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已经非常娴熟了,秦鱼曾经在自家库房里看到过曾大父生前穿过的一件锦袍,黑色为底,上面用彩线绣着云朵花草虫鱼鸟。这应该是一件礼袍,只有重大场合和祭祀的时候才能穿的,几十年过去,颜色依然艳丽如新。
要织出这样华丽的锦,秦母和鸳媪自然没有这样的技术,但纺织是作为当下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之一,秦家所有女性,上至秦大母和鹿媪,下至娇娇和烟,都有一手娴熟的纺织技术。
秦鱼也学过,嗯,他只能帮着捻线和飞梭子,其他的,他身量小,还做不来。
木匠又做了几对刷子出来,人多力量大,没多少时间,就把羊毛和羊绒刷完了,看着堆放在用细麻布垫底的席子上雪白绵软如云朵一样的羊毛和羊绒,秦母一时间按捺不住心中纺织的欲望,想要先上手试一试,这羊毛纺织起来,与麻和丝有何不同,纺织出来的布,是什么样子的。
鹿媪和橘也跃跃欲试,几位年长的女性对视一眼,便默契的一人抱着一捆羊毛往织室而去。
秦鱼见状,忙跟上去:“阿母,儿来帮你。”
秦峦在后头撇嘴:“你一个男孩子,去了能做什么?”
烟给他扔下一句:“鱼捻线很均匀的。”就紧跟而去了。
秦峦一脸便秘色。
桑翁呵呵笑道:“小孩子,难免好奇,走,咱们也看看去。”
秦峦嘟囔:“哼,我就没见过比鱼还奇怪的人,这可是妇人做的活计,他又不是女孩子,学什么织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桑翁:...呵呵呵,少年人,真是太天真了,小看女人,以后可是要吃亏的哟。
秦鱼也很奇怪,明明这个家里当家主事的都是女人,秦峦这个少年,是如何养成一副直男癌的脾性的?他倒也没有看不起女性,只是无论说话做事,都是一副男人高于女人,男人为主女人附庸的态度和做派。
秦鱼虽然是男性,但他有时也受不了秦峦的这幅臭脾气。
秦鱼正坐在一个小号的纺轮面前,一手摇轮一手羊毛的捻毛成线,手法娴熟的堪比鸳媪这个老手,秦峦就抱臂站在秦鱼身后叨叨:“鱼,你是男孩子,你以后是要为卿做相的,跟妇人混迹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鱼,你现在纺线的样子,真像一位娴静的好女,你跟娇娇是不是生错性别了?你才应该是美好的女子,娇娇就是那粗鲁的匹夫。”
“鱼......”
秦鱼深吸一口气,暂时停下手里的纺线动作,沉重道:“仲兄,你在一个满是妇人的屋子里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挨揍吗?”况且这里还有你的生身之母,你口里点评的还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和弟弟。
秦峦不以为意:“我说的都是实话。”
秦母随意道:“鱼是男是女,我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峦,你若是没事做,去就练武艺吧,这里人多地少,或许装不下你?”
秦母说话并不严厉,她甚至都没带多少语气,但秦峦听了,立马涨红了脸,讷讷道:“阿母......”
秦母不理他,秦鱼继续开始纺线,鸳媪和橘、烟也都认真做手上的工作,没有一个人理他。
桑翁替外孙解围,笑着开口道:“峦,跟外翁去看看竹子吧,老夫怕......”
“哼!”
秦峦并不领情,甩开桑翁,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秦母脸色阴沉下来,秦鱼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开解秦母:“阿母莫气,仲兄就是这样的脾气,他没有恶意的。阿翁,等儿捻好了线,让阿母给您织一双护膝如何?等到冬日的时候,您的膝盖就不会冷的发痛了。”
桑翁笑呵呵道:“那感情好,吾孙真是孝顺。”满脸的慈祥,一点看不出被自家外孙甩脸子的情绪。
秦母脸上怒色消失,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会给老妇摊派活计,天生的劳碌命。”
秦鱼不满道:“阿母如何自称老妇?阿母十年如一日的美若天仙,才不老呢。”
他一句童言稚语逗的满室欢笑,方才凝滞的空气在此流通起来,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说笑一边做活。
秦鱼不知道桑翁心中是不是真的没有生气,但这次,秦峦做的,真的是太过了。这可不是别人,这是阿母的生身之父,他这样的对人态度,伤心的岂不是阿母?
秦鱼决定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但他也知道,秦峦是不屑跟他这个“小孩子”说话的,他这脾性,估计也只有大母能让他惧怕一二了吧。
纺织是个耗时耗力的活计,即便只是简单的经线纬线交互纺织,没有任何花色和颜色加持,她们也足足花了两天的功夫,鸳媪跟橘才一人织出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羊毛布匹出来,秦母则是织出了一块一尺长半尺宽的羊绒样本出来。
因为这次只是试水,她们织的布并不算大,秦母织的羊绒,更只能算是一方羊绒帕。
即便如此,她们也是爱不释手。
秦鱼仔细比较羊毛和羊绒织出来的布有何不同。从捻线开始,即便是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技术捻出来的,羊毛线也要比羊绒线粗,论韧性强度,羊绒线要比羊毛线高上一筹。然后是布的厚度,羊毛线粗,纺织出来的布就要厚,托在手里特地趁手,厚实感很重。而羊绒,因为线细,布就要薄上许多,重量自然轻上许多,但还是要比丝绸要厚的,也比丝绸要重。
再是触感,羊毛布表面有比较长的绒毛,摸着挺软,但直接接触皮肤,是相当粗糙的,不能贴身穿,羊绒就不一样的,触感滑腻亲肤,保温透气,质感上上等,比丝绸也不遑多让了。
秦母总结道:“羊毛布可以冬日里做外袍穿,挡风避寒,羊绒布...鱼,阿母也不知道这样珍贵的布料能做什么?”
