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走了,萧珪依旧关在牢里,没有再被绑上。
既然可以活动手脚,那萧珪可算是有事做了。他盘好双腿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闭目凝神修炼气诀。
那几个守在牢外的飞龙骑军士,又开始啧啧称奇——此人真是心大,落到这般处境,还能如此淡定!
没多久萧珪就将身心完全放空,进入一片空灵世界。每逢此时,他就会感觉到分外的安宁与平静,天下再大的麻烦也全都是身外之事。他猜想,这或许就是道家所说的“浑然忘我”。
片刻过后,高力士的身影,再一次悄悄的出现在了萧珪的牢房外。他静静的观察了半个时辰,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久后,高力士离开太极宫来到了兴庆宫,向李隆基汇报萧珪的情况。
李隆基听完后,有点生气又有一点好笑,“他竟然还有心思打座?”
高力士说道:“陛下,老奴感觉……他真是一点都不慌张,也一点都不担心。”
李隆基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他蔑视皇权、目无王法?”
高力士忙道:“陛下息怒,老奴并非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挥了挥手,叫左右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下去。然后他凑到李隆基近前,小声道:“老奴觉得,他早已看透一切。”
“什么?”李隆基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
高力士小声解释道:“老奴用言语试探于他,他只是一口承认自己犯有渎职之罪,除此之外一概不谈,既不解释也不争辩。后来
,不管老奴如何挑唆于他,他也始终对答如流,既不恐惧也无半点担忧。”
李隆基仍是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高力士说道:“这说明,他早已看清,寿王遇刺一案的真相。”
李隆基双眉一皱,“可能吗?”
高力士说道:“老奴当时仔细观瞧,隐约看出了一些这样的端倪。于是老奴斗胆,故意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力士道:“我问他:你若一直留在京城,便能阻止本案发生。是也不是。”
李隆基神情微变,“他如何讲?”
高力士道:“他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李隆基双眉紧皱沉吟了片刻,喃喃道:“这小子,的确是个明白人……”
高力士小声道:“老奴怀疑,是不是玉真公主殿下,对他说了什么?”
“不可能。”李隆基说道,“玉真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别说是她,就连朕也没有料到,他们能把事情闹到如此份上。至我朝开国以来,何曾发生过这样的咄咄怪事。朕的脸,都让他们丢光了!”
高力士忙道:“圣人息怒,可别气坏了龙体!”
李隆基深深的叹息,“朕的儿子,怎就一个个的,如此不堪?”
高力士轻轻叹息了一声,“倘若萧珪没有被支开,兴许,事情也就不会闹得如此过份了。”
李隆基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说得没错。朕已听说,萧珪在去终南山之前,就已经查到不少的东西。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兴许就能阻止行刺一案的
发生。但是……哎!”
高力士小声劝慰,“算了,陛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隆基沉默的点了点头。
高力士问道:“如今萧珪被关押在太极宫的御史台监牢之中。请问圣人,接下来该要如何处置?”
李隆基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重阳阁的事情,还没有给出交待。这种时候,谈什么处置?”
高力士连忙叉手拜下,小心翼翼的说道:“但是陛下,他和咸宜公主殿下的大婚之期,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准驸马居然还蹲在大牢里面,恐怕,不是太好……”
李隆基皱了皱眉,“时间还有的是。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高力士不敢再多言,只得唯唯应喏。
李隆基面色不爽的沉思了片刻,说道:“萧珪的确与众不同,是个难得的人才。朕也确实喜欢他,对他就像对待咸宜一样,一直顺着他、惯着他、宠着他。但是现在,他身上多少有了一点年少轻狂、恃才傲物的臭毛病!”
高力士神色微变,欲言又止。
李隆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再想着,给他求情。玉不琢不成器,朕就是要趁此机会,杀一杀他的骄纵之气。你可有听清?!”
高力士慌忙拜下,“圣人息怒,老奴明白了!”
李隆基不满的闷哼了一声,“既然明白了,那就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高力士说道:“老奴遵旨,马上抓紧去查,重阳阁之事!”
天明时分,萧珪习惯的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再是山间的霞
光和云雾,而是几面漆黑斑驳的老石墙。
看到牢门外那几张冰冷又陌生的扑克脸,萧珪突然有点想念杨玉环。那个笨笨的小师妹可是真养眼,真担心眼前这几张扑克脸看太多了,会要传染……
“吃饭了!”
牢门被打开,昨天送饭的那个军士,给萧珪弄来了一份还算能吃的早饭。
萧珪说了一声“多谢”,那军士忙道:“别跟我说话,别想套近乎,更别妄想能够逃得出去!”
萧珪不禁笑了,“飞龙骑!……呵呵!”
送饭的军士顿时怒了,“飞龙骑怎么了?”
萧珪笑而点头,“没什么,挺好!”
“吃你的饭,少废话!”军士气乎乎的甩门而去。
守在牢门外的那几个军士瞪着萧珪,似乎也有一些不爽。
萧珪摇头而笑,真是傲骄的小奶狗!
“你笑什么?!”门外的军士沉声问道。
萧珪不为所动,拿起筷子不急不忙的吃起了饭,说道:“你们,上过战场吗?”
这一下,突然就把对面那几个,貌似威武又十分雄壮的年轻军士,给问住了。
过了半晌,有一个人挺不服气的回怼道:“你敢如此发问,莫非你还上过战场?”
萧珪一边吃饭,一边笑着答道:“我也没有。”
“没有你还问!”
“不对!他这话里有套!他说的,我‘也’没有!”
“对对,我也听到了!——他说的是,也!”
“他为什么要说,也?!”
萧珪听得哈哈大笑,这牢坐得不错,吃饭的时候还有群口相声
听!
突然一声低喝传来,“胡闹!”
——好嘛,高力士来了!
那几名军士连忙站得笔直,个个一脸胆战心惊的样子,十分惧怕。
高力士走到他们面前,先看了看牢里的萧珪,然后对他们问道:“你们方才,因何嘻闹?”
军士们不敢隐瞒,只好如实答了。
高力士听完,不禁摇头苦笑,对牢里的萧珪说道:“你明知道禁军不会上到战场,为何还要讥讽他们?”
萧珪说道:“我就随便和他们聊一聊闲天,公公不要反应过度了。”
高力士摆了摆手叫身后的军士退下了,然后看着萧珪,轻轻叹息了一声。
萧珪仰头看着他,“公公是不是想要告诉我,我的大限到了?”
“萧珪啊,萧珪……”高力士说道,“某些时候,你的确有些……骄纵太过了!”
萧珪惊讶的扬起了眉梢,“我?骄纵?”
“你自己,好生体会吧!”
说完这句,高力士转身就走了。
——说我,骄纵太过?
——意思就是,要对我进行敲打,想让我变得更加老实、更加听话呗!
萧珪越想越觉气恼,同时也有一些好笑——如果你们只想要一条乖乖听话、摇尾乞怜的狗奴才,天下比比皆是,萧某人不凑这个热闹。
对比我以前的性子,现在的我已经够收敛、够忍让、够不要脸、够委屈我自己了。
偏偏我承受这些,还都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受够了。
别再逼我。
大不了,一拍两散。
死都不怕,萧某人,还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