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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3章 钓鱼
    就如秦王所想的那样,郑安平投降,他自己投降也就罢了,他想带着秦国十万大军投降赵国是不可能的。

    从甲从一开始郑安平轻视赵国的十万大军的时候,他在心里就留了一个心眼,等他看到秦军进攻不成章法,即将溃散的时候,他利用之前从白起手中接过的军符,迅速收拢溃军,推至荡阴城外。

    荡阴是安平君要建的城池,安平君在河内的时候,就住在荡阴城中,有安平君在的荡阴城,可以说是东河内最富庶人最多的地方。

    在荡阴,他可以不缺粮草,还可以征集青壮,设立防线,抵御赵国十万大军的进攻,于此同时,他还可以据城以守,等待秦王的援军。

    他相信,大王一定会派援军来河内的,毕竟,现在的河内,如果丢失了,可就太可惜了。汤榆就在东河内。

    他收到有溃军逃到荡阴城外的消息之后,他就知道秦军败了。而且,败的非常蹊跷。

    等他在城外见到从甲,听了从甲对战况的叙述之后,汤榆也就不奇怪秦军为什么会败了。汤榆当即冷笑:自寻死路!

    从甲带回来的不仅有近六万溃军,还有从安阳和防陵逃散而来的百姓。汤榆并没有驱赶这些才在河内安家不到两年的百姓,但他也没直接开城门,放这些人进荡阴城。

    汤榆已经听说了,此次攻秦的赵军,多数是由赵国的老小女百姓组成的,逃散而来的这些人,说是秦国的百姓,但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都曾经是赵人,因为各种原因在河内定居的,加之,这里本来就是赵国的土地,秦国将这里打下来,才经营了几年?

    如今赵军攻来,汤榆实在没有把握这些赵人,会不会反咬一口,被刺秦军。

    但也不能驱赶,这不符合安平君定下的治民政策。如果安平君在此,他一定不会驱赶这些好不容易有容身之地现在又无家可归的可怜庶人们的、

    汤榆将这些人都暂时安置在荡阴城外不远的一个乡里,这个乡,是一个正在组建中的乡,是专门划给赵军俘虏们安家生活的。

    自从安平君从邯郸回到河内之后,许多赵国的离人都绕过赵长城,来到秦河内找活路,汤榆组建了一个认亲小队,专门负责给来到河内的赵离人寻找曾到上党征战的亲人。

    有找到的,有找到但已经确定战死的,更多的,是找不到的。

    r/>那些找到的,就可以亲人团聚,搬到这个乡里来定居,算是新的秦国合理合法的百姓了。

    在汤榆看来,这个只有千来户的赵乡,其危险性,并不亚于这些逃到荡阴的离人们,所以,他将这些人放到一起,说是便于管理,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将这个乡放弃了。

    大敌当前,他没有经历也没有人手来防备和管理这个乡了。

    汤榆一面配合从甲在荡阴设立新的防线,征发更多的军卒参军紧急训练,另一面,河南的王陵也收到河内溃败的消息了。

    从甲送去给王陵的求援信王陵收到了,他也听说了郑安平带着五万秦军去支援了。

    王陵追随武安君征战多年,对秦军现在的战力是什么样的,非常清楚,在他看来,只要郑安平的五万援军和从甲的四万守军会和,对攻赵国的所谓十万大军,非常轻松就可以取得胜利。

    一时的失败不算什么,安阳一开始就被当做军事重镇建设的,从秦国迁来的百姓几乎没有,在那里耕种的百姓多数都是收拢的赵国离人,所以,在王陵眼中,安阳没有就没了吧,反正遭罪的都是赵离人,而不是他们秦人。

    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秦军会败的这么快这么,主将郑安平都投降了,还是带着十万秦军投降的。

