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江莱问道。

    幼年的小真依回想了一下：“他说,无用的人给有用的人更多生存空间，是不是很好。”

    这种发言……江莱心中微顿，但他面上还是温和的笑容，继续顺着道：“然后呢,小真依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太懂夏油哥哥的意思。”禅院真依搓着自己的衣袖边缘,“我问他,什么算是无用的人？”

    “之前在禅院家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没用的家伙。但是我姐姐又说,我是她最好最棒的妹妹。那我算不算无用的人？”

    “嗯……那杰君是怎么回答你的？”

    “夏油哥哥没回答我,”禅院真依略微仰起头,深绿色发向斜后方垂下，“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这样的回应……江莱沉默两秒,几个呼吸过后,他再度展露笑颜,“没有了么？”

    “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些。”小真依努力回忆着过去,对一个小孩来说清晰地记起往事有些困难,“他临走前好像还说话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回复——他和我说，别怕。”

    江莱内心思绪流淌。他在推测这些话语背后的意义。

    原著里，夏油杰针对的只是非咒术师，认为普通人的存在没有意义。

    但在这边，因为监管会的影响，似乎也把咒术师本身列在了“是否应该分三六九等”的思考之中。

    但是最后那句“别怕”,又好像显露出夏油杰的一些保护的意味。他对监管会的观点,并非完全认同。

    不过,即便如此,目前的夏油杰似乎也在偏向一条和自己曾经坚持所不同的、新的道路。

    只是踏上那条道路的原因,除了他自己的主观因素，还有监管会在背后的推动。

    在这边又陪着禅院真希和真依玩了一小会，江莱和五条悟两人便起身离开了——两小只还有自己的学习任务，今天不是假期。

    在回宿舍的路上，江莱好似无意间问起：“你们三个人，最近是不是很少聚在一起？”

    “是啊，任务超级超级多哎，为什么这个夏天这么多咒灵？”五条悟闻言立刻开始吐槽起来。

    “虽然在我眼里都是弱鸡，但是太多了也很烦。特别是不少有智慧的咒灵，又要搞挟持人质，又要搞交易谈判什么的，破烂事一大堆。”

    “感觉出来了。真辛苦。”江莱点点头，“你恢复得还好一些，杰君最近貌似特别疲倦。”

    “杰……大概是因为，他除了要出任务，还要应付那些高层吧。”五条悟想了一下，说道。

    应付高层？江莱心中略微挑眉，他顺着道：“杰君还和高层有接触么？”

    “不是要有定期任务汇报什么的嘛，总结汇报。不知道高层搞这个流程干什么……”五条悟双手交叉搭在脑后，“反正我一点不想看那些家伙的脸。杰主动提议，说以后他去就好了，还把二年级一年级的都捎带上，一并汇报了。”

    所有的任务都由他来汇报么？这样的话，夏油杰在自己执行的任务之外，还会看到更多咒术师在执行任务中的困难和伤亡。江莱思考着。

    他侧头，和五条悟温声说：“你看他那么辛苦，怎么没帮他分担一两次？”

    “我说过了呀，我说‘我帮你写任务报告吧’、‘这次我去会会那些老家伙们’之类的，但是杰都拒绝了。”五条悟目视前方，他扬起的声音此时略低下来，“杰有心事——但他不说。”

    五条悟感受出了好友的不在状态啊。江莱略微有些惊讶，又接着回忆起，原著漫画里高专时期五条悟，曾经和学弟伊地知说“你不适合做咒术师、认清自我去考普通证书当辅助监督”之类的话。

    ——这说明这个年纪的五条虽然傲慢随性，但也有关注身边人的状况，只是说话方式不怎么好听。

    “杰君不说，你就放过他了？”江莱半开玩笑地道，“我还以为你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

    “我怎么会这样啊！问两三次，他不说，只说‘苦夏’、‘可能凉面吃多了这种话’，我干嘛还要上赶着问。”

    五条悟哼了一声，别开脸，“他不说，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

    “……”江莱顿了两三秒，认真道，“下次，我要给杰推荐一本《沟通圣经》，给你推荐一本《一招教你学会高情商话术》的书籍。”

    五条悟半月眼：“喂、什么意思啊。”

    安静两三秒，白发少年放下托在脑后的手，步伐放慢了些许。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都没说吧……杰有次和我道，不管是否想清楚了，他都要走一条已经被铺垫好的路。”

