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当年只有八九岁的秦鱼在河套与李牧见了一面,如今四五年过去,孩童已经长成少年,李牧还能一眼熟悉,第二眼就精准的将他认出来呢?
秦鱼之所以敢带着人到处跑,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没出过门,他国之人不知他年龄,不知他相貌,他就是在邯郸城里大喊:“我是秦国的安平君!”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的。
黄毛小子,你说你是安平君,我还说我是秦王呢。
众所周知,诸国除了王的儿子,可以不看年龄,只要受宠,襁褓中就有可能封君。这个封君的制度,在秦国被限制的尤其厉害,稍微平庸些的公子,都是只能享受物质上的富贵,是没有资格封君的。
而现在,秦王偌大的年纪,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太子估计重孙子都有了。
但除了王的儿子之外,能封君的,无不是功劳卓著才华横溢天下闻名的能人异士。而这样能立下偌大功劳封君的,放眼诸国,哪个不是还胡子拉碴年纪一大把的成年人?
你个黄毛小子,你说你是秦国的安平君,谁信呢?
当年荀子见着他的时候,都没往他就是公子鱼的身上想过。
就是依仗着这份无人识的便利,秦鱼提出要来邯郸逛逛的时候,白起都没多做阻止,就放行了。百密一疏,而李牧这个,甚至连“疏”都算不上。
八九岁的孩童长什么样子?十三四岁的少年长什么样子?
秦鱼当年见到李牧的时候,李牧还是样貌、轮廓、身材差不多已经长成了的少年年纪,这么多年过去,秦鱼都还是在别人的提醒下才将眼前这个已经长成青年的李牧和以前的那个少年结合起来。
而他自己,变化更大,秦鱼私下里,是觉着自己其实是换了一个脑袋的。
秦鱼小时候是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现在他的圆眼睛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开始朝秦王室特有的细长丹凤眼转变了,以前还算清晰的双眼皮,也早就开始变的内双,估计等他成年之后,双眼皮都要变单眼皮了(内双的更厉害了,基因是改变不了的)。
眼睛变化这么厉害,更别提脸型轮廓和身材变化了,以前脸上身上都是肉墩墩的,现在他身体开始抽条,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已经从矮冬瓜变成少年特有的细竹竿身材了。没变声之前,他是雌雄莫辨的童声,现在开始变声,一开口就
是粗噶的公鸭嗓…..
所以,李牧,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给认出来的?!王宫里是不能骑马的。
走在赵王宫的路上,秦鱼忍不住问李牧:“李大兄,咱们得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我自认变化挺大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牧嗤笑:“我李牧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第一次见和第二次见,有什么区别吗?
秦鱼喊冤:怎么没有区别?我长大了,也长高了,一年不见,我大母都未必能认得出我,你居然能一眼就把我认得出来,当真厉害。
李牧:哼。
秦鱼继续:说说听嘛,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让我死也死个明白罢。李牧停下步伐,俯视秦鱼,秦鱼也停下脚步,稍微抬头去看李牧。
啧,长得高了不起啊?
两人对视,李牧打量秦鱼,秦鱼也任他打量,并且期待他能给他解惑。
几个呼吸后,李牧道:“我记得见你时候的感觉。”跟所有人都不同,小小年纪就能狡诈如狐,淡定如虎,执掌干万人生死,如呼吸一般自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牧对秦鱼的评价,一直是两个字:妖孽!
