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咸宜公主仿佛真被吓到了,双脚飞蹬粉拳乱舞,还不停的大呼小叫。
萧珪的下床气似乎也与往日不同。他不由分说的将咸宜公主扔到榻上,左右捉住她的一双手腕,再顺势将她,牢牢压在了身下。
萧珪居高临下的看着咸宜公主。她仍在挣扎,但已无法挪动半分。
两人口鼻相隔不到一寸,萧珪可以清楚的嗅到,咸宜公主口中的氤氲香气。
四目相对时,咸宜公主突然不再叫嚷。她扭过了头去,脸蛋儿脖子全是一片菲红。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萧珪突然醒过神来——她故意激我!
上头的热血顿进消散不少,萧珪松开咸宜公主的手腕,想要起身。
咸宜公主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不要走!”
萧珪愣了半瞬,说道:“我,洗个脸。”
“我叫你,不要走!”咸宜公主将他抱得更紧,脸蛋儿与他贴在了一起。
萧珪感觉到了一些异常,说道:“你早已知晓,我的去处?”
咸宜公主沉默了片刻,慢慢松开萧珪的脖子。
萧珪慢慢的起了身,但没有离开,坐在她的旁边。
咸宜公主侧过身去,小声说道:“是我肯求圣人,容你去往西域。”
萧珪双眉微皱,“圣人答应了?”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
萧珪颇觉意外,不可思议的看着咸宜公主。
两人沉默了片刻,咸宜公主说道:“也许,就算没有我的央求,圣人也会派你,去往西域。”
萧珪问道:“为什么?”
咸宜公主坐起了身来,认真说道:“因为京城,早已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萧珪惊奇的看
着咸宜公主……她今天,似乎变了一个人!
咸宜公主看着他,平静的问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萧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能活到今天,早已是个奇迹。”
咸宜公主说道:“看来,你真是胸无大志。”
萧珪微微一怔,然后轻笑一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咸宜公主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我认真与你说话,休要嬉皮笑脸!”
萧珪干咳了一声,“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嘛!”
咸宜公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我问你,我阿娘的临终嘱托,你可还记得?”
萧珪正了正脸色,点头,“当然记得。”
咸宜公主说道:“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了。我姐太华依旧疯着;我兄寿王已然失势,我弟盛王却当年幼;我也离了皇宫,往后再难得到父皇宠爱。你打算,如何保护我们;如何完成,我娘的嘱托?”
萧珪说道:“我已托人,设法医治太华公主;寿王虽已失势,却比以往要安全了许多。至少,在三年守孝之期内,没人能够害得了他。至于盛王,他还年幼,三年之内他都不会离开皇宫……”
“那三年之后呢?”咸宜公主突然抢白。
萧珪顿了一顿,说道:“届时,我自有办法,保其周全。”
“那么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甚至天子都已换作他人之后呢?”咸宜公主再次发问,有那么一点咄咄逼人。
萧珪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咸宜公主,问道:“咸宜,你到底,想说什么?”
咸宜公主迎着他的目光,
说道:“我想说的是,以前一直都是惠妃娘娘,在庇护她的四个儿女。现在惠妃娘娘已经不在了,但她往日的仇家和敌人,却都还在。你若不够强大,如何保护我们?”
萧珪微微皱眉,“如何,才算强大?”
咸宜公主说道:“我阿爷在位之时,我们姐弟四个或可保得无虞;但若新君上位之后,我们仍能安享太平,便是你这位娘家之人的强大之处了。”
“娘家之人……”萧珪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咸宜公主似乎松了一口气,轻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住进这道观之中了?”
萧珪沉默片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说道:“因为……大唐驸马,难掌实权。”
咸宜公主伸出双手,握住萧珪的右手手腕,慢慢将他的手抚到了自己脸上,说道:“我知你一心逍遥,并不贪恋权位;你若当真觉得为难……大可,不必勉强。”
萧珪轻抚她的如丝脸庞,神情却有一些郁闷起来,说道:“言下之意,我若不肯答应,你就另寻一位娘家之人,取我而代之?”
