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秦家给秦鱼搞了一个换牙的庆祝会,算是一个小小的家宴。
秦母让鸳媪从专门保存税的库房里取出了一百个鸭蛋,又去邻里换了一百个鸡蛋,一百个鹅蛋,足足用了大半罐子的油脂,分作三锅,做了韭菜炒鸭蛋、韭菜炒鸡蛋、韭菜炒鹅蛋三个菜出来,给全家上下加餐,吃的老中青小奴仆们嗷嗷叫。
宴席上,每一个人面前的案几上都被白胖的大肉包子给堆满了,装满豆浆的盂在案几上摆不下,只能放在自己的席子边上,还得小心不要打翻了它。豆里垒着高高的炒蛋和咸菜,主母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直到吃不下为止,就是为了庆祝自家小主人要换牙了。
秦鱼木着脸跟秦母坐在上首,看下头又是唱又是跳的欢宴,别人肉蛋菜的吃着,他这个宴会的主角面前却只有一道蛋羹和羊乳,以及半个拳头大小蒸的热腾腾的蜂蜜奶馒头。
为了能长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直到长完新的牙齿之前,秦母都禁止秦鱼吃硬的东西。
至少要两年的时间。
虽然以前,秦鱼也没吃过多么硬的东西,但现在有了限制,他的心情还是不太美妙。自己愿意和被强制性的,还是不一样的。
秦峦见自家幼弟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就跟他看自己的牙齿,指着中间一个有些长歪了的一颗牙齿,痛心疾首道:“当初,阿兄就是没有听大母和阿母的话,啃了一块鸡骨头,结果这颗牙就这么长歪了,阿兄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悔呢,说话都不太敢张嘴,怕出丑。鱼,你一定要以阿兄为前车之鉴,不要吃任何硬的东西,相信阿兄,换牙很快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啊。”
秦鱼果然好奇的去看秦峦的牙齿,不止长歪了一颗,是长歪了好几颗,但远远看着,尚算整齐,他道:“仲松,里缩话悴长的很塌的。”
心累,他不想说话。
秦峦憋着笑,一抽一抽的跟幼弟道:“我那是训练喊号子的时候才会大张着嘴,平时说话都是闭着嘴说的。”
秦鱼瞪他一眼:我信你个鬼!你闭着嘴,怎么说话的?用腹语吗?
秦母好笑的看着两个儿子言语逗趣,说秦鱼道:“你仲兄有句话说的很对,换牙很快的,不要去想他,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白鱼儿,你是阿母的好孩子,一定要长一口整齐美丽的牙齿啊,我家白鱼儿生的这么美,以后定能长成六国交口称赞的美君子的。”
好吧,阿母眼中无丑儿,在秦母眼中,秦鱼就是那个装了十倍美颜滤镜的,简直无一处不好。
秦峦转过身去抖着肩膀喷笑,秦鱼没好气的伸出脚狠狠的踹他的屁股,将他踹的身子一歪,他干脆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上首主人这边放声大笑,下头已经吃嗨了的壮汉和仆妇们也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秦鱼耳朵生疼,秦峦则是乐的干脆捂着肚子在席子上打滚。
秦鱼恼怒的又上去踹了他几脚,秦峦则是长手一伸,把他按在身下去挠他的嘎吱窝,秦鱼不受控制的也张着豁了牙的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下,秦鱼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家宴会热闹到很晚,每个人都满足的睡去,秦鱼也没有例外。
掉牙而已,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橘找到了剪羊毛的技巧,她跟烟分工,一个剪,一个梳,剪下来的羊毛和梳下来的羊毛分开放,秦鱼则是带着从蒿里各家顾来的小孩子们捡羊毛。
所谓的捡羊毛,就是将剪下来和梳下来的羊毛里的草梗、草屑、大块的泥块、石子、羊粪等捡出来,初步的清理羊毛。
几乎全蒿里的小孩子都被秦鱼请来了,报酬就是每人两个大包子,一天就全清理出来了。
一共剪了四十二只羊,共得二百多斤粗羊毛,不到十斤的羊绒,平均下来,大约一只长毛山羊身上能出五斤粗毛,只有二两的羊绒。
无从对比,秦鱼也不知道这样的数据是多还是少,只能将眼下的工作先做好。
秦家的草木灰都存了下来,两三年的功夫,存了几十袋子。
羊毛里含有大量的油脂,要洗羊毛,就离不开碱水。没有白碱,秦鱼只能自己制作碱水,简单的很,只要石灰水和澄清的草木灰水混合就行了,至于其中的比例,秦鱼还要一一的摸索。
草木灰家里就有,石灰石,秦家也有,但显然,不够秦鱼用的。秦鱼去找里典,问他哪里能买到大量的生石灰。
里典问他要做什么?
