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奇暂时还不知道夏威夷FBI有什么深意,但他总会知道的。

    只是这时他的关注点都在其他事上，与赫尔克里兜圈子互相试探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赫尔克里观察着他的脸。

    萨维奇有一张骨相颇为奇特的面孔。他和其他人一样，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留着一头杂乱的黑色长发,络腮胡、髭须和山羊胡连了起来,看上去有些阴沉。

    但除此之外,旁人若是看他看得久了,就会发现这人的面孔能带来一种奇异的排斥感,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厌恶,犹如恐怖谷效应。

    这是个有趣的发现，不过立场未明的情况下不好针对别人的外貌，赫尔克里也就先问道：“既然天眼会从未放下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么你们平日在做些什么呢？”

    汪达尔·萨维奇正等着他问这个问题,立刻回答：“在你看来，地球的敌人是谁？”

    赫尔克里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末日’。从种种渠道获得的消息来看,宇宙中的各种事物迟早会走向灭亡，这是客观规律,不以个体的意志所改变。

    然而萨维奇是以一个稀松平常的语气问出来的，他稍微想了一想，感觉对方应该并不想将话题扯得这么远，于是给出心中相对保守的答案：“是非我族类。”

    萨维奇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是莱克斯·卢瑟的支持者。”

    赫尔克里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见此,萨维奇继续说：“有一定道理。外来的生物永远不会像我们一样保护这颗星球,所以这就是天眼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建立足够的防御设施。”

    他走到身后空白的墙壁边，伸出手随意一按,墙面上顿时出现巨大的屏幕投影。

    “这是我们脚下的地球,”萨维奇指着投影上的行星说。

    他再一划手指,地球快速缩小，露出更加广袤的宇宙：“不同的势力有着不同的划分宇宙的方式，比如绿灯军团喜欢用扇区来命名，一些更为古老的种族更习惯使用‘维度’这个单词。

    无论如何，你能够看到，作为智慧种族的人类目前非常渺小，宇宙中的强敌数不胜数，你们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天眼会联合各国政府，提出了‘火种计划’。”

    赫尔克里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倾听，在听到‘火种’这个词时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火种计划’的核心是生存。”萨维奇说，“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所以天眼会一直在设计装备有最先进武器的宇宙飞船。除此之外，我们在日地拉格朗日点放置了一个观测装置，一旦有外部威胁降临，它就会第一时间向地球输送警报。

    只是现在，这个观测装置的技术还不够成熟，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内天眼会将对它进行更加系统的升级。”

    “听上去你们的确做了很多工作。”赫尔克里点头承认，“但是更具体的呢？天眼会是想要对抗些什么？”

    萨维奇：“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为了面对宇宙中的敌人……”

    “是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赫尔克里打断他，“我认为这种程度的投资已经超出了未雨绸缪的范畴。假如你们没有让政府看到一个必须面对的敌人，他们凭什么为天眼会提供支持？”

    “特别是在阁下您，汪达尔·萨维奇先生，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尼安德特人的情况下？”

    “……”

    萨维奇一下子沉默下来。

    他背着手，原地站立了一会，忽然露出笑容：“哦？有这么明显？”

    “我碰巧和一些长生者打过交道。”而且他们大多来自至圣所，赫尔克里说，“你们有着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气质。至于种族，我注意到您只有在提到人类时，使用的人称代词是‘你们’。”

    “就这一点？”萨维奇饶有兴致地问，“不足以得出结论吧？我知道有一些变种人也不将自己视为人类。”

    “当然还有您的长相不符合任何一个现代人种的特征，倒让我想到了尼安德特人的复原像。”

    听到赫尔克里将自己与人类相提并论，萨维奇表情冷了一瞬。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细致，大胆，不错的推理。我是个尼安德特人，这没有错，不过大部分人是不会产生这种联想的。他们畏惧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数万年前我们都在相同的地球上竞争进化的机会，而只以为是由我位高权重导致的。

    有意思，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这点的人竟然是只和我见了一面的侦探。”

    赫尔克里并不因他的称赞而动摇，提醒他说：“您还没有回答我，天眼会认定谁是敌人？”

    萨维奇深深地望着他：“——你倒不如问，这颗星球上的掌权者是如何看待当前局势的。

    我听说你和蝙蝠侠的关系不错，想必也听说了即将建立的正义联盟。其中有个已经确定会加入的超级英雄，超人。他身为外星人，对地球人的帮助不可谓不多，但莱克斯·卢瑟的言论从未在主流媒体上消失过，你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X教授建立变种人学院已有数十年之久。他从始至终都在教育变种人和人类和谐共处，然而社会中的变种人威胁论一直存在，这又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赫尔克里目光闪烁，似有触动。

    “‘火种计划’中的‘火种’……是人类的火种。”萨维奇不乏嘲弄地说，“天眼会的目的之一，是铲除所有人类的‘对手’。人类的想法，倒是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我听出您不怎么赞同，想来为了在天眼会站稳脚跟，尼安德特人的身份也是必须要隐藏的秘密。”赫尔克里却露出笑容，“不过如您所见，我和莱克斯·卢瑟很有共同语言，另一方面，政治上的事我不做评价。”