    被铺垫好的道路？江莱暖棕色眼眸流转：“你是怎么理解的？”

    “我觉得杰压力太大了，可能不想做咒术师了吧，毕竟当咒术师确实事情很多。”五条悟漂亮蓝眸透过墨镜，望向天空，“等这段任务繁忙期过去，我请杰多吃几顿饭好了，补补身子。”

    “然后就吃胖回去了？”江莱依然笑着说。

    “当然！我要盯着杰吃饭，疯狂给他塞肉类和甜食，”五条悟略微昂头，少年的精神气蓬勃彰显，他嘻嘻笑道，“让杰少吃什么凉面——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江莱弯弯眉眼，他没有在这一点上继续多说什么。

    毕竟，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些。

    那句“不管是否想清楚了，都要走一条已经被铺垫好的路”，背后潜藏的很可能是监管会一直以来的操作。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进展到现在，夏油杰好像已经被推到了边缘线上了。

    江莱将所有线索拼在一起，看得十分明白。

    按照之前甚尔“有段时间过了两遍、第二次百鬼夜行无事发生”的话语，以及论坛里有关五条悟未卜先知的推断，这个世界应该是有重启二周目的。

    如此，也许目前这个一周目，就是这样一个拉不住的试错时期，直到少年在失去后学会成长，认识到暗藏的敌人。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在这段时间里，收集更多线索，为之后做准备。

    江莱的视线落在前方，最后问了句：“杰君额头的花纹，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是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五条悟顿了半秒，踢了下脚下的石子，“上个月见过他解开绷带，那东西还在生长，现在有点像是……半个太阳什么的。”

    “半个太阳？”

    “就是没有画完的半个太阳。”五条悟比划道，“比较抽象的图腾纹样。”

    太阳图腾？江莱再度停顿两三秒，而后道：“是吗。这件事听起来，也有点抽象。”

    “我还特意翻过高专图书馆里那些陈年老书——也没找到什么。”五条悟哼哼唧唧道，“说不准是他小时候信什么教的产物……但是杰好像只接触过监管会吧？难道是这个？”

    “说不准。”江莱回复道。

    五条悟抬起头，又收回目光：“有点道理。那我之后多关注一下这个好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

    之后的几天是难得的清闲。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没任务。

    家入硝子在解剖进修完医学后，按照约定，由五条悟用术式完全销毁结川栗芥的尸体。

    在尸体被销毁之前，江莱特意又去看了眼。

    平躺着的浅茶发少年和之前区别不算很大，额头处还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样子。

    但江莱知道，那里并非是真的没有东西。

    就在昨天，漫画又更新了一章，里面绘制出了夏油杰视角下的、结川栗芥额头处的样子——那里有一朵复杂的太阳图腾纹理。

    结合之前和五条悟的聊天，江莱几乎是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夏油杰额头不断延伸生长黑色纹理半个太阳，变成完成版后，大概就是结川栗芥此刻额头处的样子。

    当时，柯学世界的大侦探工藤新一也发来了一封简单的分析邮件。

    他现在天天被同班追漫的同学拉着供为分析帝，甚至鼓动他把推理内容发到《动漫急通车》这种杂志上，顺便还能赚些稿费（虽然工藤并不缺经费）。

    [#工藤新一#：太阳通常是神话的核心，但这个图案不是日神信仰。如果只提取本体的意思，这个图腾象征的大概有一种“核心”和“普照”的含义。]

    ——构成这个图纹的笔触并非实心线条，而是一朵朵连在一起的、特别小的鸢尾花。

    [#工藤新一#：这个东西……看来就是与监管会有关了。鸢尾花的花语有很多，但是大部分并不能契合。

    排除后，往最前方历史追溯——*古埃及时代，鸢尾花和莲花等植物一起组成“生命之树”的图案，因此它最原始的寓意是“复活”、“生命”。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是有用的。]

    [#工藤新一#：不清楚你那边的具体状况如何，祝一切安好。]