只能说,第一次见面,秦鱼给李牧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这种深刻的印象突破了李牧十几年来已经形成的三观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让他再次在人群中看到引人注目的人时,下意识的去关注,不自觉的去比较,然后,可不就认出来了?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只要还是那个人,就还带着过去的印记,恰巧,李牧就识得这份印记。就像他自己说的,是感觉,是个人自带的气场,是氛围。而这种气场和氛围,放在某些总爱打破常规的人身上,就会特别显眼。
邯郸城中贵族少年不少,但这世上,之所以有‘人品贵重’这个词,不只是说只要穿一身华美的衣服就可以被称作贵重的。
十来岁的少年年纪,只会让这份“贵重”更加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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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麻木,有些人眼盲,有些人事不关己,也有些人,见了就不能忘怀。李牧能在人群中将秦鱼认出来,看似玄幻不可思议,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李牧说罢就继续向前走,手还不忘牢牢抓着秦鱼的手腕。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秦鱼很不服:“切,不想说就不说,做什么故弄玄虚?还感觉呢,你修道啊?
李牧:“我修兵,不修道。”
秦鱼;…
你厉害。
秦国的安平君居然在邯郸,这个消息早就传到赵王的耳中,等李牧带着秦鱼走进宫廷的范围之后,不光此时在王宫中的臣子们对秦鱼侧目而视,就连王宫中的侍人和宫女们,都明里暗里的对秦鱼露出好奇的视线。
他们生活在宫中,每日听说的,也都是哪国的大王如何如何,哪国的公子如何如何,哪国的封君如何如何。
他们以前听的都是齐国的孟尝君又在哪国为相,养了多少鸡鸣狗盗之徒,后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门客学鸡叫,骗开了函谷关的大门,然后将孟尝君从秦国解救出来。
还有是魏国的信陵君,他不仅姿容俊美,更是豢养有三千门客,招揽人才礼贤下士皆不问出身,天下闻名。在赵国更是声名响亮,因为信陵君是他们赵国的平原君夫人的亲弟弟,赵国人爱屋及乌,对信陵君也很吹捧。
楚国的春申君这几年也声名鹊起,他曾随侍楚王在秦国为质十年,后又辅佐楚王顺利即位,楚王也以令尹国相相酬,乃是君臣相得流传甚广的一则佳话。
秦国嘛,他们其实也知道秦国有一位公子,被封安平君,善于稼穑之术,其他的,姓名如何?年岁几何?样貌如何?有什么家闻户晓的趣事?身边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门客?立下什么大的功劳?
通通不知道。
天下只知有安平君,却不知安平君如何矣。
他们以前说起来的时候,还笑话秦国打肿脸充胖子,看着别国都有名闻天下的公子封君,他们就自己也传出来一个,好让世人以为秦国不缺公子。
但现在看到被李将军带进宫的这位据说是秦国的安平君的这位…少年,他们不禁开始唏嘘起来:秦国果然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看,竟然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都要推出来做和他们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
君齐名的公子封君,这秦国,果然不讲究。
这不,露馅了吧?
这么个小少年,读书了吗?懂诗乐,会礼仪吗?见了大王不会被吓的哭鼻子吧哈哈哈。
秦鱼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赵王宫里的人和景,猜度着待会要见的人,要说的话,如何将他此次身份暴露的影响降至最小。
秦鱼见到了赵王。
赵□□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应该是三十多岁吧?男人只要一蓄胡须,下到二十上到五十,三十年的跨度,年纪随便你说,都能靠的上。
秦鱼按照封君的礼仪,只是对赵王行拱手礼,连腰都不用多弯。赵王惊奇的打量秦鱼:“你就是秦国的安平君?”秦鱼笑道:“是啊,我就是秦国的安平君。”秦鱼一笑,比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可乖巧可亲多了。
赵王神色放松了几分,问道:“你来邯郸做什么?”其实他更想问,你几岁了?看着可真显小。
秦鱼笑回道:“来游历啊。我听说邯郸是天下闻名的城市,早就想来看看了,我以前年纪小,家中大人不放我出来,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四处游历了,这不,我第一个地方就来邯郸了。
赵王微笑:那你在邯郸,可有何见闻吗?
秦鱼:邯郸歌舞挺好看的,美人楼建的也恢弘精巧,我还挺长见识的。
赵王皱眉:寡人听说,你杀了美人楼的少主,取而代之,才入住主美人楼的?
