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仆人送来了早饭,萧珪可是早就吃过了。但李适之仍旧不肯放过他,非要他陪着自己一同饮酒。
萧珪又一次见识到了这位酒仙的厉害。吃个早饭,李适之也能喝下一斤多酒。如果不是心疼杜康陈酿来之不易,估计他还会饮得更多。
两人边饮边聊,不经意的就谈到了,朝廷还缺一位宰相的问题。
原本兴致颇好的李适之,说到这个话题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酒杯都放下了。
萧珪问道:“大尹,怎么了?”
李适之摇了摇头,说道:“实话实说,李某有些失望。”
萧珪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以往李适之对于“宰相”这个话题,总是讳莫如深。眼下,他应该是酒后吐真言了。
李适之说道:“李某身为废太子之后,蒙圣人不弃得以官居显位,按说理应知足,不该再有非份之想。但李某素有志愿,想要多干实事报效圣人知遇之恩。若能建功立业一扫祖上之耻,此生便无憾矣!”
萧珪说道:“大尹,已经知道朝廷选相的结果了吗?”
李适之面露一丝苦笑的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珪有点不解,“大尹何意?”
李适之轻吁了一口气,“从来没人,向我透露过一丝有关选相之事。也从来没人,遵循过我的任何意见。”
萧珪明白了。
上面根本就没有考虑,把李适之列入备选宰相的名单。仡今为止,整件事情似乎跟他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
这对于一位雄心勃勃的宗室重臣来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伤人自尊了……
“算了,不说也罢!”李适之勉强笑了一笑,说道:“李某本就不该,考虑这一类问题。”
萧珪想了一想,问道:“请问大尹,今年贵庚?”
李适之笑了一笑,“翻过年头,就是虚岁四十了。”
“男子四十而壮,正当用志之时。”萧珪说道,“我觉得,大尹不必考虑太多,安心办好眼前的事情方为重中之重。圣人会把洛水防洪大堤这么重要的工程交给大尹,可见圣人心中已有考量。一但河堤建成,大尹手中就会多一项拿得出手的重大政绩。我估计,接下来大尹还会面临别的考验。进一步的,积累经验和政绩。”
李适之微微一怔,说道:“君逸的意思是,圣人觉得我目前资历尚浅、政绩也少,不足以服众。因此,圣人才会把洛水防洪大堤的工程,
交我办理?”
“圣意一向难测。”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但是依我看来,圣人对大尹还是颇为信任与器重的。只是我朝自立国以来,四十岁就能拜相的人,绝对屈指可数。尤其是当今圣人登鼎以来,他所任用的每一位宰相,都是老道持重经验丰富。因此我觉得,大尹还是很有希望拜相入阁的,好的征兆已经出现。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圣人恐怕还要多花几年的时候,进一步的考验和培养大尹。”
李适之闻言寻思了片刻,渐渐的面露笑容,欣喜道:“君逸一席话,扫尽我心中之阴霾。此处当浮一大白,来,我们满饮此杯!”
萧珪面带笑容的举起杯来,与他共饮。
听了萧珪的这一番话,李适之的心情明显变好,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来向萧珪劝酒了。
萧珪不禁有些好笑,心想李适之还真是一个乐观又开朗的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他转忧为喜,这个人的心思,倒也比较简单。
其实萧珪的这些话,并非是自己的凭空设想与胡编乱造。历史上的李适之,的确是坐到了大唐的宰相位置,并与李林甫平起平座。只不过,那已经是大唐改元“天宝”以后的事情了。
算起来,距离现在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两人对饮了片刻,李适之说他今天要在府中设下酒宴款待宾朋,要求萧珪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参加今日的酒宴。
萧珪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遇到这一出,因为李适之的好酒与好客都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些空暇,他就会亲自做东设宴请客。因此很多人都称赞说,李适之是一位非常大方也非常豪爽的仁人君子。
眼下,李适之的邀请让萧珪为了难。
他面露苦笑的说道:“大尹,我是一百万个想要留下来,参加贵府的酒宴。我更想结识一下,大尹的那些朋友们。但是很无奈,重阳阁和商会那边,都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正在等着我,需要我来亲自处理。因此还请大尹恕罪,萧某今日,只能失陪了。”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李适之说道,“其实,李某也经常与我的友人谈到君逸。他们也都很想,和大名鼎鼎的灵观先生结识一番呢!”
萧珪叉而手拜,说道:“大尹,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李适之无奈的笑了一笑,“那也只好改天,再请君逸光临寒舍,与我那些友人相聚了
。”
稍后萧珪就辞别了李适之,和影姝一起去了重阳阁。
萧珪又把时间掐得刚好,等他二人赶到重阳阁,正是开饭的时候。
苏幻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萧珪,今日难得有机会一起共进午食,她特别高兴,亲自拿了许多可口的饭菜还带了美酒来到四楼,陪萧珪一同用餐。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一些重阳阁的近况。
苏幻云说,关于重阳阁想要买地的事情,洛阳县衙那边已经给出了明确答复。他们愿意鼎力相助,但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县衙就能做主,必须要得到河南府的批准才行。这一方面,洛阳县衙爱莫能助,还得是重阳阁自己去打点。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我刚刚从李大尹家里出来,还麻烦他帮我办了一些事情。现在我总不能厚着脸皮,又回去找他,叫他再帮我一次吧?”
“这的确,有点不大合适……”苏幻云皱了皱眉头,说道:“但是如果过年之前,我们不能把买地的事情定下来,来年可能又有变故。”
萧珪点了点头,“洛阳县衙的人有没有说,需要河南府的哪些准令?”
