「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

    在被碰到肩膀的那一刹，文茜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身看去。

    不出所料的，一个苍白的面孔也出现在雨幕里。

    「文茜。」

    看到她回头，那个人淡笑了笑，很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的心骤然缩紧了一下，但理智依然大于一切，「你又来做什么？」

    「……」

    「是我上次说的不够清楚？」

    雨渐渐大了，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

    叶嘉凑近一步，伸手拢住她的斗篷帽子边沿，不让她身上沾到一点雨水，自己却没有任何遮挡。

    他声音很轻：「我不相信你会杀我。」

    「我是不会杀你。」

    叶嘉注视着她的眼里始终亮着一点光。

    可下一秒，他听见那个女孩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声音，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现在杀不了你，但是你堂而皇之的出现，我完全可以把你的存在告诉他们，告诉精灵族的所有人。他们一定会喜欢这个消息。」

    文茜从来擅长发挥自己的长处，比如精准的戳中别人的痛点，

    「你会喜欢这个礼物的，你知道整个塔尔城都在抓你，一个虚弱状态的死亡之神。」她面无表情，「你最不该做的，就是这个时候来塔尔。」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

    他额前黑发被雨浇的湿透了，一绺一绺的打湿贴着额头，脸上布满水迹，黑色瞳孔映出了他真实的低落。

    「如果道歉也没有用，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怎么做才好？」

    她耳边响起天空雷电的轰鸣，这样的坏天气在以往的塔尔城很少见，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好像是一起乱了套，天公也不作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最希望的，就是你离我远一点。」

    一字一顿如冰霜兜头砸了下来，叶嘉愣愣的站着任由雨淋，文茜冷漠的想。

    我怎么能同情他呢？死亡之神会害怕这点吗？他只是又在欺骗我。

    我不会再相信。

    「塔尔城不欢迎你。你趁早离开吧。」文茜只想留给他一个背影，但是叶嘉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让她走。

    他已经陷入了矛盾的自我挣扎中。

    他抓住了那只细白的手腕。

    他诞生的时间比起伽夜来说太短了，短到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那些和情感、内心有关的话题，在长时间的控制之下，他是个半死不活的傀儡。

    可是傀儡也有心。

    当我见过人间烟火，就不想回到地狱。

    文茜皱着眉，看向自己被那个人牢牢攥住的手腕。

    叶嘉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眉心紧蹙，像在内心做着剧烈的挣扎。

    文茜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握得太紧了，以至于她的手腕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色。

    「别傻了。」文茜冷冷道，她一点也不想和另一个人在这方面做无谓的争执，她试图快刀斩乱麻，「你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找我，就不怕我现在喊人吗？」

    少年固执地看她：「你会吗？」

    「……我会。」文茜倾下身来，视线和叶嘉齐平，他狼狈的坐在草地上，边上就是因为雨水汇流而水位上涨的小溪。

    「你猜，我有没有联系阿米尔的法子？」文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心的绿色木系法印熠熠生辉。

    叶嘉的心凉了一霎。

    但他还是不死心，他又问了一句：「难道你就没有……」

    「没有！」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想有什么？」

    还没等叶嘉说话，文茜就抢了她的话头，似乎很害怕他说出某句话，她语气急促了点，凶狠地说：「好吧，既然你问，那我只好实话跟你说，我们以前算是朋友，可现在不是了，如果你再来纠缠，我们只能变成仇人。」

    说完，她轻笑一声，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对，我们早就已经是仇人了，我们一开始就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以欺骗为开端的关系不会维系太久的，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黑色的塔尔城的各个角落，埋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嘉胸口反复起伏，心跳节奏已经完全乱了节拍，他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节奏了。

    眼前这个人，从前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现在他重新找到她，自己反而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那个。

    叶嘉相貌还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年，在仙境里和伽夜共用一具身体的时候就更像了，他们俩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文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要透过同一副皮囊，看到真实的内里。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叶嘉的困惑，纠结，挣扎，遗憾和挽留，她都看在眼里，只是自己既无心接受他的挽留，也不想安慰被自己捉弄的少年。

    叶嘉已经不知道身上滴落的是冷汗还是雨水，亦或是眼泪了，他分不清，整个世界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他喘息越来越急促，眼眶隐隐有发红的趋势。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杀了她吧。」

    只要她死了，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合作，默契无间。

    只要她死了，你永远不会再感觉到心痛。

    只要她死了……

    「……只要，你死了。」叶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文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难道说，真的被她试出来了？

    但叶嘉似乎已经陷入了偏执的前兆，他嘴里不断喃喃着：「我不想杀你，可是看到你，我就很难受。」

    「你不接受我的道歉，要和我撇清关系的时候，我也很难受。」

    叶嘉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近。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亲口说的，为什么又不算数了？」

    他声音低低的，越说语气就越发落寞。

    又句句敲在心上。

    「你敢保证，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喜欢过我吗？」

    ——轰。

    最后一句如当头棒喝，文茜步步后退防备的身影一滞，她不动了。

    叶嘉缓缓抬头，眼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像是覆盖在眼上的阴翳，他目光森寒幽冷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