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等等、为什么哭了啊——”

    

    面对哇哇大哭的幼莱, 五条悟懵逼一瞬，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像是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也不能放下。

    

    “喂喂、别哭别哭, 我请你吃糖还不行吗？”五条悟语速飞快, 他单手抱着幼莱, 另一只手动作僵硬地试图去擦他的眼泪。

    

    幼莱听不懂五条悟所说的话语, 他只看到宽大手掌向着自己的脸盖过来, 于是一边躲, 一边哭得更大声了。

    

    对面的夜蛾正道脸色更黑了：“悟！！”

    

    “夜蛾老师你听我解释、这真的不是我偷来的孩子——”

    

    “好了、悟。适可而止吧。”

    

    夜蛾正道一边叹气, 一边向前伸出手, 尝试将“被拐来的”黑发幼童从五条悟怀中抱出：“抱歉，小朋友。我们等会送你回家。”

    

    可所有的语言在幼莱耳中, 都是不知名的天书。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全都是听不懂的句子。

    

    他能感觉出来, 这是离他家很远的地方。

    

    幼莱已经快要三岁了，这是将要上幼儿园的年龄。他懂事, 能够进行简单的判断, 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们能够正常交流，或许现场不会这么混乱。但眼下的情况，很显然有着明晰的沟通隔阂。

    

    面对同样陌生的、看起来更不像是好人的夜蛾正道，幼莱泪水如泉涌，他反而揪着五条悟的衣领, 慌乱地不知该往哪里躲。

    

    “看吧、夜蛾老师？我就说，他是亲近我的！”五条悟呼出一口气，趁此时机证明自己, 他揽住幼莱的手紧了紧，免得小孩掉下去。

    

    黑发幼童的瘦小身形瑟缩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动作。

    

    “松手，五条。”家入硝子从旁侧走来，拍拍五条悟的手臂，示意对方松手。

    

    五条悟稍一怔，不过还是顺着同期的话语，任由家入硝子动作顺畅地将幼莱抱走。

    

    家入硝子并没有久抱着幼莱，她很快半蹲下，将黑发幼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硝子？”五条悟发出一声疑问。

    

    “你没看出来吗，他在害怕。”家入硝子站起身，她声线淡淡的，“你抱紧他的时候，他很紧张。只不过，他聪明地知晓反抗没有作用，所以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抱紧他，他觉得拘束。所以这种情况下，还是将他放下为好。”夏油杰同样走过来，他与幼莱保持着一定距离，以免让黑发幼童再度紧张，“不然，他会更害怕你的。”

    

    同期们的话语，让五条悟动作顿住片刻。他就像是链接断开一样，隔了半晌，才吐出句：“害怕？”他瞪大了漂亮蓝眸，神色是某种茫然，“他害怕我？开玩笑啦。”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维持这种人见人爱的自信了啊悟，拜托对你自己有点清晰的认知。”

    

    “明明是杰你在嫉妒我的帅气和魅力啦~”

    

    五条悟上前，他俯身，摆出一个笑容，向前摆摆手：“好了、别逗弄我们了，我知道你信任也亲近我——嘛、如果你不喜欢被抱着，我放你在地上便是了。”

    

    “请你吃糖还不行吗？这可是超好吃的水果软糖。”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水蜜桃味的软糖，递到幼莱面前，“世界上最帅的最强，把最喜欢的糖给你了~”

    

    面对五条悟伸出的手，幼莱一言不发。他没接，只是躲在家入硝子身后，揪住这个看起来很靠谱的大姐姐的衣角。

    

    那双如羚羊般干净清澈的棕眸低垂，睫羽快速扇动，透露出心底的慌张。

    

    黑发幼童这样疏离谨慎的态度，恍若戳破气球的一根针，让五条悟刚才的得意和笑容全都敛去了。

    

    他动作有些许僵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这是五条悟从未设想过的局面。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莱对自己的特殊待遇。那从神社开始的羁绊，从七岁绵延至今。黑发青年从来都眉眼温柔、面带笑意，陪伴在他的身侧。

    

    尽管莱会潇洒地不告而别，如雾似风捉摸不透。可莱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再度出现在身边，与他共同承担风雨。

    

    五条悟期待着重逢，习惯每次嘻嘻笑着调侃对方一句“千年老妖怪”。然后看对方露出半无奈的假恼神色，用那本古朴书册敲他的头，动作亲昵又随意。

    

    岁月流转，时光变迁，但黑发青年好像永远都不变，一直都给予他宽容、陪伴和温暖，带给他引导、奇迹和未来。

    

