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的编纂工作很顺利,汤榆带来的女吏们充分发挥群体优势,在韩人中挑选出可以一起谋事的韩女,帮助一起为这二十万韩人编纂户籍。
能被挑选出来一起帮忙的韩女并不多,甚至一个五百人的营地里都挑不出一个来,但只要挑出来一个,就会刺痛某些人的眼睛。
一开始,还有自认为很懂道理的人去跟秦军卒反应,认为秦国居然让一群女人来管理他们,是牝鸡司晨,说出去会被六国耻笑的。
这些人都被客气的请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有人见这些看着就美好的秦女竟只结伴几个人进入他们的营地,自认为得了机会,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胆大的摸了过来,结果就是众人所看到的,这个营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竖起了几个高高的长矛,长矛的顶端是男人的脑袋。
这些夜里搞偷袭的男人,都被女吏们给斩首了。
这些都是鲁莽之徒,有那自认为聪明的,见秦军似乎就打算将他们安置在这里了,等了十来天之后见磨坊、织室都开始建造起来了,就定下心神,开始鼓动庶人去找这些秦女们闹事,还有当面做不雅之事的,一开始秦女们还一笑而过,等次数多了,这些庶人只是被罚去拉磨,那个鼓动的人就跟之前站出来说‘牝鸡司晨’的人一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
随着户籍编纂的进度加快,一些说不清楚自己来历的人开始着急起来,之前营地里消失的那些人,他们可都看在眼中,要想蒙混过关,就必须另想他法。
他们开始和一些寡妇和单身的女子接触,企图让她们认可他们是她们的丈夫,这样,等秦女们来询问这些妇人,给她们上户籍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作为她们的丈夫混过去了。
但是,几乎在接触的一开始,他们就都被拒绝了。
他们稍一强硬,就有人跑去告奸,将这些“可疑”的人都给抓了起来。
这些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她们没有男人撑腰,就不怕以后受欺负吗?女人们:呸,老娘就是再嫁,那也是嫁秦人啊,嫁给你们,以后如何和秦人一起生活呢?
女人们想的其实很简单,她们原本就不是秦国本地人,若是以后生活的安稳,自然是要嫁一个秦人的,而且,现在看来,以前听到的话都不可信,秦人也是人,压根就没有听说的
那么可怕,而且,秦人多富裕啊,以后嫁给秦人,她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大雾…)。
但不管怎么说,等半个月的时间一过,女吏们开始组织自己所负责的营地向南阳之地分批撤离。
而秦军营这边,则是留下了几千个韩人青壮男人,廉颇那边,也送去了几百个“文士”,王龁给廉颇的信件里说明,这些就是他们秦军挑出来的“背信弃义”之人了。
廉颇看着这些一看就让人头疼的所谓士人,心里恼火,明白他这是被那几个毛头小子给耍了,这哪里是什么韩贵,秦军那边,是将他们自己看不上的谋士给他又送回来了!
廉颇问被送回来的人,他们是因为什么被送回来的?
这些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数落起秦军的荒唐和□□来,听的廉颇脑瓜子疼,只好将他们收下,全部打发去喂马了。
荒唐?
□□?
秦军要是荒唐和□□的军队,秦国早就被六国赶回函谷关了,还会有今日秦赵之战吗?
这帮子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编瞎话也不找个让人听了信服的话编,编这些瞎话,他们是将他廉颇当做没长脑子的武夫吗?!
廉颇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丹水对岸的秦军组织百姓撤离。
廉颇听探子来报,说秦人已经给那些离人重新编纂了户籍,以后,他们就是正经的秦人百姓了。
廉颇见那些百姓无不是背着拎着牵着的沿着丹水往南走,心下奇怪:这些人渡水的时候,有带这么多家当吗?
裨将们也奇怪呢:“那些人走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赵军本就粮草短缺,都要去敌军阵营了,他们不可能让那些人带走多余的东西的。
廉颇:“那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裨将:难不成是秦军给的?
廉颇默然无语,裨将脸色都白了,额头隐隐开始冒汗,秦军如此富庶,这战,要怎么打?廉颇下令:“都打起精神来,安抚住
王龁还不知道他们给对岸的赵军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也正在发愁,军中的谷粮不多了。
原本大军进入上党时所带的谷粮就不多
,后来跟赵军对峙住了,他们更是节省着吃,等汤榆送来了十万只兔子,他们混着豆子、之前存在来的野菜、草的根茎一起煮兔子肉吃,居然也能对付了近一个月,要知道,三十万大军节省下来近一个月的口粮,那就意味着,他们秦军,还可以在上党多驻扎一个月,将对面的赵军活活耗死。
但是,光这样耗着是不行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早晚要开战的,可是,对面领军的是防守的混不透风的老将廉颇,王龁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斥候不知道派出去了多少,光围着赵军新修筑的长城都绕了好几圈了,就是没找到进攻的破绽,由不得王龁不着急。
汤榆也在担忧,但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今年天气实在反常,如今就要进正月了,却一场雪都没下过,恐怕明年,将会是一个旱年。
旱年就意味着粮食减产,供应大军的粮草就会减少,不知道咸阳和栎阳那边会作何打算?
