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继续跟踪吗？

    换成其他性格谨慎的义警这会肯定会选择战略性撤退,但达米安不是那种能忍受敌人在眼前晃悠的人，什么都不干、任由对手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洋洋自得大肆嘲讽，光是假设这种可能性都很令人难受。

    他又考量了一会，认为自己可以再多试探一下,毕竟传言很有可能夸大其实。被对方影子里的怪物逮到另说,逮不到就是赚到，要是能找到机会敲赫尔克里一个闷棍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达米安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状似更加嚣张地缀在侦探身后。与此同时他打起十一万分的小心,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以免被看不见的怪物偷袭。

    **

    赫尔克里离开了韦恩庄园,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我替他觉得累。”

    这句话是说给希比达听的,只是有时他不确定希比达究竟在不在身边，大部分情况下也得不到回应，时间长了就养成有事没事和自己说话的习惯。

    然而这次在赫尔克里等到噬元兽的回应之前，一个轻柔的女声钻进他耳畔，紧接着是从缭绕的漆黑烟雾中浮现出的窈窕身影：

    “你真这么想？那么将他引到我这来如何？我们会给你很高的报酬，但愿你不计较过去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小冲突。”

    赫尔克里转过头看向对方,从穿着打扮中辨认出了她背后的组织：“刺客联盟。”

    “是我们。”女人从凭空出现的烟雾中走出来,像一滴水落入河流，无比自然地漫步在赫尔克里旁边,她的现身过程没有引起任何路人注意,“我是塔利亚，塔利亚·艾尔·古尔，我父亲拉斯·艾尔·古尔是刺客联盟的领袖。”

    “噢,我知道他。”赫尔克里神色如常，“我还知道他死后您烧毁了他的尸体、继承刺客联盟，在半个世纪以后加入了世传会。跟着我的那孩子该不会是您选择的接班人吧？”

    塔利亚幽幽说道：“别开玩笑了,侦探，我的接班人怎么会穿罗宾制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她的语气里充斥着难以忽视的怨念。

    赫尔克里：“看来即便他以前是刺客联盟继承人，现在也不是了。”

    “说出来就不礼貌了，我的朋友。”塔利亚说，“不过你可以把他当成哥谭的继承人。他体内流淌着我的爱人、也即是你的朋友布鲁斯·韦恩的血，若是蝙蝠侠愿意接纳他，对刺客联盟而言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你看到你身后那孩子身上的罗宾制服了，赫尔克里。我向你保证这绝不是刺客联盟的设计，那身衣服是蝙蝠侠给他的。你会发现他来自平行宇宙，而且已经吸引了无数势力的目光。可是在我们的世界，达米安尚且不够成熟，身为母亲的我并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踏上风口浪尖……”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赫尔克里打断她的惺惺作态，“您的诉求呢？”

    “你帮我将你身后的那个孩子引到刺客联盟，他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游荡下去了。”塔利亚立刻说，“然后我向你承诺，我们这个世界的达米安将成为蝙蝠侠最锋利的一把刀，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将他送到哥谭。除此之外你还将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和刺客联盟的友谊，如何？”

    赫尔克里淡淡说道：“友谊就不必了。我接受你的委托，前提是你要让我见到达米安·韦恩。”

    塔利亚明知故问：“哪一个？”

    “我们宇宙的那个。”

    **

    接下来的六个多月赫尔克里都生活在刺客联盟。他动身前给迪克发了个短信，本来想认真提一下达米安的事，结果刺客联盟总部自带信号屏蔽装置，除了他们自己的设备之外，无论哪家运营商的电话卡都变成了废金属片。

    平行宇宙的达米安果然跟着他回到了总部所在地哈迪姆，不管怎么说，这种挑战欲旺盛的精神还是很值得夸奖的。

    刺客联盟的经历对赫尔克里而言乏善可陈，他每天不是和一大一小两个达米安斗智斗勇就是和达米安他妈进行交锋，联盟的首领则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据赫尔克里观察，塔利亚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的实际权力，也许是异闻宇宙的她所给予的报酬。为了能够将这部分权力抓得更牢，她对内冷酷无情，对外暂时以息事宁人为主，显得刺客联盟这庞大的杀手组织日渐低调。

    另一方面，她竭尽心力培养小达米安（本土），尽管嘴上不说，却暗中期待他能在看到自己的同位体之后走上不同的道路。

    ——有些人看到了既定的未来会选择沿着相同的路线前进，另一些人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叛逆。塔利亚了解她的儿子，知道他会是后者。