秦鱼:布除了穿还能做什么?
但秦鱼也知道,物以稀为贵,出产这样少的布料,或许要比丝绸还要珍贵一些。丝绸只有特定阶层的人才有资格穿,那么这羊绒布料,估计也只能供应秦王和他的宠臣爱妾们穿了。
秦鱼有些怏怏的不高兴,感情他折腾了半天,是没有资格穿这羊绒的,他原本是想今年家里一人一身羊绒衣的,现在看来,估计要泡汤了。
里典已经知道他这几天在洗羊毛织布了,没准明天就来看家里的布料织出来了没?要瞒着羊绒不让他知道然后自家偷偷穿吗?
不,只要秦家穿上羊绒布料,那就瞒不住。而且,他既然特地买来这些长毛山羊,为的就是它们身上的羊绒,难道他以后就止步于给自家人穿羊绒?
别开玩笑了,这一听就很蠢好吧。
所以,不能瞒,也瞒不住。
瞒不住,就只能往上交上去。
那么,要不要在王令下达对这羊绒的处置之前,先自家一人做一身?
这羊绒是他们家做出来的,总不能不让他们家先穿上感受一下好不好穿吧?
他怂恿秦母把剩下的羊绒快点织完,然后做衣服穿,秦母好笑道:“马上就是夏季了,你就是做了冬季的衣服,也穿不了,白白糟蹋了。我后日就要去都邑见你们大母,带给她,听听她老人家怎么说吧。”
秦鱼:“...哦。”
秦母:“行了,别不高兴了,我听仆从说,你挖的那个坑最近一阵一阵的发臭,你不去看看?”
秦鱼眼睛一亮:“真的?我去看看。”
最近他都窝在家里看织布,倒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难道沼气坑已经发酵好了?这个坑上面只盖了一层厚草甸子,算是半开放的,就是不知道沼气是不是都透过草甸子的孔隙,随风飘散了。
秦鱼一溜烟的跑出去叫人随他一起去看看,烟立马跟上,秦母在后头紧急嘱咐道:“看好了他!”
烟一边跑一边应道:“唯!”
秦鱼让人点了一个火把,理由是烧蚊虫。
壮很是认同的点头:“还是小主人想的周到,如今已经入夏,那坑的周围,可是长了不少的蚊虫,一靠近就能叮一个大包。”
秦鱼心道,我可不是去烧蚊虫的,我是去试试,坑里有没有沼气存留,若是有的话,沼气遇火,会让火越烧越旺,非常明显。
等到了地方,秦鱼老远的就闻到了粪坑发酵的味道,他掩住口鼻,先让强烧了一遍蚊虫,然后壮掀开草甸子,强将火把置于坑洞正上方。
他的本意是想去看/看坑里是个/什/么模样,但谁/知,火把上的火苗突然猛的蹿了上来。
强被骇的反射性的仍了火把,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摔倒在地。
离的不远的壮也被惊吓的不轻,大喊出声:“强!”声音都劈叉了。他急忙跑到强的身边去扶他,同时警戒的看/着那个不大的坑洞。
秦鱼也给吓的不轻。
方才那样猛的火焰,若是烧到人就不好了,他心里自责不已,他不应该这样冒险的,既然要决定点火实验有没有沼气,就应该提前想到可能存在的危险,提前做好防护的。
他焦急大喊道:“强,你烧伤了吗?还好吗?”
他也只能站的远远的喊,因为烟正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上前。她的脸稍发白,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显然也被吓到了。
人类对火焰原始的惧怕是印在骨血里的,即便人类不断的进化,对火焰也有了更多的认知,但仍旧没法子不惧怕它。
壮架着强回到秦鱼身边,秦鱼去看他,只见他双手双腿不住的颤抖,头发眉毛给燎焦了一些,其他的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强努力露出一/个笑来,对大家道:“奴没事,就是有些吓到了。”声音干涩难听。
秦鱼正色道:“咱们先回去,这回是我的错,我没预想到......”
壮忙道:“如何是小主人的错?小主人如何能提前知道那坑里居然有火神蹲守呢?”
秦鱼没忍住,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故意犹疑道:“火神,应该不蹲茅坑吧?”
强恨恨道:“谁知道呢?或许咱们来的不是时候,火神正/好在咱们家里蹲茅坑呢?”害他差点被火烧死,成了火神的/祭/品。
听到火神,烟连忙对着太阳的方向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祈祷,壮也跟着她做,一脸的虔诚,强也不抱怨了,同样对着太阳祈祷,或者是在向火神请罪,惊扰了他老人家..出恭?
秦鱼:......
秦鱼一脸无语的四十五度角望天。
他以/后要是建/造/沼气引沼气/生/活的时候,该如何跟人解释这个原理呢?难道说这是火神赐予的吗?
好主意!
现成的故事模板,他都不用编造了,毕竟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沼气/生成的原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