咸宜公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喃喃道:“兴许,是吧……”
萧珪只觉体内一阵热血疯狂翻涌,冲得脑子里面都一阵嗡嗡作响起来。
他猛一翻身,再将咸宜公主,压在了身下。
……
……
许久。
许久以后。
天都快要黑了。
咸宜公主,早已沉沉睡去。
萧珪坐在榻边,一手托着腮帮,看着妆台上那两枚,将要燃尽的红烛,怔怔的发呆。
过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睡
得正香的咸宜公主,不由得轻笑一声,喃喃自语,“终究,还是……中计了啊!”
此刻,皇宫之内。
久时不曾公然露面的老宰相萧嵩,今日身着尊贵紫袍,迎着黄昏步入丹墀,并且坐在皇帝身侧。
君臣二人,私下密谈。就连高力士,都没有在场。
李隆基十分和善的说道:“萧卿,你就不能和朕,说两句实话吗?”
萧嵩毕恭毕敬的问道:“陛下,想听哪样的实话?”
李隆基说道:“朕将西域之事,全盘托予盖嘉运。萧卿,以为如何?”
萧嵩垂于脸侧的两条白色眉毛抖了两抖,说道:“西域百战之地,非上将不能镇守。盖嘉运能征惯战,确是良选。”
李隆基不动声色,问道:“光是镇守,便就足矣?”
萧嵩的眉毛再抖了两下,答道:“盖嘉运打起仗来,还是很有一手的。若要开疆拓土,想必也是不难。”
李隆基说道:“诚如萧卿所言,盖嘉运既能开疆拓土,也能保境安民?”
萧嵩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李隆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让萧嵩感觉有些胆战心惊。
李隆基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礼的说道:“萧卿,还是不肯说真话啊!”
萧嵩惊道:“老臣句句实言,未敢半点虚妄……”
李隆基摆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说道:“盖嘉运确实能征惯战,短短一年时间,便为大唐拓疆数百里。但是他前脚打下的土地,后脚就被人夺了回去;如今,就连拨焕城的废墟之中,也布满胡人的铁蹄。阿悉言城的城头之上,再无大唐之龙旗。”
萧嵩微微低头,
沉默不语。
李隆基继续说道:“前者,裴耀卿当面向朕谏言,说盖嘉运言过其实、好大喜功,不可委以重任;更有人言,盖嘉运可为一战之将,难堪三军之帅。”
萧嵩的眉毛又轻轻的跳动了一下,依旧沉默不语。
李隆基看他神色,不免有些好笑,说道:“萧卿是在好奇,朕说的那位‘更有人’是谁?”
萧嵩只能苦笑,“没有,老臣没有……”
李隆基轻笑了一声,“别装了。朕不说你也能猜到。那位‘更有人’,便是上一任的碛西节度副大使,来曜。”
萧嵩皱了皱眉,轻轻点头。
李隆基说道:“来瑱还说过一句话,萧卿想知道么?”
萧嵩叉手相拜,“老臣洗耳恭听。”
李隆基说道:“他向朕,举荐了一个人。据他所言,若得此人镇戍西域,可胜盖嘉运,百倍不止。”
萧嵩突然打起了精神。
李隆基看着他,慢慢露出笑容,“没错。他就是,萧卿心中,所想那人!”
萧嵩面露惊诧之色,喃喃道:“怎、怎么会,是他?”
李隆基反问道:“你是信不过他,还是信不过来曜?”
“不,都不是……”萧嵩摆了摆手,面露难色,喃喃道:“只是,他还如此年轻,怎能守得半壁江山?”
李隆基淡然道:“正因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供栽培。”
萧嵩的眉毛剧烈的跳动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可他,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我朝素有成规……”
李隆基突然提高了嗓门,“谁说,他会成为驸马?!”
萧嵩猛然一怔,喃喃低语,“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