秦鱼呵呵笑道:“我是取代了美人楼的少主,但可没杀他,你可别冤枉我。”
赵王:“那美人楼的少主呢?”
秦鱼:自然是送回齐国啦。我来邯郸的路上,遇上这从家中偷跑出来玩乐的少主,深感他纨绔子弟大不孝,就命人绑了,送回齐国他老父那里了,我又听他吹嘘邯郸的美人楼多么的富有,我一时好奇,便假借了他的身份到美人楼里去玩了玩,你放心,我只玩乐,没乱来哦。
赵王无语,你还说人家少主纨绔大不孝,依寡人看,你比那少主更顽劣。此时,听说秦国的安平君来到邯郸的赵国的臣子们,也都脚步匆匆的来到赵王宫,看热闹来了。
平原君赵胜第一个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秦鱼,不由
倒抽一口气,用手指指着秦鱼,气急骂道:“果然是你,你怎么敢!你是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只身来邯郸的?赵鱼,你是不是太狂傲、太不将我赵国放在眼里了?
秦鱼差点被他的吐沫星子喷了一脸,他后退一步,对赵胜道:“平原君,不是我不将赵国不放在眼中,明明是你平原君没将我放在眼中啊。你明明在秦国见过我的,我还怕你饿着,好心的给你送牛送农具让你自给自足,结果呢,你逃回到赵国,竟然没跟赵王形容过我。方才赵王见我,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你就是秦国的安平君?
“平原君,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否则我在邯郸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少走动,怎么赵国上下,竟都不知道我就是安平君呢?!
好一个倒打一耙!
好一个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人家平原君没有在自己的国家宣扬你的名声,竟然成了一个过错了。平原君被气的手指都颤抖了。他,他在秦国亲自耕地、种地将自己差点饿死过了近两年,这是他此生最难堪的经历。
他虽然在范雎面前表现的一副潇洒无为不重名利的名士风度,那都是表现给别人看的,他要是不显出他平原君的气度来,不搞出一点噱头来,如何能钓来秦国的相邦,然后麻痹秦军卒,放松对他的看守,最后在小舅子的帮助下,逃回赵国呢?
他回到邯郸之后,只想将这段过往忘个干净,如何还要将之拿出来大说特说?
赵王问他在秦国过的如何,都见了哪些人,他都挑挑拣拣添油加醋了说,但对给他难堪的安平君,他是一字一句都没说过的,只当他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秦鱼来邯郸之前自然是打听过邯郸有没有关于他的传闻的,他对平原君的心理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平原君没有将他说给赵国君臣听,那就说明,平原君其实是很在意他自己在秦国的经历的。
所以,秦鱼见到赵胜,专门往他在意的点说,果然将赵胜气个够呛。
不过,老于谋算精事故的平原君赵胜,是不是太容易动气,太没涵养了一些?正在秦鱼怀疑赵胜再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时候,大殿里又进来一个人。
来人跟赵王见过礼之后,围着秦鱼走了一圈,捋着胡须赞叹道:“我之前听说,你是因为从楚王和春申君黄歇那里强自割楚地三百里,有拓地之功,秦王才封你做安平君的。如今看来,名
不虚传啊,果然…伶牙俐齿。
秦鱼笑问:“君乃是……”
赵豹潇洒一礼:“在下赵豹,拙号平阳。”秦鱼恍然:原来是平阳君看,失敬,失敬。一个黄口小儿对自己说“失敬”,平阳君颇感稀奇,不由对秦鱼更加啧啧称奇起来。
秦鱼笑对平阳君赵豹道:“我在秦国的时候,只听说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没听说过平阳君赵豹,如今看平阳君如此人物,竟然名声不显,真是奇也怪哉!