    王陵冷笑,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我秦国的将军了,听说武安君和安平君回咸阳,就是这个范相搞的事,他还以为这位相邦有多大的能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王陵翻开战地舆图,招来裨将,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他近期与魏军作战,有胜有败,魏国的信陵君果然名不虚传,他之前与晋鄙作战的时候,可以凭借秦军的兵械之利稳操胜券,等主将换成信陵君,魏军的勇猛直接上升了一个大的台阶,而且,信陵君是懂兵的,在人数相差不大还有王翦带军从侧面骚扰干预的情况下,王陵也只能与信陵君打个平手。

    王陵自认是战胜不了信陵君的。

    他王陵战胜不了信陵君,但信陵君也被他牢牢的拒在他设立的一道道防线之外了。所以,魏军还是奈何不了他们。

    王陵看着自己设立的一道道防线,心想,河内不能有失,消息传回咸阳需要时间,秦王从新派遣援军来河内更需要时间,在等待援军的这些时间内,河内将会受到多大的破坏?

    无数新开垦的良田将会

    被践踏,修的平整漂亮的直道也会被挖开,造的整齐温暖高大的房屋都会被推毁,大人还可以逃跑,这两年新出生的孩子可怎么跑呢,他们连站都还不会站呢……

    这些都是安平君的心血,都是他们这些征战将领的财产啊,他都已经打算将老家的父母妻儿老小接到河内这富庶地安家了,怎么能被赵人说践踏就践踏了呢?

    河南这块地原本就不在武安君的目标之内,他来这里只是与魏军作战的,而不是攻城略地开疆辟土的,只要将魏军阻拦在大河以南,不让魏军踏上河内的土地,他就是胜利的。

    所以,他要收缩防线,将河南的防御交给王翦,自己则是率领大军回援河内。只要将赵军赶出河内,他就是大功一件!

    王陵招来斥候兵,快马加鞭去请王翦来军营。

    王翦来的很快,他原本就带着轻骑兵在离魏军不远处的一处小镇中暂时安家,这里的百姓早就因为此处战乱跑光了,正好被他占领,作为自己骚扰魏军的一处临时驻扎所。

    王翦因为领军在外,接收消息迟缓,所以他并不知道秦军在河内败了的消息。

    王陵将现在河内目前的处境给王翦输了一边,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王陵:本将欲率十万大军回援河内,剩下的十万,加上陶郡的七万,全部交给你来防御魏军,你可能做到?

    王翦是年轻小将,他能在他这个年纪率领五万大军去陶郡,作为王陵的后方策应,都是因为白起看重他,特意提拔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是副将,他因为军功不够,是不能做主将的。

    但现在情况紧急,军中为将者有许多,不是不能挑出比王翦更有资历更老辣更稳重的,但是,他们都没有让武安君高看一眼的本事。

    只能让武安君高看一眼,并且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一点,王陵就敢保王翦为将,他也愿意推举王翦接任他主将的位置,率领剩下的大军来抵御信陵君所率领的魏军。

    王翦被王陵的信任和看重激了一下,随即被年轻气盛带来的莽气占领理智的上风,他努力压下心中激动,起身郑重道:多谢将军信任,末将定不辱使命,只要我王翦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让魏军踏上我秦国的土地半步。

    王陵赞许的拍拍王翦的肩膀,士气可嘉,但他还是叮嘱

    道:“你虽然年弱,但我相信武安君的看人的眼光。王翦,你要记住,你此次为将,肩头担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前途,更是武安君的荣誉。王翦,不要成为下一个郑安平。

    王翦听了王陵的话,嗤笑一声,不屑道:郑安平那样的小人,也配与我秦人相提并论?将军,您未免太看不起我秦人了。

    王陵哈哈大笑,将王翦的肩膀拍的砰砰作响,豪气万千道:“你说的不错,我赳赳老秦,只有提着敌人的脑袋站着死的,从来没有投降的脓包!郑安平,魏人耳,本来就不是我秦人,将他与你相比,那就是狗屎与猛虎,的确是没法比哈哈哈。

    王陵将十万大军交给王翦,自己则是领着其他十万大军,轻身而行,迅速渡河回到河内,一路朝荡阴而去。

    因为河内这两年路修的好,从这十万大军踏向直道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车马人群都将为大军让道,王陵率军白日奔驰不息,夜晚接受沿途县乡的犒劳,只一日半的功夫,王陵率领的先头轻骑部队就已经到达荡阴了。

