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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①”抱着琵琶的清官浅吟低唱,倒也唱得一室春光明媚,与窗外之景相映成辉,秋临与听得好,转而去看秋意泊,只见那小崽子埋头对着那盘他似乎已经想了许久的香酥德蹄奋斗,吃相还算文雅,却着实算不上慢。

    两斤的蹄髈,叫他一个人啃了一半,他吃得刁,只吃酥脆的皮和精肉,旁边一个花娘拿着银箸银签,一点点给他把上头粘连的肥肉和筋膜挑下来,再放进这位少爷的盘子里。

    秋临与看得好笑,便托着腮盯着他瞧:“这么喜欢?”

    秋意泊吞下了口中的肉,擦了擦嘴,这才道:“是很好吃,三叔你尝尝?”

    旁边的花娘便也知趣得给他送了一叠酥皮与肉过去,卷成了精致的小卷儿,秋临与提筷吃了,他此时才意识到长年累月只进茶水却不进米肉的肠胃是如何渴望吃这些的,几乎是肉一入口,便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只想要更多一点。

    他又吃了两口,这才慢慢地说:“是好吃,怪不得澜和在你面前都要夸一夸。”

    秋意泊笑嘻嘻的应了,两人对着满桌子菜吃得开心,几个花娘对视了一眼,见各自眼中都有笑意,便有一名花娘道:“两位郎君,奴等就先且退下了。”

    “去吧。”秋意泊还有空道:“那位弹琵琶的姐姐唱得好,三叔要记得给赏钱。”

    秋临与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子,摇头道:“你还懂这些?看回去你爹揍不揍你!”

    “咱两不是一起来的吗?三叔?”秋意泊贼兮兮的说。

    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就赏吧,回去可不准和你爹说我带你来花楼。”要是秋意泊说了,倒霉的可不止这小崽子一个人。秋临与笑着扬了扬手,将一锭金子抛了过去,为首的那个花娘接了,娇怯怯地一礼道:“奴等谢郎君们的赏。”

    身后的花娘们跟着屈膝行礼,又如行云流水般的退了出去。

    叔侄两这才安心地把饭都吃完了,酒足饭饱之后,秋临与以为差不多就该回去了,或者再去什么糕饼铺之流逛一圈,没想到秋意泊小手一挥,又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叔,我想去看看当铺。”

    秋临与:“……?我们家已经穷到要去当铺了?”

    秋意泊心一横,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黑锅也背到底,澜和叔对不住了!“澜和叔之前与我提起他有个同僚在当铺里收了一件泥塑猫,那猫灵动异常,等他拿回家用茶盖一擦居然是金的,我就有点……”

    他满怀希冀的看着秋临与,逮着了秋临与那看着就贵得要死的衣袖揪成了一坨:“三叔……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秋临与在心头怒骂了一顿秋澜和,回去非得给叫他跪个两天祠堂,同僚收取贿赂的事情居然还敢回来当捡漏说给才几岁的孩子听!还有一点规矩吗?!他就是这么当官的?!怪不得这小崽子张口闭口官商勾结,都是秋澜和这个小畜生造的孽!

    ——想也知道,什么泥塑擦出来是纯金,能当当铺的掌柜哪个不是老成精的货色?泥和金的重量都分不出来,那不如去死了算了!那自然是有人托当铺老板转送贿赂,过一个场面将这笔钱洗白罢了!

    他本来想说秋澜和带坏子侄,仔细一想秋意泊的辈分够秋澜和叫他一声祖宗了!

    这么一想更生气了!带坏自家小祖宗,还想不想活?!

    “……咱们去点心铺子怎么样?”秋临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给你爹买点五仁月饼?”

    “三叔……”秋意泊垂下了眼帘,一副‘我很想去但是我要听话虽然我委屈难过心里苦’,秋临与也不知道怎么的,见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露出这种表情来,就油然而生一股子无奈——不就是去个当铺,花楼都带他来了,去个当铺怎么了?

    秋临与握住了秋意泊肉乎乎的爪子:“好吧好吧,走,去当铺。”

    秋意泊顿时笑靥如花,丝毫看不出半点伤心难过之色:“谢谢三叔!我只去一家就可以啦!我就是有些好奇当铺是什么样的!”

    “……”秋临与一顿,这变脸的技巧八成是遗传他哥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花娘们都规规矩矩地送了他们离开,本就不在营业时间的花楼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这地方是秋意泊故意选的,走出红灯区一条街转口第一家当铺就是剧情触发点,秋临与对当铺又没什么好奇心,凡人界他也不怎么来,估摸着也不知道当铺在哪,看见了这一家百分之八-九十会带着他进这一家。

    秋临与果然没有多犹豫什么,带着秋意泊就进了这家店。

    柜台后面有一个年迈的掌柜,带着一副稀罕的眼镜,手指正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弄算珠,噼里啪啦响成了一片,大堂里还有个小厮在扫地,见有人进门,小厮便连忙收了扫帚迎了上来,见秋意泊和秋临与都衣着不凡,更是热情。

    “客官,您是来买还是来卖呀?”其实进了当铺不一定是卖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买,当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赤脚百姓,他们什么人的生意都做,有时便难免收上一些珍奇的玩意儿,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些来的。

    对于平头百姓,那就是不凑手时来买也多,他们当铺收进来的价格比平常地方要低,卖自然也卖的低一点,简单来说是个二手货市场,就算抽一点成也比买全新的要划算。

    秋临与挑了个座儿坐了,淡淡地道:“有没有稀奇一些的,拿出来瞧瞧。”

    小二一看秋临与旁边端端正正坐着的秋意泊,心下就有了些盘算,和掌柜的只会了一声,掌柜的便递了他一把钥匙,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大盘奇奇怪怪的东西。

    上面大多数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就像是全新的一样,托盘靠前的位置是各色玩具,手艺精湛的布老虎,玉做的七巧板、九连环,不一而足,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往后一点则是一些青铜器又或者玉器,这是成年人比较感兴趣的。

    秋意泊又不是真的小,自然看不上那些玩具,他仔细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原著里写的是一个玉质的球状的玩意儿,这上面明显没有,难道是这机缘还没到地儿?