    她的这份愿望又引导着小达米安时常往赫尔克里面前跑。这孩子刚从人造子宫里出生不久，被塔利亚以不科学的手段催熟，距离诞生日仅仅过了不到两年时间但看上去已有四五岁大，赫尔克里刚见到他时他正在专业人士的教导下学习开车。

    赫尔克里：……

    不愧是亚洲组织，刚生下来就开始卷。

    这勾起了赫尔克里的一些痛苦回忆，于是他开始在刺客联盟好吃好喝、带薪休假，旁观小达米安的训练过程。塔利亚为了不让平行宇宙的大达米安出去捣乱耽误她培养小达米安的计划，也不介意他的围观。

    **

    年方五岁（身体年龄）的小达米安心里有个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他的母亲。

    ——有一次他在自己房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一只外来黑猫。

    它有着光滑的皮毛和修长矫健的身躯，灵活的尖耳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碧绿的眼眸宛如上好的玻璃球，里面是湖水似的深色瞳孔。在它睁开眼睛之前达米安差点没发现它，因为黑猫与黑垃圾桶完美地融为了一体，呼吸声也似有若无。

    当达米安从旁路过时，它忽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仿佛深渊洞开裂隙。紧接着它盯着达米安看了几秒钟，趴在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回头舔了舔毛，嘴巴张开时露出细密的利齿，往喉咙里看的话还能见到利齿后面藏着的一条条肉芽似的触手。

    达米安浑身战栗，说不清是刹那的恐惧……亦或是被萌到了。他情不自禁地蹲下来，表情严肃地观察着黑猫，片刻之后单方面认定它绝对是刺客联盟的资深杀手。

    毕竟普通猫没有这样的杀伤力，也不可能躲过重重防御闯进他的房间。

    受到塔利亚教导的男孩有着理所当然的领地意识，他的下一个想法是：既然是刺客联盟的财产，那么我完全可以据为己有。

    这以后就是我的猫了！

    还没等他把这个决定对当事猫公布出来，面前的黑猫忽地干呕两下，吐出一个长方形的、平板电脑似的机器。然后它跳出垃圾桶站在比达米安高很多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地呼噜两声。

    同一时间，机器上面浮现出文字，显现出一个令达米安很费解的问题：

    “人类只能和人类做朋友吗？”

    “……什么意思？”

    黑猫眨了眨眼，像是有点不耐烦，抖着胡须继续呼噜。

    达米安则以前所未有的耐心与它对话了半天，才弄明白眼前这只不知名的、会说话的黑猫有一位人类主人（它的话翻译过来是朋友，但达米安自动换成了自己能理解的概念），名叫赫赫。

    达米安听到这里很努力地忍住了纠正它的冲动：你说的真的是个人类吗？什么人会叫这种名字？！

    算了，不要和小猫咪计较。

    黑猫出于某种原因，认为达米安认识或者听说过平行宇宙的赫赫，因此偷偷跑来问他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对方是什么关系，进而引申出最开始的问题：

    寿命悠长的种族究竟是否应该与人类做朋友？它和侦探在21世纪夏威夷的偶遇，到底是命运中的必然，还是本不该出现的蝴蝶效应下的巧合？

    然而达米安完全没能理解。

    塔利亚并未同他讲过同位体的事，怕他双重逆反下主动前往哥谭寻找蝙蝠侠，这导致达米安既没有领悟到希比达来找他的理由，也没有听懂对方的困扰。

    不过他为了能取得珍惜物种触手猫猫的芳心，略有生疏地运用学过的纸面知识怂恿说：“也许你可以换个‘朋友’，比如我。我以后肯定能活很久，就像我的母亲和外公一样。”

    黑猫瞥了他一眼，略显忧郁地将毛绒绒的头放在交叠的前爪上——这一刻达米安眼中的世间美景和美色全都黯然失色了，什么能比过心有白月光、饱受情伤却又念念不忘、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美女……不是，猫咪呢？

    “不行。”它拒绝说，“我与赫赫之间的长期委托还没有结束。当时我们说的是要么等到我老得跑不动了，要么他在成为一流侦探时，这份委托就自动终止。但以前的我从没想过另一个问题——男孩，人类其实是会死的吧？”

    “他在我的注视中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委托依然在持续，那么跟他约好一路旅行的我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