    王陵来的巧,正值十万赵军攻城,王陵也没有歇息,直接率领骑兵冲进赵军一通砍杀,其气势如长虹贯日,只一个回合下来,赵军就死伤无数。

    从甲见到援军已至,也不再闭门守城,而是率领精锐部队走出城门,与赵军厮杀起来。就像从甲说的,赵国这十万大军,组成很有问题。

    四十岁以上的老卒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是青壮女子,还有一些,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但你要是以为这样的军队就好欺负,那下场,郑安平就是例子。

    在战场上,老卒就如老马识途,他们都不需要思考,他们各自抱团结成队形,本能就知道哪里可进攻,哪里可防御,一刀劈过来,他们大脑都不需要思考,只靠神经的本能反应,就能先躲过这一刀,然后在敌人势弱后劲跟不上来的时候,反杀敌人。

    正面与秦军交战争锋的,就是这些老卒,那些女性青壮和半大孩子都是在后面打辅助的。

    但你若是小看这些女性青壮那你的下场跟郑安平也差不多。

    你以为这些青壮女子都是躲在绣房里弹琴绣花的贵女呢?这些青壮女子,与青壮男子组成了这个社会的最基础的力量体系,她们不仅能养蚕纺织,还能抡着锄头下地干农活,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一家老小。

    说她们弱小,

    那是相比于正当年的青壮男子来说的,但其实她们常年劳作练下来的力气,并不比一般的普通男子小。

    甚至天赋高营养好的女子,一个打两个青壮男子也不在话下。

    让她们打辅助,那也只是在她们从未上过战场没有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不得不去做辅助的,但如果老卒都打光了,她们这些青壮女子,就要做为主战力顶上去。

    所以,虽然看上去赵国的这十万大军属于老弱小,但实际上,并不好打。

    在战场上只有胜负之说,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在王陵冲到敌军后方,看到身形普遍弱小的军阵之后,心里除了浮现出‘这就是赵国的女军了’这一个认知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丝波澜泛起,直接冲杀过去,将这些队形冲散,然后让跟在后面的骑兵和徒兵分开围杀,这是战场上最普遍的一种攻敌方法。

    等十多个回合冲杀下来,赵军的攻势衰弱下来,已经退去,秦军这边也疲乏不堪,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回城修整。

    有了王陵的这十万大军支援,汤榆之前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丢丢,但有一个更大的祸患,一直梗在他的心头,之前一直不敢说,也不能说,现在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汤榆:外敌可以攻打,可以防御,可是内敌,可要如何铲除呢?

    王陵心中一动:公所说之内敌,可是之前收拢的三十万赵军俘虏?

    汤榆忧虑更甚:不错,如果有赵人刻意挑动,让这些赵军俘虏叛逃回赵,可就祸患无穷了。

    从甲一边磨自己的宝刀,一边发狠道:这些俘虏手上没有兵器,身上没有铠甲,如果他们叛逃,直接杀了就是。狗娘养的,赵狗的头颅可真硬,他的宝贝钢刀都豁口了。

    汤榆摇头,沉重道:“如果只是赵军叛逃,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让人痛心的是他们给河内带来的破坏。

    这些赵军俘虏虽然没有与百姓混居,但为了让他们做活方便,也是为了优待俘虏,不让他们起自己低人一等的心思,这些赵军俘虏居住的地方离百姓们并不远,甚至这两年来,有与这些赵俘虏看对眼的女郎良人与之结亲,就地成家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政策原本是好意,是为了能尽快将这些赵人收服,安心做秦国的百姓才定下的。如今战事

    已起,这些俘虏住的离百姓太近,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了。

    “就如将军所说,他们手里没有兵器,身上没有铠甲,但我们的百姓同样没有,如果他们起势,冲杀我们的百姓,烧毁房屋和店铺,抢夺粮食和兵器,即便最后都被杀掉,给百姓们造成的伤害和打击,都将是非常大的。

    汤榆主要就是心疼,河内可是他好不容易盘起来的一大摊子,他有许多来自他和安平君制定的的计划都还没有开始执行,如今就要面临重大打击,让他如何不痛心?