    秋临与倒是随手捉了一个精雕细琢的琥珀老虎起来:“泊儿可喜欢这个?”

    秋意泊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怎么喜欢。”

    “都不喜欢?”

    “嗯。”

    秋临与便又道:“换一盘。”

    小厮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又连忙端着东西下去换了,就这样连续看了四五盘后,小厮也苦着脸道:“客官,这是小店里头最后一盘能叫人看得上眼的东西了,若是还没有看中的,那确实就没有了。”

    秋意泊眼睛一亮,总算是看见球形的玩意儿了,“三叔,我要那个!”

    那是一个翠玉银镂香球,确实是精致可爱,看着像是女子的饰物,秋意泊拿在手上却是正好,秋临与微微颔首,也不问价,直接叫小厮去秋家结账——这翠玉品质上乘,虽不知为何会落到这里,却也不算是什么便宜的东西了,秋临与身上可没带那么多钱。

    秋临与见秋意泊抓着香球爱不释手的模样,又吩咐小厮去收拾条络子来,将香球编了上去挂在了秋意泊的腰间,这才道:“现在满意了吧?”

    秋意泊笑着说:“嗯!三叔我们回去吧!”

    正当两人打算出门之际,进来了一对打扮朴实的夫妻,两人走的极近,进门时男的还扶了一把女的,两人对视一笑,显得极为恩爱的样子。

    “这位小哥,鄙人想当一些首饰玩意,不知可方便?”

    小厮连连点头:“当然方便,掌柜的在那边,这位郎君可叫我们掌柜替您掌掌眼。”

    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布包,闻言便将它给了男的,男人拿着布包上前,不知为何秋意泊的脚步突然一顿,扯了扯他三叔的袖子:“三叔,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当货物。”秋临耐心地解释道:“就如同我等来购买货物一样,当铺也是收别人的东西的。”

    “我想看看。”秋意泊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刚刚拿过去的时候好像包袱里也有个香球,可以与我这个凑一对……三叔,我可以看看是不是吗?”

    秋临与微微一顿,他笑着在他眉心点了点:“小东西,眼光倒还真的可以。”

    他说罢便上前两步,与那对夫妻道:“二位,可否将怀中物卖与我?”

    那男的顿了顿,见秋临与衣着非富即贵,连连点头:“自然可以,只不过我们这些不过是普通的首饰,怕是这位郎君看不上眼。”

    “无妨的,不过是孩子喜欢罢了。”秋临与道。

    那两人瞬间便看向了秋意泊。

    不得不说,秋意泊的皮相是真的很可以的,虽说六岁的孩子大多都不会丑到哪里去,像这样精致可爱的在这个大多数人还是在饥饿边缘挣扎的世界中终究是少见,女人眼睛一亮,她悄悄摸了摸肚子,然后小小地推了她丈夫一把:“快卖与这位郎君吧!……小郎君真是玉雪可爱。”

    男人闻言也没有犹豫,看了两眼秋意泊又看向了女人的肚子,眼中也是有几分喜色,与妻子露出了你知我知的甜蜜笑意。

    秋临与见小包袱里都是些还算是过得去的玩意,还有一个圆球,却不是香球,而是一个类似于蹴鞠的小玩具,便干脆直接全部买了下来,男人也爽快,连价格都没怎么多谈就全卖了。

    秋临与提着那小包裹,见秋意泊终于肯牵上他的手走了,不禁也有了些无奈的笑意。

    说实话,若是换作其他人,他怕是早就不耐烦的拂袖而去了,整个凌霄宗就没有哪个敢跟他卖可怜耍赖皮的,可换做了秋意泊,便是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耐心多得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之情。

    他私心暗忖着要是多相处两天,这小祖宗就是想拿他的枯荣去挖烂泥,他怕也是能点头的。

    秋意泊心情现在可谓是超好,嗯,按照小说套路,这种最后才买到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说不定机缘就在里面呢!

    两人一气儿到了家,秋临与揉了揉眉心说要去沐浴了,秋意泊也没有多缠着他,抱着小包袱自己回院子了。

    他屏退了仆婢,看着面前两个一大一小两个球,这究竟哪个才是机缘呢?

    他的院子和秋临淮的院子相邻,属于他叫一声秋临淮不讲究直接翻墙的话三秒钟就能出现在他面前的那种。

    秋意泊想了想,要不他现在叫一声?

    正想着呢,突然房内传来了一阵香风,秋意泊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而于此同时,正在品茗的秋临淮和秋临与不约而同望向了秋意泊的院子。

    秋临淮老神在在的看着茶盏:“有动静。”

    “泊儿的院子,你不急?哥?”秋临与反问道。

    “急什么?”秋临淮淡淡地说:“恰好叫他历练历练……”

    他还没说完,就见秋临与已经起身,一手抓住了他的肩头,秋临与带着他便掠出了房间,边道:“不急?不急你盯着茶做什么?嘴硬能当饭吃?跟我一道去盯着点。”

    已经空无一人的茶室内,两盏浅青色的茶盏对摆在红木小几上,茶盏之中,水波轻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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