    五条悟从没想过，会见到莱对自己的畏惧和躲避——尽管此刻对方是孩童的样子，可那双熟悉棕眸里的警惕，还是如无形的刀刃一般，隔空劈来。

    

    五条悟目光稍显狼狈地错开，他不愿再去直视那双眼睛：“……算了、不吃就不吃嘛。的确，小孩子也不能吃太多糖。”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手，却不再有多余的话语说出口，所有的滞涩都囤于喉间门。

    

    时空逆转，自己也有所参与。那么此情此景，是自己的代价吗？五条悟想。明明友人没有离开，自己却好像失去他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失去了那份独属于他的特殊。

    

    五条悟沉默的时候，现场变得无比安静。

    

    家入硝子稍偏头，夏油杰看起来也想要说些什么——他们都感知出五条悟的纷杂的心绪。

    

    不过，在同期们开口前，五条悟先行抬声，再度摆出一副笑脸：“好吧、既然他害怕我，那现在我还是先离开为好——你们带他适应一下学校吧，我便暂且不参与了。”

    

    他动作潇洒地挥挥手，转身便消失在原地。夏油杰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

    

    “……等等、悟！”

    

    夏油杰声音迟来地喊出，然而那道白发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了。五条悟甚至用了瞬移，眨眼间门消失在原地。

    

    幼莱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他对眼前的这幕非常惊讶。只是，他什么都没说，依然保持着沉默

    

    现下，夜蛾正道也察觉出些许东西，他看出，面前的黑发幼童对五条悟有着特殊的意义，并不像是五条悟大发善心意外捡来的孩子。

    

    而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显然是知道内情、且同样参与的人。

    

    夜蛾正道沉默片刻，开口问：“所以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吗？真实的情况。”

    

    “抱歉，夜蛾老师。”夏油杰眉眼稍晚，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却不容抗拒的笑，“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安全起见，即便是你、我们也无法倾诉实情。只能说……这的确不是偷来的孩子。”

    

    他狭长的狐狸眼垂下，注视地上小小的黑发幼童：“他的情况，是我们的责任。”

    

    “……”夜蛾正道一时之间门未开口，他眉头蹙起、又松开，最后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口气道，“好吧。虽然你们三个总是在闯祸，但我相信你们心中也有自己的一把尺，能够衡量是非对错。”

    

    “你们也到了该有秘密的年龄了啊——我不会追问的。”夜蛾正道放下手，神色严肃一秒，“只是，既然你们确定了这是属于你们的责任，就必须要负责到底。”

    

    “当然。”夏油杰颔首，“我们会负责到底。”

    

    ——

    

    为了安全，他们自然不能再称呼幼莱的名字“莱”，以免被有心之人联想到星浆体事件前与他们一同前往禅院家的神秘大妖，从而窥探到些许。

    

    只是，也不能一直没有称呼。

    

    所以，他们临时给莱起了个称呼，就叫“小豆芽”——幼莱听不懂日语，但他对音节等等感知敏锐，来回几次后，也知道“小豆芽”这个词的发音，是在叫他。

    

    幼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便也不清楚莱的情况，单纯以为此刻的他无法理解人类语言，便用各种动作比划着示意交流。

    

    幼莱倒也能够聪明地理解一二，同样用稚嫩的动作比划着回应。

    

    五条悟当时瞬移离开后，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夏油杰还有些担心自家好友，甚至想出去找找对方。

    

    不过没等他出去找，五条悟便回来了——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显然是刚从购物中心回来。

    

    “？”夏油杰愣住一秒，“这是什么？”

    

    家入硝子视线瞥过，稍挑眉：“一些幼儿用品啊……你是出去买这个了？”

    

    “对啊，要不然呢？学校里又没有这些东西，可他总归是要用到的。”五条悟放下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尾音拖长了。

    

    “吃穿用都买了。过程超级麻烦，我还特意找了家族里的奶娘们询问……搞得长老团来暗戳戳打听我是不是年纪轻轻在外造娃了，搞笑吗那些老家伙们。”

    

    家入硝子弯腰，购物袋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物品，能够看得出，购买者是用心了的。

    

    也怪不得他一下午都没有回来，精心采购这些东西的确不容易。

    

    除了幼儿用的吃穿用物品，另一边的袋子里还装着几本厚厚的书，上面写着：《从零开始学习照顾幼儿》、《如何养好3岁小孩》、《奶爸的自我修养》。

    

    夏油杰忍不住笑起，又舒缓下眉眼：“真没想到，悟你竟然会买这些……我还以为你下午离开后、一段时间门都不会回来了。”