秦鱼这话,跟去年异人当朝嘲讽赵豹的时候说的话不尽相同,但意思却是一个意思:真正有本事的都名声不显,没有本事的,倒四处扬名。
平阳君赵豹对赵王呵呵笑道:大王,此子狡顽,他说的话,只可听,不可信。他这话是说给赵王听,也是说给平原君赵胜听,以彰显自己不慕名的品格。
赵胜对赵豹看抑实扬的话冷哼一声,只是质问秦鱼道:“方才在殿外的时候,老远就听你说你不是美人楼的少主,美人楼的真正少主已经被匿送回齐国去了?
秦鱼:“是啊,怎么了?”
赵胜冷哼道:“老夫倒是觉着,这美人楼就是秦国的间人所开,在我邯郸做间来了。”
秦鱼瞬间双眼放光,搓着手唏嘘道:“美人楼之富、之奇、之美,在下可是早就眼馋了,既然平原君认为这是我秦国之人开的秦国之楼,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美人楼搬回秦国去?
又去问赵王:“大王啊,我可是秦国的安平君,我将我秦国的宝楼搬回秦国,您不会不同意吧?
赵王皱眉:美人楼乃是我赵国的产业,安平君不可戏言。
秦鱼激动的道:“如何是戏言?方才平原君不是说了吗,美人楼是我秦国间人开的,自然就是我秦国的产业!这样,我也不占您便宜,三万百姓,赵国不是还有三十万降卒的父母妻儿等家眷没有交付给秦国吗?我出三万户百姓,您可以少交付三万户百姓,换我将美人楼搬走,如何?
平原君冷笑:“稚子戏言!我只是怀疑美人楼是秦之间人所经营,可没说这美人楼就是秦国的,安平君太过牵强附会,强词夺理了。
哼,三万户就想换美人楼,异想天开,出
口就三万户,你能做的了主吗?
秦鱼撇了眼赵胜,讥讽道:“平原君不是在我秦国待过吗?我到底能不能做主,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哼!
秦鱼继续眼含殷切的看赵王,催促道:“大王,只要您点头,您就能少交三万户百姓了,这可是
稳赚不赔的买卖。
赵王表面一副沉重的神色,内心却尴尬的不行,三万户,确实不少了,一个封君的食邑,三万户都算是多的了。
可是,他原本就没想再交出一户百姓,美人楼里或许有一两个秦国的间人,但楼本身根本不可能是秦国的产业,自然也是不能换的。
他可以直接拒绝,但是,他打算背约的事,是秘密进行的,现在魏、楚、齐三国都还没回消息,赵国在结盟达成之前,万不能将背约的消息漏给秦国。
所以,如何拒绝的不让人生疑,就很有必要。该如何拒绝呢……
赵豹忙道:“不可,美人楼是我邯郸之宝,关乎百姓穿衣戴冠,万万交换不得。”
秦鱼只当赵豹和赵胜想的一样,认为三万户太少了,他就跟一个挥霍无度的无知少年一样,高高昂起下巴,倨傲道:“我出五万户!”
赵豹一顿,赵胜嗤笑道:“你不如直接以信约做交换,我赵国或许会考虑一二。”
秦鱼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赵胜,质问道:“平原君,赵国不会是,不打算履行秦赵之约了吧?”
赵胜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赵国何时……”
秦鱼抢白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你激我用秦赵信约换美人楼,是安了什么心?”
赵胜:“你不是说你能做主吗?老夫倒是很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做主。”最好秦赵信约作废,一座来历不明的美人楼,给了就给了。
秦鱼冷笑道:傻子才会以信约做交换。就五万户百姓,爱换不换,不换正好,希望赵国能尽快按照约定,将百姓交割完毕,毕竟春耕在即,秦国可等不得。
话头一转,又对赵胜鄙夷道:就是赵国毁约也无妨,等我大军攻打下邯郸,不仅赵国的百姓是秦国的,就连邯郸城都是秦国的,这邯郸城里的美人楼,自然也就归秦国了,搬与不搬,也无甚差别了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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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怒道:“安平君慎言!这里是赵国的朝堂,可不是秦国,可以任由你言语莽撞,秦赵已经停战,绝不可能再开战,赵国,也不会毁约!