    “我没想到你是如此懦弱的一个人。”

    “我只是还想不明白您对我说这些的意义。而且史蒂夫·特雷弗呢？他是最有可能超过你的统治地位的人，还与神奇女侠等超级英雄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只是暂时的，天眼会内部派系林立，并不全都效命于政党，但他早晚有一天会由于与神奇女侠的关系失去一切。”萨维奇断言，“至于天眼会找上你……很简单，我想招揽你。不作为超级英雄，也不作为特工，仅仅是个受到永久雇佣的官方背景的侦探，你意下如何？”

    遇到这种缺乏诚意的邀请，赫尔克里也不生气，反倒笑了笑：“听上去我像是那种有特殊待遇的罪犯。我在外面自由行动，给你们带来了很多困扰吗？”

    “实话说，没错。”萨维奇不客气地说，“天眼会有自己的布局，你看穿它们、改变现状，就给计划的实施添加了许多风险。夏威夷那一次，我们的特派员‘渔夫’本来是不会死的。”

    赫尔克里貌似无动于衷：“您的指责这就有些无端了，您是站在哪一方的角度上来劝告我的？”

    萨维奇只说了一个单词：“利益。”

    他一挥手，房门自动打开：“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侦探。在你想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从这离开的。”

    赫尔克里看着萨维奇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确认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出口，就重新坐了下来陷入思考。

    如果要他对之前的对话做评价，他会说，上面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

    汪达尔·萨维奇是个技巧高超的谎言大师，几乎每句话都真假半掺，他的破绽是有的，只是微乎其微，并不足以成为确凿的证据，以至于赫尔克里得重头捋一遍他的态度和逻辑。

    然而他想了好一会，却觉得……萨维奇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他表现出来的情绪要高于理智，这和他的身份不相符。

    奇怪。

    奇怪的地方不止一点，赫尔克里走到萨维奇站立过的墙壁边，伸出手摸索片刻，很快找到萨维奇刚才触碰过的地点。那有个隐藏的开机键，能打开这间房间内的嵌入式计算机，而这台电脑竟然没有设置密码。

    他只轻轻一碰，屏幕就亮起来，上面显示的依旧是宇宙缩影。

    赫尔克里把地图关掉，回到桌面。

    默认壁纸上方有个文件夹图标，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份档案。

    这和放在眼前暗示他看有什么区别？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档案，最上方一行字写的是：

    【氪星】

    赫尔克里眉梢一挑，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没有细看，粗略地扫了一眼大致内容就快速下翻。一直将几百页的文档翻到最下方，他才看到不起眼的角落中用小号印刷体写着的阅读须知：

    【打开这份文档即默认您赞成氪星人灭绝计划，若赞成票过半，则计划即刻施行。

    毁灭日会在计划开始时被投放，从投放地点抵达地球需72小时。您做出决定后有充足的准备时间，请尽量保持冷静，因为即便想要反悔，也没有任何撤回投票的方式。

    严禁将该文件的任何内容进行外传。

    切勿引起民众不必要的恐慌情绪。】

    “……”

    哪方势力准备了这份档案？

    汪达尔·萨维奇故意让他看到它的原因是什么？

    毁灭日听上去是某种武器，它只针对超人，还是会造成大范围伤害？

    以及，只要赞成票达到数量就会自动开启计划，那么有多少人看过这份档案了？

    这群人都是什么身份？

    赫尔克里没来得及寻找其他线索，屏幕中央突然跳出红色的钟表框：

    【72:00:00】

    【71:59:59】

    ……倒计时开始了。

    真是计划好了啊，就等着他投出最后一票，成为杀死超人的帮凶。

    赫尔克里没有慌张。他镇定地关掉了没用任何作用的倒计时，注意力重新回到氪星档案上。

    这份档案包罗万象，不仅有人类已知的氪星历史，超人的诞生过程，近一年超人做过的、有记录的好人好事，氪星人在黄太阳光下的能力介绍，甚至还包含和超人相关的报道，以及与超人关系密切的人的身份。

    哪怕是蝙蝠侠来整理，恐怕也只能比这份文档多出他的个人分析结果。

    赫尔克里在新闻报道引用那里看到了露易丝·莱恩的作品。

    还有一篇文笔出色、观点明晰、令他印象深刻的文章，出自星球日报记者克拉克·肯特之手。

    这两个人恰恰也出现在和超人关系密切的人员当中。

    其中克拉克·肯特是作为二级密切接触者出现的。也就是说，整理档案的人认为，露易丝·莱恩和超人最为亲密。克拉克·肯特是露易丝·莱恩的朋友，因此也被提了一笔，只是相比之下生平介绍要少上许多。

    但克拉克·肯特的血缘亲人引起了赫尔克里的注意。

    文档上写：

    【姓名：克拉克·肯特

    父亲：乔纳森·肯特

    母亲：玛莎·肯特

    ……】

    乔纳森·肯特。

    Jonatha。

    J.K.……？

    ‘我们的救赎不在天国，不在地底，而在每个人的心中。’

    时隔多日，这句话和海猴子号一起，又一次浮现于赫尔克里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