秦鱼说要洗羊毛。
哦,洗羊毛,又是一个新词儿,这孩子,又要搞大动作了。
里典也不问秦鱼为什么非得要用烧手的石灰水洗,原理是什么,他是怎么想到的,他只是仔细的问了秦鱼要如何洗,洗的时候要用到什么......他好去做安排。
秦鱼也知无不答,只说要试试,具体如何,要洗了才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别说洗羊毛了,以前他连羊毛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呵呵。
秦鱼说的并未超出里典理解的范围,他想了想,先从乡啬夫那里调了一筐生石灰给他,要是不够,他只能请乡啬夫从都邑矿室那边给秦鱼调了。
秦鱼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筐的生石灰,觉着够用了。生石灰要加水兑成石灰水才能使用,他手里只有这么一点子羊毛,实在是用不了太多的生石灰。
除了生石灰,里典还从蒿里几户人家找了十多个妇人做帮手,替秦鱼洗羊毛。
秦鱼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旁看着,指点一下就行了。
碱水是秦鱼在自己家里勾兑好了,让人抬到沮水边的。
洗羊毛要用到大量的水,自然是在河边洗最方便。
但秦鱼记得,洗羊毛用的得是四十度左右的温热水,至于这个温热水,是从一开始洗就用还是搁碱水里面洗的时候再用,他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没关系,洗一洗就知道了呗,他又不是洗不起,而且,他已经有非常明确的自知之明,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一次成功的,他已经作好了这批羊毛让他白折腾一回的准备了。
秦鱼拿着一整片的木牍,上面用削的细细的木炭条画满了格子,上面写好了他预估好的数据。
他将妇人们分成好几个小组,有直接在河里用河水洗的,有洗过一遍,直接就放进碱水洗的,还有洗过一边,在太阳下晾干再用碱水洗的......
河边架着火堆,火堆上架着铁锅,锅里呈着碱水,烟仔细看着火候,等锅里的碱水烫手也不太烫手的时候,就可以舀出来洗羊毛了。
秦鱼一连在河边洗了五天的羊毛,将二百多斤粗羊毛都洗完了,他才得出一个差不多的洗羊毛的最佳方法,其他的,自然都洗费了,不能用了。
按秦鱼的想法,洗废的那些,就该扔掉,只留下最好的就行了。但妇人们舍不得,想要拿回家自家用。
秦鱼好奇:“能做什么呢?”
他以为这些妇人会说出什么他没听过的羊毛新用法。
谁知,这个带头提出拿回家自用的妇人却道:“这些羊毛都已经洗干净了,贵人们看不上眼,妾等拿回家,可以充填被褥,暖和着呢。”
秦鱼沉默。
这些有的带着浓重的羊骚味,有的洗的一团糟的毛团子,你说是洗干净了?
秦鱼笑道:“阿婶们,这些都是我用不上的,你们自是可以拿回家的。”
妇人们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个妇人讪讪讷讷的问道:“那么,妾妇们的工钱......”她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三两个妇人拉扯的拉扯,捂嘴的捂嘴,那个最先提出将羊毛拿回家的妇人跟秦鱼致歉道:“这人穷惯了,一点子好处都不放过,小君子莫怪。”
秦鱼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笑的可爱又讨喜,他甜甜道:“阿婶们都是咱们蒿里极会过日子的妇人,儿又如何会见怪。工钱自是照样给的,这几日,辛苦众位阿婶们了。”
妇人们都被他哄的喜笑颜开,没了方才的紧张与尴尬,都夸秦鱼慷慨有君子之风,夸秦鱼乖巧以后是个做大事的。
只有那个带头说话的妇人夸秦鱼嘴甜,会说话,能讨女子欢心,以后定能娶上百八十房的妻妾给他暖床!
秦鱼:......
秦鱼装不下去了。
我可谢谢你啊,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的小妾啊喂!
秦鱼带着一脸揶揄的烟落荒而逃。
总之,二百多斤羊毛,只成功洗出了三十来斤能用的,剩下的只有不到十斤的羊绒,秦鱼打算在自家里让橘来洗。
洗干净的羊毛看着还好,但等羊绒洗出来,那绵软滑腻的触感,那比羽毛还要轻的重量,直接征服了秦母和鸳媪。
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搓捻成线,进行纺织了,谁知,秦鱼居然嫌现在的羊毛还是太粗糙太杂乱了,他要去做一个刷子,把羊毛刷的更蓬松有序才行。
秦母心疼的摸着羊绒,跟小儿子商量:“你先用那些粗羊毛试,等试好了,我看过之后,再刷这羊..绒,四十多头羊才得了这么一点羊绒,可不能白白糟蹋了,知道吗?”
秦鱼:“...知道了,阿母。”
看来我做事总是失败已经深入人心了,连最爱我的阿母都不放心了呢。
秦鱼把想要的刷子给木林带来的木匠描述了一下,两块板子,板子上都是木齿,木齿不需要太密,但要短短的。
秦鱼描述的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难为住了这个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