秦鱼抱臂侧视,冷笑道:“希望赵王言而有信,不要再有我秦兵临邯郸城下的时刻。”
又道:“我方才开的价还作数,希望赵王多加考虑,毕竟楼里的人和货物空了,楼还在嘛,你们可以继续开下去,稳赚不赔啊。
赵王道:“此事不必考虑,美人楼是赵国的美人楼,寡人不会同意的与安平君做交换的。”秦鱼急了: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方才不还怀疑这楼是秦国在赵国行间吗?美人楼绝对不可能是秦国的间所!
秦鱼转头去看,见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老者先是给赵王行礼,然后又给秦鱼行礼,道:“老臣楼缓见过安平君。
秦鱼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你是美人楼的大股东,那个叫素怜的大商跟我说起过你,说你仗义疏财,在美人楼式微的时候,就开始为美人楼张目了。
楼缓道:“不错,从衣美人还是一个小小的布庄开始,老夫就参与其中了,可以说,老夫是亲眼是看着衣美人一步步的从小店铺,经营至如今邯郸第一大楼的。衣美人的主家是齐人,素怜大商是韩人,大掌柜是赵人,店里雇佣的仆从也是邯郸城的本地人,要说做间,那也是给齐国和韩国做间,绝对不是跟秦国做间。
赵胜:楼子曾在秦国做相国,该不是在为秦国说话吧?
楼缓笑道:“正是因为臣曾经在秦国做相国,才知道,秦国冷肃,喜端穆,喜严律,无音乐,无彩衣,百姓只知耕战,权贵只知军功,您说秦人能经营的起这样美轮美奂的一座楼,臣是不信的。无他,秦人骨子里就没这份闲情逸致。
所以,安平君,您要是想凭借平原君的一个怀疑,就想将美人楼打上秦国的印记,然后强横搬走,我赵国,可是不会同意的。
秦鱼翻白眼:“哪里来的老狐狸?竟然坏了孤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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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鱼皱巴脸:“要不是你出来捣乱,美人楼就已经是我的了,要你那两件宝贝,打发乞丐呢?”
又对赵王道:“你要是坚持美人楼里有秦间人………”
赵王忙道:“寡人没说过。”方才楼缓的一番话,将此间众人打醒,是啊,秦人可是有名的木讷凶狠,虎狼之国可不是白叫的,他们的眼中只有人头,何曾对这花花世界多看一眼?
就是游历四方的秦贵族,也只懂得蛮横享受,可没有经营这样一座美人楼的才能,更没这样的眼光和审美。
好险,这个安平君,果然是个狡童,竟差点被他胡搅蛮缠的绕进圈套里去。看上了好东西就巧取豪夺,果然是秦人,野性不改!
李牧身份官位都不够,从将秦鱼带到赵王面前开始,就未再说一句话,此时,见秦鱼竟能将自己与美人楼划清界限,心里不由着急,就想上前一步像赵王谏言。
谁知,他刚抬起脚迈出去半步,楼缓就恰巧转身,正好挡在李牧前面,楼缓弯腰行礼道:“大王,既然秦国的安平君游历至邯郸,我赵国理应设宴款待于他,方不失了列国礼数。
赵王颔首道:寡人会安排下去,今晚宴请安平君,还请安平君先去休息一二,等待开宴。
秦鱼笑道:“都说赵女多姿,不知道这王宫里的美人,会不会比没人楼里的更美?”
赵王笑道:不会让安平君失望的。
秦鱼:“那孤可就等着了。”
一直没找到机会谏言的李牧:...
等秦鱼离开,赵胜对赵王道:“大王不会真的相信美人楼跟赵鱼没有关系吧?”
