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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章 来去从容
    “沅沅,”他说。

    而后,他微微一笑,动了动唇,没有声音,她却读懂了。

    她泪落滂沱。

    她想起那日大师对她说的话。

    生死为此岸,涅槃为彼岸,烦恼是中流,般若是船笩。乘般若船笩,越烦恼中流,离生死此岸,到涅槃彼岸,这个过程都在我们当下的一念完成。

    一念完成吗?

    不悲不喜,来去从容。

    姐姐说得没错啊,太多人因她而死了,她如何活得心安理得,又如何能过得快快乐乐?

    罢了罢了,不就来去从容嘛。

    她望着海棠花幽幽一笑。

    转身,奋力推开黑衣人,纵身一跃。

    来去从容。

    来去从容......

    她只听得到风声,听不到身后的叫喊声。

    终于,她可以离去了吧。

    终于,结束了。

    他闭起眼,叹息。

    (上完)

    大雪一连下了十数日,厚重的几欲将屋顶压塌。

    连日来皱紧的眉头,终于在此刻有了舒缓,“你的夫君没有生命危险了。”

    龙晶愣了愣,张着口准备解释,终是将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大夫站起身,又道,“你的腿伤要也注意,不要落下病根。”

    龙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李弘暄,点了点头。

    “谢谢大夫。”

    “也是你们命大吧,”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摇头,“碰到山匪伤成这样还能活!”

    她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真的能挂在树枝上。

    她更没想到李弘暄伤成这样亦会跟着她跳下来。

    也真是命不该绝,他们被猎户捡到,带回了家。

    她只告诉他们,花灯节回家路上遇到匪徒,一路逃到崖边,穷途末路。

    送完大夫,龙晶回到床边,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这个人,她真是看不懂。

    她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终于不烧了。

    她将薄布沾了水,给他润唇。

    门吱的一声又开了,猎户大叔推门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习惯性地扯着嗓门,“丫头——”

    龙晶赶忙放下手里东西,站起身,准备出去。

    大叔已经走了进来,视线触及床上的人,突然意识到声音太大,惭愧地压低了声音,招了招手。

    龙晶迎了上去。

    “看,”大叔从怀里掏出几个野鸡蛋献宝似的。

    龙晶接了过来。

    “你夫君啊,流血太多,我看能不能给他猎头野猪去,”说完又转身出了门。

    龙晶笑笑,回过身,李弘暄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瞧着她。

    他醒了!

    她立刻扑了上去,又想哭又想笑。

    “你终于醒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

    “沅沅。”

    龙晶抬头,“要不要喝水?”

    他眨了一下眼,“好。”

    “大夫说你度过危险期了,”她这次换了小勺,舀上一点儿顺着他的嘴角缓缓地滴进去。

    “但你这伤太严重了,现在依旧不能乱动,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说完,又补充道,“有些是需要忌口的。”

    他很乖觉,“好。”

    又是沉默。

    “对不起。”

    拿着小勺的手一顿,她垂头想了想,再抬眼看他,“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好。”

    她又重新舀了一勺水,补充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就算有什么,就让一切全部在那个晚上结束吧。现在是新的开始。”

    “我希望你能快快好起来。”

    他眼底氤氲,唇动了动,“好。”

    “以后不要随便拿自己的生命作赌,”她收回勺子放进碗里。

    “好。”

    龙晶扯着嘴角,终于不说对不起了,可是又换成一个好字了。

    “我去给你做蛋羹。”她站起身。

    她拾起桌子上的鸡蛋,刚要跨出门槛,只听他在背后低低道,“没有随便。”

    她一怔,行吧,还知道犟嘴了。

    又是十几日,李弘暄终于可以下地了。

    整个恢复过程,他都非常配合。

    她还记得去年花朝节赵珣给她说,燕王殿下出了名的阴郁冷漠,她却瞧着他跟小孩似的听话。

    赵珣?想到他,心中一痛,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确实挺不让他省心的,那日还累得他也受了伤。

    出来这么久,大家大概率也都以为她死了。

    房檐上的积雪融化,时不时落下一串晶莹的水珠。

    龙晶陪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侧过脸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

    “那个位置对你如此重要?”

    “算是吧。”

    “算是吧?”龙晶不懂,一个连生命都能舍弃的人,怎么可能是贪图富贵权力的人呢?

    他微微颔首,望着她的目光极其温柔。

    他轻轻问,“你呢,想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龙晶垂下了头,脚尖在地上胡乱划着。

    在这里,她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偌大的天下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突然忆起,那天晚上,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来找她,他说‘因为好像哪里都不属于我,所以我也只好来这里,找你说说话。’

    原来他们都是孑然一身的两个人。

    他看着她垂着脑袋,语气温和,“回去吧。”

    龙晶诧异,抬眼看去,他的目光已经投向天边漂浮着的云朵。

    她不解,“为什么?”

    他转过脸,目光柔和,“因为那里可以给你一个家。”

    家?世子府吗?

    那里算是她的家吗?

    赵珣曾说他和孩子是她的家,可是孩子早就没了。

    他知道她叫李司沅,她曾经一定告诉过有关她的一切。

    她又问,“那你呢?”

    他垂下眼睫,“我只希望你好。”

    “好,我回去。”龙晶点点头。

    他偏头瞧她,“为什么相信我?”

    她冲他笑了笑,“就凭你拿了我写字的手帕来找我。”

    他垂着眼眸,敛下所有情绪,只觉得心口的伤又痛了。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低问。

    龙晶以手支头,目光坦诚,“以前有,很多很多。”

    “现在呢?”

    “不想问了,”她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屋顶,冰雪正在融化,万物即将复苏,春天已在路上,她的心不能继续荒芜下去了。

    她刚刚站起身,甚至还没有站稳,紧接着就重重地跌进一个久违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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