苏幻云说道:“洛阳县令亲自说的,想在洛阳买地,只要是不超过律法所定的平民宅基地大小面积,县衙都可以批复。但我们要的宅基地至少也得有二十亩,远远大于律法所定的平民宅基地。那就必须要有河南府士曹堪发的准令,并有河南府少尹加盖的公印签章。”
萧珪说道:“这么说,只要我能拿到河南府士曹的准令,再去找到李大尹的副手河南府少尹,请他帮我加盖一个公印,买地这件事情就能办成?”
苏幻云点头,“大体即是如此。”
萧珪问道:“可曾打听到,河南府士曹是谁主事?”
苏幻云说道:“我打听到了,河南府士曹参军名叫杨玄璬。我正准备派人,去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调查。”
“杨玄璬?”萧珪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十分耳熟。寻思了片刻,他问道:“莫非他就是杨玉瑶与杨玉环的三叔?”
“好像还真是。”苏幻云的眼睛亮了一亮,“听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杨玉瑶前来饮茶时,聊起过他三叔,他好像就是河南府的一个参军。”
“错不了,就是他了。”萧珪点了点头,心想上次杨玉环陪我一起去查看东宅的时候,和我聊了不少有关她三叔的事情。我还记得杨玉
环说她寄人篱下,过得很不如意。她三叔就盼着她能早点嫁出去,节约家里的粮食。最好是能嫁给寿王李瑁,这样能让他们一家子人都跟着沾光。
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杨玉环了……
“萧郎!”苏幻云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萧珪淡然道,“要不你来安排一下,请杨玉瑶过来饮茶。我们不妨通过她,来联络与结识杨玄璬。”
苏幻云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件事情,或许能叫影姝帮忙。她和杨玉瑶的关系,比较要好。”
“行。”萧珪点头,“你来安排。”
吃过饭以后,萧珪正准备走,苏幻云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了。
“你干什么?”萧珪笑而问道。
苏幻云娇滴滴的说道:“萧郎,我们最近都很少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你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没办法,我最近有点忙。”萧珪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说道:“商会那边的事情,最近两天应该可以告一段落。再把买地的事情落实之后,过年之前应该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相处几天。”
“真的吗?”苏幻云有点欣喜,“你可不许骗我!”
“放心,我说话算数。”萧珪说道。
苏幻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道:“就算你清闲无事了,不是还有帅东家在么?我又哪敢独享于你。”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要帅灵韵尽早去往轩辕里,陪她阿舅。孙山被我派去办了别的事情,她的身边缺了人手护卫。你在重阳阁挑两个人出来,先行护送帅灵韵去往轩辕里,然后就在那里和我们一起过年。你看有谁主动愿去的,最近两天就得准备动身了。”
“好,交给我吧!”苏幻云心中越发暗喜,又在萧珪脸上亲吻了一口,小声的呢喃道:“萧郎,我迫不及待,想要怀上你的骨肉了!”
稍后萧珪骑上一匹马离开了重阳阁,独自去了城北帅灵韵家中。
苏幻云则是把影姝叫来,一同商量联络杨玉瑶的事情。
影姝不由得想起,那天他们准备前去拜访杨玉瑶时,在府门外听到他们夫妻俩吵架的事情。
她不禁有点犯愁,心想这时候我去找杨玉瑶,会不会让他丈夫越加的误会呢?
“影姝,怎么了?”苏幻云问道,“这件事情,很为难吗?”
影姝眨巴
着眼睛想了一想,当即微然一笑,“不难,交给我吧!”
片刻之后,影姝坐上马车离开了重阳阁,径直去了河南府土曹参军,杨玄璬的家里。
去找杨玉环。
巧得很,寿王李瑁今日也来了这里,正准备邀请杨玉环一同外出游玩。
影姝既已现身,便不好回避,只好去向寿王李瑁请安。
寿王李瑁见到影姝觉得有些好奇,“影姝,你怎么来了?是你家先生派你来的吗?”
“回殿下,并非是萧先生叫我来的。”影姝答道,“是影姝自己,来找杨姑娘聊些闲话。”
寿王李瑁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打算聊些什么呢?”
杨玉环不由得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影姝面不改色,笑吟吟的说道:“殿下,眼看就要过年了,影姝即将跟随萧先生去往轩辕里。再要与杨姑娘相见,至少也得是月余之后。因此分别之前,影姝特意前来与杨姑娘道别,聊些女儿家的私人闲话罢了!”
“原来如此。”寿王李瑁笑了一笑,摆摆手,“那你们聊吧,小王先行回避。”
说罢他对着杨玉环微笑点,然后就走到了一旁。
杨玉环却是皱起眉头,暗暗的瞪了李瑁的背影两眼,然后上前拉起影姝的手,笑吟吟的说道:“来,影姝。进我房间里说话!”
两人走进了房内,杨玉环立刻就把门给关上了。
寿王李瑁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聊的什么机密大事,竟然还需要关门?”
杨玉环拉着影姝的手走到了内室,隔着窗外朝外面偷偷看了一眼,见寿王李瑁站在远处并未过来,这才略略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影姝有点好奇,“玉环,你这是做什么?”
杨玉环拉着影姝的手一同坐下来,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影姝,你不知道。那个人,真是烦死了!”
影姝微微一怔,“那个人……”
“就是门外那个人!”杨玉环忿忿的抬手朝门口指了一指,小声道,“他霸道又不讲理,什么事情都要管着我,什么事情都不许我做,什么事情都得听他的!”
影姝不由得愣了一愣,“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连我们二人聊些什么闲话,都要问得一清二楚,就像公人盘问贼盗一般!”杨玉环郁闷且不屑的朝着门口瞪了一眼,“我还没有嫁给他呢,凭什么这样管着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