赵王皱眉:“你才从秦国回来,以你在秦国的所见所闻,你觉着秦国,有能力在邯郸经营这么一
座…赵王用手掌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尽力表达出妖娆的美感来:“…这么一座丰饶的楼宇吗?
美人楼不止是楼建的美观,里面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兼具各家所长推陈出新的美丽货物才是最吸引人,让人引以为宝的地方。
要说这美人楼是楚人经营出来的,赵王可能会信,但秦人..
“不,一定不是秦人所为。这赵鱼,就是看中了美人楼,
想用王叔的怀疑占寡人的便宜呢。”赵王斩钉截铁道。
赵王也是才从秦国回来呢,秦国给他的印象就是肃穆古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除了黑就是灰,没有半点多余的色彩,非常压抑。
这样的秦国,肯定跟美人楼沾不上半点关系。
赵王似乎忘了,秦人不或许不会经营“美”,但秦国,可以雇佣懂得美的人,来经营美人楼.…
赵胜虽然仍旧觉着有哪里不对,但他又实在是没法子找出证据来反驳,他在秦国的那一两年,一直被关在荒废的宫殿中,其实不曾在咸阳城中逛过,更没去秦国的其他城池逛过,逃走的路上,都是避开人烟走小路,其实也没见过几个秦人。
所以,赵胜是真的不了解秦国。
赵王也看出了赵胜的忧虑,他宽慰道:“不是说美人楼的素怜已经给主家传信?等主家来了,一切自然分晓。
赵胜既然拿不出证据来,也只能先将之暂且搁置,询问赵王对秦鱼,可有何打算?赵王笑道:“寡人欲效仿秦王行事,将安平君扣留在我赵国,王叔觉着此计可行?”赵胜心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
赵胜也很想扣留秦鱼,但他还是提醒赵王:“白起可就屯兵在河内,安平君的随从,肯定已经有逃出邯郸,朝河内送信去的了。
赵鱼不比秦王其他公子王孙,更他在秦国,非常受宠,他还未傅籍,就能因为那谁都说不清楚的军功封君,还能站在秦国的朝堂上言笑无忌,若是将他扣住,难保秦王不会给白起下令,围攻邯郸。
赵胜至今还记得,他刚被带至秦国的朝堂上的时候,秦鱼那声嗤笑,让他受到了秦国大臣的无情嘲笑。
赵王微笑道:“若是赵鱼,自己想留下来呢?”
赵胜也露出会心一笑,少年哪有不慕艾的?方才赵鱼说起“赵女多姿”的时候,可是感兴趣的很呢。
若是赵鱼自己贪图赵女的美色,甘愿留在邯郸,那可就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等到魏、楚、齐三国的大军到了,他们四国合纵,将秦国的军队从河内赶出去,哼,无论是秦王还是白起,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
赵王特地给秦鱼拨了一个宫殿供他暂时休息,李牧心情非常不好,他虽然将秦鱼带至了赵王面前,但事情的发展,却
并不如他所想,他得回家,将今日之事细说给父亲听。
在宫道岔路口,李牧要出宫,秦鱼要转道去其他官殿,秦鱼见李牧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他紧赶两步,拉住李牧的袖子,笑道:“李大兄,可是你将我带至赵王宫里的,怎的,你这就想丢下我自己走啊?
李牧皱眉:“你待如何?”
秦鱼笑的得意,道:“自然是要你留下来陪我喽,我一个人在这幽深的赵宫中,可是会害怕的。
李牧抽回自己的袖子,冷道:“少装模作样了,大王和楼子相信你跟美人楼没关系,我可不信。还有,你胆子大的很,这天下间还会有你害怕的地方?