王龁不懂农事,但他也知道,只有按照节令耕种,田地里的出产才会丰足,若是天气有变,那结
果,肯定不会太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叹了口气,发愁起来。
过了一会,王龁才安慰汤榆道:“情况未必能多么坏,这才半个来月,你就能让这些百姓富足的离开战场,等回到南阳,你说如何,他们还不得乖乖听你的?民顺则政令通达,百姓们都听你的话老实耕种,就是有减产,也不会少太多的。
这可真是外行人安慰内行人的话,不过,汤榆还是很领情,他笑道:“他们带走的,不过是用他们自己的劳作换取的些许皮毛罢了,还有就是母畜下的小崽,原本就是大军多出来无用的,索性让他们带走,要好让他们看到做秦人的好处,只希望他们到了南阳能安分些,不要闹事才好。
王龁笑道:“闹事也不怕,南阳还驻扎着近十万大军呢,有闹事的就都杀了,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汤榆:.但愿如此。
王龁担心战事拖延与大军不利,汤榆担心天气无常田间减产,他们所担心的,正是秦鱼所担心的。
十二月的时候,各地郡县就将今年雨雪情况上报到了咸阳。
因为长平之战开始,秦鱼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消息,他自从新年之后
,就没再回栎阳,而是就住在咸阳自己的宅邸里,每天都按时上朝,下朝之后去跟秦王一起处理政务,有的时候还住宿在咸阳宫中。
秦王的年纪大了,已经很少宠信嫔妃了,秦鱼跟秦王住在咸阳宫中,周围伺候的也都是侍人和郎官,倒是没有后宫之忧。
秦鱼翻看着各地报上来的天气记录变化,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现在已经进入秦王四十七年了,历史上,白起就是在这一年出战,围困赵军四十万,然后将他们坑杀的。
坑杀赵军之后,白起趁赵国国内空虚,兵分两路,一路去攻打晋阳,一路去攻打邯郸,就在这个时候,秦王给他下了撤军令,同意赵国割让土地求和。
白起愤怒的回到咸阳,跟秦王大吵了一架,最后无奈撤军。
第二年,赵国毁约,秦王欲再发兵攻打邯郸,结果却是屡战不利,一连攻打了两年都没有将邯郸攻打下来,秦王无奈,只能亲自去请白起出战去攻打邯郸。
史书上记载,秦王几乎是好声好气的跟白起解释当初他为什么要撤军,因为这一年“国虚民饥”,实在是没有军粮供应白起带军去灭了邯郸……
当年秦鱼读到这一段史书的时候,并没有很在意,他一直认为,白起是死于范雎的嫉妒和秦王的猜忌,但现在他身在其中,“国虚民饥”这四个字,就分外触目惊心起来。
若是今年秦国发生旱情,粮食减产,或者颗粒无收,秦国国内自己的百姓都没吃的,都可能要饿死,秦王要从哪里变出来供应白起大军攻战邯郸的粮草呢?
如果为了攻打邯郸,让秦国国内百姓都饿死了,那么,这个邯郸攻打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成就了武安君白起灭赵的威名罢了!以全国之力成就一个臣子的威名,秦王是疯傻了才会这么做。
或许,范睢也是基于秦国大饥的基础上劝说秦王,秦王才会被一说一个准,很痛快的就让白起撤军了。
秦鱼一边看着一个个爰书,一边猜想着心里的想法会不会成为事实,正在他越想越焦急的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秦鱼不住翻动竹简的手,秦鱼回过神来,抬头去看,是秦王。
秦鱼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大王可有事?
秦王将竹简从秦鱼手里拿开,他扔给秦鱼一个帕子,皱眉道:“你头上都出
汗了,快擦擦。是想到什么难事了吗?