    江莱通体浏览完邮件内容，回复了句感谢的话语，而后把所有情报在心中整合。

    既然如此，便能够大体推断出结果了：

    这个图腾纹样与监管会有关，而且是更内部一些的核心成员标记。

    未完全版本的标记（如夏油杰的），是可以被看见的。

    而完全版本的标记（如结川栗芥的），便不会被轻易发现，似乎只有在本体死亡一段时间后，才会被同属于监管会内部的人（如夏油杰）所看见。

    这样一想，便和最初听来的“监管会核心成员保密”这一点对应上了。有着完全标记的核心成员，基本上不会被外人发觉。

    从结川栗芥不畏惧死亡这一点来看，如果与他的术式无关，那便与监管会内部的情况有关了——就像是工藤新一的邮件分析，“复活与生命”。

    核心成员额头的图腾纹理，有可能是个集体契约束缚。

    结合之前的“饲料”说、以及社会上失踪的人口，难道是用其他人的生命，来无限延展他们的？江莱大胆猜想着。而拥有完全标记的核心成员，可以共享这一福利。

    说真的……要是死不了的话，这敌人也太难打了。必须想办法找到并破坏根本。

    他思绪沉顿，不禁又转到夏油杰身上。

    之前废弃大楼的时候，夏油杰不清楚这是什么，还让自己拍了照。

    但是现在来看，他大概已经清楚这个标记的含义了。

    这个标记，除了福利之外，应该还有束缚。

    所以夏油杰无法自主摆脱，在思绪挣扎后，也只能顺着“被铺垫好的道路”前行。

    走上那条路，一方面是他自己[正道]理论更迭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客观的、不可挣开的因素在里面。

    江莱一直想着，直到五条悟潇洒帅气地一处理完尸体，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跨步回来。

    他一手揽住夏油杰、一手招呼着江莱和家入硝子，说今天一定要出去嗨吃一顿。

    家入硝子说：“今天？你们下午不是就要出任务了么，时间是不是太急了。”

    “算了吧，悟。”夏油杰抬手轻推五条悟，“等任务结束回来再吃。”

    江莱眨眨眼，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什么任务要你们两个一起去做？”

    安排两个特级咒术师去，什么咒灵有如此排面！江莱表示咒灵可以提前插高香了。

    然而，五条悟摇头了：“不是，我和杰不是一路啦。只不过刚巧都收到了新的任务安排，下午要出发。”

    “悟的话，是出差到大阪的任务。”夏油杰温声说，“我这个还稍近一些，就是路不太好走。任务所在的村子比较偏僻，在主路停车后，后半段路程都要步行。”

    比较偏僻的村子？江莱心中略微一顿，几乎是一瞬间便联想到了原著里夏油杰叛变时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一处偏远村落。

    原著里，夏油杰祓除咒灵后，见到了被村民殴打虐待、并关在笼子里的两个小女孩（美美子和菜菜子）。

    愚昧的村民将拥有咒术师天赋的小孩视为罪孽的根源，村民辱骂女孩时，释放的负面情绪还在不断孕育咒灵。

    夏油杰看到了普通人不断产生咒灵的事实、以及咒术师在这一条道路上的尸山血海，于是本就摇晃的大义彻底扭转，决定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怎么会有那么偏的村子？”江莱好似无意地多问了两句，“咒灵太会躲了吧。”

    “嗯，的确是。”夏油杰揉揉太阳穴，“那只咒灵导致了不少村民的失踪和离奇死亡，我的任务就去找到然后祓除……任务不是很难，不过路程辛苦。”

    江莱：听起来真的好耳熟，这就是原著里夏油杰的最后那个任务吧！

    五条悟松开揽着自家好友的胳膊，打哈欠道：“我那边任务也是，交通好漫长——不过可以去大阪那边玩一玩，届时给你们捎特产哦。”

    “好啊。”夏油杰应了，“等你的特产。”

    “还有回来后一起去吃饭！”五条悟又强调了一遍，“我和硝子会盯着你哦、杰，看你最近瘦的，必须要吃几顿牛排补一补。可别吃两口放筷子。”

    “行行行，”夏油杰被逗笑了，“吃穷你。”

    “试试看吃穷我！”五条悟嘻嘻哈哈笑起来，他眉眼飞扬，“莱呢？这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大阪？”

    江莱棕眸略弯，摇头回复：“大阪太远，这次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悟。”

    他顿了两秒，接着道，“比起城市，我对乡村更有兴趣——这次我跟着杰君一起出任务吧……如果杰君不介意的话？”

    夏油杰略微一怔，有些意外江莱的选择，不过他还是颔首道：“当然不介意了。”他嗓音温和道，“正好，路上可以有人一起聊天说话。”

    “你们两个去玩，留我孤家寡人一个——”五条悟拖长尾音，故意抬腔道，“怎么这样！”

    “有什么关系。”江莱勾唇笑起，“反正最终都会再团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