秦鱼轻笑:“李大兄,咱们才是第二次见面吧?怎的好似你很了解我似的。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陪我,那把我的随从们叫进来,我需要他们伺候。
李牧:这里是赵宫……
秦鱼接口道:“我是一国之封君,就是被俘,按照礼节,也是可以有本国的贴身随侍伺候的。”
李牧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你的人给带进来。”
秦鱼笑道:多谢李大兄啦~~
李牧: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李大兄?
秦鱼:“好哒,李大兄~~”
李牧拿手指头点点这不听教的皮孩子,憋屈的去给他带人去了。
秦鱼:……噗哈哈哈呵呵呵呜呜……
秦鱼很想放声嘲笑李牧的言不由衷一番,但又怕李牧恼羞成怒,就只能呵呵呜呜的闷笑,倒是看呆了给他引路的宫女。
这秦国的安平君,还是个孩子呢,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南孙和艾茅进来随侍秦鱼,其他的护卫随从之类的,就都被挡在赵宫之外。
等到了给秦鱼安排的宫殿之后,南孙一脸严肃的问秦鱼:“主君,接下来怎么做?”秦鱼叹道:“出此变故,谁也想不到的,做一步看一步吧。”南孙皱眉:这怎么行?赵国若是使诈,将主君扣留在邯郸,大王肯定会担心的。
艾茅和狠狠点头,还加了一句:“若是
被老主母和主母知道了,也肯定会担心的夜里睡不着觉的。
秦鱼道:放心吧,就是赵王想将我们扣留下来,也不会长久,很快就会放人的。
南孙:“主君可是有何妙计?”
秦鱼:没,不是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吗?
南孙和艾茅对视一眼,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其他隐秘,他们最好不要在继续问下去,这里是赵宫,到处都是耳目,说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要说秦鱼有什么倚仗,其实也没有,他只是基于当前的形势,猜度秦国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已。秦国腹地正在春耕,但草原上,可是不需要春耕的。
赵国打算背盟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久将会传到河内白起那里和咸阳秦王那里。
如今,吕不韦将赵王欲割河套给秦的消息传到雁门李氏那里,将李氏父子两人都给引到邯郸来,赵国边境或许有其他将领可守,但没了一直扎根在赵北部边境抵御匈奴的李氏父子,攻破赵国的北部方线,可就容易许多了。
秦鱼相信,秦王一定会抓住李氏不在赵北方边境的机会,派遣骑兵先去占领河套,然后威逼雁门的。
雁门修有赵长城,可以抵御匈奴进犯,但秦驻扎在上郡和河套的秦骑兵可不是匈奴,这些年,因为秦人和赵人共同在河内开垦,耕种粟米粮草,赵人和秦人早就分不开了。
河套、雁门、代地是赵国的北方边境,驻扎在这里抵御匈奴的赵人基本都是单身汉,就是有就地成家的,也是男多女少,三四十岁都娶不上媳妇的大有人在。
若是有秦女赶着羊群去河套放羊,赶着车马去赵地做生意,跟赵军卒看对眼,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所以,至少在河套地区,其实已经很难分清这里的军卒和百姓,到底是赵人还是秦人了。
河套很好占领,只要宣布主权就行了,但雁门不好攻打,但也可以诈城门。
只要在关隘处开一个口子,让秦骑兵进到雁门郡赵长城城门之内,赵国腹地,将会对秦军不再有阻碍。
如果赵王慢慢开始履行约定,分批送出百姓给秦,那么秦骑兵的铁骑就会止步于雁门郡,若是赵国仍旧想耍赖,拖着不交付百姓,等待魏楚齐联军,那秦骑兵,可就要南下了。
现在也是同样的道
理,我们秦国的安平君到邯郸游历,赵国竟然妄想扣留住安平君,若赵国不放安平君离开,我秦国的铁骑,可就要南下了。
都不需要白起大军压境围攻邯郸,只北面破防,就够赵国担惊受怕的了。赵王想学秦王,那也得看看,赵王有没有如秦军一样的虎狼之师做后盾了。大魔王的计谋,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吗?
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