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

    武帝狼狈地飞出左相家的庭院后，小心地藏身在院墙外面的一棵大树上。

    之后便紧张地盯着左相府的大门，更是一整夜未曾合眼就怕会错过左相的消息。

    然而天光大亮了被冻了一夜的乌鸦依然没等到有人接驾，又冷又饿的武帝只得先去觅食，再做打算。

    就这样等了整整三天，武帝连最害怕的虫子都忍着恶心吃下去了一条却仍是无任何消息，左相府平静如常。

    武帝有些慌了，他不清楚自己传递的信息是否被左相发现，亦或是更严重的，左相发现了但是仍假装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武帝整只鸟都陷入了绝望。

    这一日，武帝照常盘旋在相府外，试图找寻机会再次进入相府探一探。

    因无他人可以托付，武帝不想就这样放弃，也许多试一次事情就会有转机呢？

    到现在这只乌鸦帝王才明白孤家寡人的真正含义。

    到了午夜，武帝觉得自己可以死心了。

    正在失落之际左相的书房点亮了一盏灯，是左相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武帝像是看见了希望眼睛不敢眨动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他小心地飞进院子中那棵梅花树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从树枝上无声地向窗内打量，正在踌躇间，听见左相说道：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谈谈？”

    乌鸦站在树枝上，考虑了数秒，随即滑行至窗口站定。这时，只听左相在桌前说道：

    “圣上旨意里发往宁州的军粮不够，粮草官向圣上禀明缘由后圣上亲准延后运出粮草，国师也自请延后出访。”

    “但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这是一场战役的随军军粮，

    这样随意地延后，贻误了战机将导致局势更为凶险。“

    “如果是阁下，要怎么解这个困局呢？机会只有一次，还请阁下慎重！”

    左相说完，将刚刚写完的一张纸递到了桌对面

    窗边的乌鸦无声地飞落于桌上，低头看着纸上的几个字：战、平、太。

    许是左相的回应成功地安抚了武帝惶恐的神魂，他平静下来后突然记起左相同自己互为师生时的一段对话。

    那是关于粮草不足时，要不要通过以战养战达成目的辩论。

    武帝当时还只是太子，正是傲世轻物的年纪，心中所想张口就来：

    “当然可以，此举可在困顿时解燃眉之急，兵贵神速，打赢了就什么都有了。”

    左相当时是如何说的？左相说那是将帅可用之术，但太子要学的是为人君父的治国之法、帝王之术。

    因此，此法可行也不可行，端看在什么样的境遇之下。燃眉之急可解，

    但长久以往却只是无根基的不断自耗，万一哪一场战役失败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国之君，须知粮食乃重中之重，国家出现粮草不足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是国君的一种不合格的表现。

    民以食为天，作为帝王当避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

    当时还是太子的武帝铭记在心，奈何当时大武刚刚从几次危机中立住脚跟，

    粮食从来都是不足的，能解决了温饱就是丰年了。

    武帝即位后，听从左相的意见大兴改革，并赶着前几年风调雨顺之际，才有几分余粮在手。

    当时武帝就同左相密谈要建一座义仓作为试点，如果成功则推广至州县，

    之后一旦遇到灾荒年，粮食出现短缺时，就将义仓的粮食赈给本乡百姓，为民所用。

    义仓刚刚建成时，武帝还曾从太仓调配了不少的粮食过去。可惜这一举措还未曾昭告天下，自己就出事了。

    想到这里，乌鸦将纸张丢弃，提爪在墨盘里沾了沾，然后在另一张纸上艰难地书写出一个“义”字。

    左相看到这个字，沉默了很久。这个字是只有武帝和左相才知道的答案。最终左相叹息地说道：

    “阁下与圣上的确存在某种关系，但恕我直言，

    现在的情况过于匪夷所思，我不会承认此事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更不会向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发难，以免动摇国本！还请阁下能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至于如何化解阁下的危机，还需要从长计议。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反倒会打草惊蛇。”

    说完，左相拿出了那本被武帝划过爪印的诗集说：

    “阁下的师道学的一向泛泛，这些时日暂且由老夫来为阁下指点一二。”

    原本听了左相的回答还在失落的武帝突然抖了一抖。

    若不是此时此刻自己的窘迫和满脸的黑羽，武帝几乎要笑出来。

    那诗集上是武帝仓猝间唯一能想到的让左相认出自己的方法，

    彼时年幼，哪里懂什么礼义廉耻，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时常做些出格的事。

    当时身为帝师之一的左相对太子的要求非常严格，于是顽劣的太子便取了“老保”一词取笑老师，

    意为“老头子太保”，当然其谐音更是不言而喻。

    被发现后自是一顿好打，但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难得的儿时记忆。

    此事左相自然是记得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当时的太子、现在的武帝敢这样戏弄自己。

    “夜深了，阁下这些日子想必也过得艰难，早些休息，我们明早再聊。”

    说完，用一个楠木鸟架将乌鸦带到了左相自己的寝室。

    将鸟架摆在靠窗的鸟笼旁，任由乌鸦自己选择睡在哪里。

    鸟笼的周围摆放着几种考究的鸟食，然而等左相洗漱完毕准备就寝了才发现，

    那些鸟食，乌鸦一口也不曾动过。左相不由得皱起眉头：

    “阁下现在不过一只普通禽鸟，稍有不慎便会受伤生病，

    不吃这些鸟食，如果发生不测让老夫去哪里再续一命给你！”

    言罢，不再理睬乌鸦，转身吹灭了烛火，准备休息了。

    灯灭后，乌鸦的视力并未受影响，借着清朗的月光，武帝一口一口的吃起为它特意准备的鸟食。

    床帐内，左相屏息听着外间的动静，良久后长叹了一声，心想：“老了、老了还要操心一只鸟的心情。”

    这一夜，一人一鸟彻夜未眠。左相忧心这件事的发展走向，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而幕后主脑的计划又是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左相无心睡眠。

    而乌鸦，它一不小心吃多了，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