秦鱼用手在脑门上一抹,看着手指上的湿润,秦鱼拿帕子胡乱擦了擦,扔掉帕子发愁道:“是有难事将要发生了。
秦王直起腰身,脸色也郑重起来,他看着秦鱼长大,秦鱼说是难事的,那就一定是难以解决的大事,由不得他不重视。
秦鱼重新翻开一个地方上送来的爰书,指给秦王看:“您看这个蜀郡的例报,‘寒一日,雨半日,无雪’。您再看这个频阳的,暖冬,无雪,还有这些,都是地方上报咸阳的气候记录,今年冬天,秦国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下雪,是个气温高于以前的暖冬。
事关耕农,秦王也仔细看起这些各地送上来的例报,越看心下越沉,对一旁的郎官吩咐道:“去请相邦、治粟内史和农令来。
不多时,咸阳殿中便聚集了范睢、蒙骜和农家之人,他们一起翻看起各地送上来的爰书,也是越看,脸色越沉重。
最后,大家的视线都去看农官,论看天时吃饭,农家才是专业的。
农官沉重的宣布:“安平君所料不错,来年,秦国国内,很可能会少雨,粮食将要减产。”秦国现在还是看天时吃饭,要等到都江堰和郑国渠建成之后,蜀地和关中地区,才会实现耕种不由天时,全由人意。
来年要是粮食减产,那么上党的秦赵之战,就要马上结束才行。秦王去看范雎。
范雎捋着胡须,大脑飞速转动,他沉吟道:“臣已经接到消息,郑朱已经从赵国出发,很快就要到秦国了,咱们要想快速的结束征战,就不能让其他国家掺和进来,要打消诸国合纵的想法。
秦王:“寡人但凭先生吩咐。”
这是将郑朱之事全权交给范睢处理的意思。秦王付出了他的信任,范雎自然当仁不让的接了下来。
说完郑朱之事,范睢进而提出对赵用反间计的策略,廉颇防御天下无敌,既然攻不破廉颇的防御,那就将他换掉好了。
秦鱼听秦王和范睢一一分析赵国可以出战的将领,将他们各自的带兵领将的优点和缺点都记在心里,最后,范雎提议,让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来代替廉颇,主动出战攻打秦军。
因为,赵军肯定已经没粮了,赵王肯定比秦国这边,更想快速的结束这场战争。策略和计
谋制定好了,具体如何操作,就看范雎的本事了。
秦国欲要赵括代替廉颇出战,秦国这边,也将会换将,秦鱼心里知道,还想听听秦王和范睢是如何商议,要将秦国这边的将领换成白起呢。
结果,什么也没有,秦王和范睢,都没提出任何一点秦国这边打算换将的声音。
秦王和范睢不提,秦鱼虽然心里跟有一只小猫在挠一样的抓心挠肝的好奇,但他忍住了,没问,因为秦鱼记得,当初白起去上党,是秘密而行的,凡是透露武安君为将者,斩!
秦王和范睢,一定是有默契在的,既然他们不说,秦鱼也就忍住不去问。等人都走了,秦鱼说起了自己的另一个打算。
大王,我打算再等上半个月,就到封地去看看。说起来,您将洞庭地封给我,也有一年多了,我这个封君,还从未去看过呢。
秦王不欲秦鱼离开:“正是国家有难得紧要关头,你怎么就想着要回封地了?”
秦鱼笑道:“正是因为国家有难,我才想去洞庭和黔中去看看,那里靠南,原本就少雪,今年送来的爰书上说无雪是正常的,说不定,今年黔中地区会有所出产呢?
南地?
秦王开始思考起来。
这几年,秦国可没少从楚国买粮,一开始,是从楚国腹地(淮河流域)买粮,后来楚国的贵族有所警觉,粮食不好买了,秦国就开始从长江流域买粮,因为从南郡那边流出去的良种和铁制农具,都是在长江一带种粮的。
长江两岸原本是百越之地,他们虽然被楚国打下来了,但百越之地多山林大河,在楚人眼中乃是荒蛮之地,极度不好治理,加之百越之人众多,各自为政是常态。
秦国带着友好去跟那些百越的族长接触,达成买粮的交易,也就这两年的事。
但也就是这两年,从百越买回来的粮食,要比从楚国买回来的粮食多了不少。
也就是说,大江两岸,是能产丰粮的,今年秦国或许会有旱情,粮食减产,但南郡那边,应该要好很多。
秦王心情放松了一些,他对秦鱼道:“你说的很对,既然关中减产,那就加紧南郡和百越的耕种。寡人会派人专门去办此事,山高路远的,你年纪还小,你出门寡人不放心,就好好待在咸阳吧。
秦
鱼不禁睁大了眼睛,不服道:“您不会是拿我的年纪当借口吧?我马上就要十五了,将要傅籍的年龄了,不小了。
秦王老神在在问道:“周岁十三,才刚十四虚岁,哪里不小了?”
秦鱼:...总之就是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