    从甲听了汤榆的担忧,忍不住又一次开始咒骂起郑安平来,王陵也听的心里火大,起身不住的在地上转圈,这些原本都是不用发生的,秦国这十几年来,何时打过这样憋屈的败仗?

    甚至都不是因为秦国不能打,纯粹是一条蠢犬来把他们给带累了。王陵问汤榆:汤公可有何良策教于我等?汤榆心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汤榆:良策倒是不敢当,只是或许能化主动为被动,将那三十万俘虏的影响降至最小,放在我们可控的范围之内。

    王陵忙道:“快说。”

    汤榆道:钓鱼执法。

    王陵一顿,然后恍然。

    钓鱼执法这个词他没听说过,但钓鱼他知道啊。

    钓鱼第一步,就是先给鱼儿投饵。

    王陵:还请先生细说。

    汤榆:“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道俘虏会不会叛逃,什么时候叛逃。既然不确定,那就由我们自己来掌握主动性,派遣间人去他们当中联络勾结,看看这些俘虏有没有起事的心。如果他们果真起事,是杀是留,我们就好做决断了。

    王陵双眼放光:好计谋!

    够刁,够狠,也够毒。

    那些赵军俘虏,原本或许没有起事的心思,经过这么一挑动,就有了也说不定,有了最好,正好都杀了。

    不是王陵认为安平君不好,相反,他可觉着安平君简直太好了。能遇到这样的主君,王陵心里可踏实了,谁不愿意有一个仁慈良善的主君来统领自己呢?

    但是,这样的主君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不仅对自己人好,还对敌人

    好,这一点,就让王陵忍不住犯嘀咕了。

    王陵承认,接收这几十万的俘虏,对河内恢复生产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旁的不说,河内这条又宽又好走的直道,就是这几十万的俘虏修起来的,但他作为一个将军,还是作为武安君手下的一名将军,他还是坚持认为,这些俘虏,杀掉才是铲除祸根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

    如今汤榆提起这个钓鱼执法的计谋,正中他下怀,所以他立马就同意了。

    王陵去看从甲,问道:“老弟你怎么看?”

    从甲瞥了王陵一眼,冷哼道:就按汤公的计谋办。

    显然,作为武安君手底下的一员大将,他与王陵持同一个看法。决定河内命运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阴恻恻的微笑。

    这三人计划的挺好,计划开展的也挺顺利,赵军俘虏分开生活的十几个乡里,几乎全部都响应起事了,变故发生在汤榆派遣去的间谍点火烧房子的时候。

    这个间谍的打算是,为了能取信这些赵人,让他们相信他真的是赵王派遣来带领他们回赵的人,在摸黑出发的时候,便顺手点燃了这些赵人居住的房屋。

    结果,原本还好好的赵人,居然不顾引起响动,纷纷提起木桶去打水救火。

    一个赵人斥责道:“要走,咱们直接走就行了,做什么要烧屋?”间谍甲眨眨眼,道:这些都是秦人的房屋,将它们都烧了,不是正好?

    这个赵人憋红了脸,道:“虽、虽然是秦、秦人的,但也是我们一草一瓦亲手盖起来的,这样好的屋子,烧、烧了....

    他想说烧了岂不是可惜了?

    但他又记起自己是赵人,烧了秦人的房屋,他可惜什么呢?

    他理智上觉着不应该可惜,但心里感情上,他接受不了烧房子这个行为。但他是个大老粗,这种感情上与理智上的背冲,一时间将他弄糊涂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年纪一看就大上许多的赵人提着已经空了还在滴水的水桶过来,他眼睛没有去看那个间谍,而是看着已经熄灭了火焰的房屋,冷声道:“我们是赵人,不是畜生,秦人如何待我们的,我们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我们归赵,是为了去寻找我们的亲人,而不是烧杀抢掠乡里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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