    

    “哈？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不回来。”五条悟将里面的书籍拿出，“我说过的吧，要照顾他长大。我才不会食言。”

    

    “那走吧，”家入硝子说，“现在小豆芽在一个收拾出来的空房间门，我们把这些东西带给他。”

    

    “小豆芽？”五条悟稍偏头。

    

    “就是莱。”夏油杰解释道，“安全起见，临时起了个名字。”

    

    “小豆芽。”五条悟低念了一遍，他扬唇笑起，“这是你起的名字吗杰？好随意的名字。我可要记下来，万一以后莱算账，就要找你~~”

    

    “什么啊悟，要你起你也起不出什么好听的。”夏油杰玩笑般吐槽了句，而后拎起其中的一个购物袋，“走吧，时间门也不早了。”

    

    家入硝子也同样动起来。

    

    只是，五条悟却依旧立在原地。

    

    “你们去吧。”五条悟摆出一副随意的姿态，“我便不过去了。他现在还怕我的吧？”

    

    “刚开始的这段适应期，我就不参与了。”五条悟垂下眼帘，脸上挂着笑，只是这笑容并不真切。他用好似无所谓的语调说，“没办法啊，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带小孩~等我学学再说吧。”

    

    他抬起手中的那几本书，轻轻晃了晃。

    

    夏油杰怔了下，他其实能够感受出好友内心的情绪。可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家入硝子最先打破这股安静，她轻呼出一口气，主动拎起另一个购物袋：“你自己有决定，我们不会也无法干涉——无论如何，我们知道，你会处理好的。”

    

    “如果你想暂且避开一段时间门，那便避开吧。”家入硝子说，“只是我想，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害怕你。你不必如此小心。”

    

    五条悟打着哈哈过去，没有直接回复什么。

    

    他没说的是，或许更畏惧面对彼此的，不是莱，而是他自己。

    

    瞬移离开的那段时间门，五条悟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幼莱棕眸里的疏离与警惕。

    

    明明身为最强应无所畏惧，可五条悟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那抹视线。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大概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者。五条悟握着手里的书，他垂头看去。还是先学习吧。

    

    之后的日子，五条悟一直都在研读那几本照顾幼童的书籍，还时不时出校采购各种小孩的衣食用的物品。

    

    他对幼莱特别上心，可每次都避开直接的会面，总是让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帮忙捎带与照料，而后听好友们带来幼莱的消息。

    

    听说莱最近状态好很多了，虽然还是不说话，但能够熟练用肢体语言和杰与硝子他们简单交流。

    

    ……嘛、不知道莱那种存在，幼年时期到底是怎样的语言，要是他肯开口就好了，说不定他们就跟着学会了呢。

    

    五条悟行走在高专宿舍的走廊上，脑海中回想着友人们与他讲述过的，思维发散，唇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也是因为这段分心，让他没有留意周围的事物。等他回过神来时，六眼视域内已经出现了夏油杰、以及被夏油杰牵着手的黑发幼童。

    

    五条悟的身形顿时僵住了，他脚步一顿，就想往旁边绕。

    

    然而却被夏油杰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你跑什么，悟？”

    

    “……这不是怕吓到小豆芽吗。”五条悟维持着将要离开的背对姿势，他没动，“快松手啦杰，等会我还要去买东西，最近的奶粉和辅食都用完了吧？”

    

    “既然这么关心，你倒是亲自看一看啊。”夏油杰没松手，反而握紧了些，“小豆芽很聪明，尽管他无法理解语言，可通过手势比划，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给他的。”

    

    “哈哈，是吗。”五条悟随口回复着，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他像是展开锋芒的刺猬，却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真的有事杰你快松手啦！”

    

    然而下一刻，五条悟感受到自己垂下的手被一抹轻柔触碰了。

    

    他低头，正巧与幼莱对上视线。

    

    黑发幼童不知何时走到了悟的身边，抬起的小手触碰到五条悟垂下的手指。

    

    他轻轻眨了眨干净的湿润棕眸，澄澈眼眸倒映着白发少年修长的身影。

    

    “……”五条悟一时之间门没有动作，他大脑有些空白。

    

    幼莱动作有些慢，但很坚定。

    

    他从自己的小熊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枚糖果，塞到五条悟的手心中。

    

    五条悟下意识收手看去——那是一枚水蜜桃味的软糖。

    

    而在下方，同样有着绵软脸颊的黑发幼童，仰头露出一个纯真的、灿烂的笑容。

    

    他正对着五条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