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
咸宜公主与寿王李瑁换了一个地方,从花圃凉亭来到了咸宜公主的房间里,继续密谈。
杨家姐妹与影姝见他兄妹二人忙于正事,不便打扰,于是都在客房里耐心的等候。杨玉环仍是咳嗽,影姝托请简之请来了玉真公主府上的医郎,替她把了脉又熬了一些汤药服下,这才稍稍有所好转。
杨玉瑶问她妹妹:“玉环,你不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吗?怎的又和寿王殿下在一起了?”
杨玉环身体不适,情绪也有一些低落,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我有什么办法……”
杨玉瑶一听这话不对劲,连忙给影姝递了个眼神。
影姝心领神会,上前把房门给关上了。
杨玉瑶小声的问道:“玉环,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玉环病怏怏的,小声说道:“阿姐,那天乘船游江的时候,我兴许真是受了风寒。当时不觉得,晚上就发作了。”
“这我知道。”杨玉瑶说道,“你说正题,正题。”
“这不正在说嘛?”杨玉环不满的撇了撇嘴,说道:“那一日我们辞别寿王离舟登岸,不就是用的染上风寒的借口么?随后寿王殿下就一直惦记着我的病情,便去了三叔家中探望于我。”
杨玉瑶微微一怔,“寿王去三叔府上了?”
“接连去了好几次呢!”杨玉环说道,“弄得三叔家里鸡犬不宁,人人受宠若惊……”
杨玉瑶干咳了一声示意杨玉环注意措词,然后再又问道:“那今日的情形,又是如何?”
“今日,寿王便如同往常一样又去了三叔府上。”杨玉环说道,“此前他都带着医郎一起去,去了就给我开方熬药,忙个不停。今天也不知寿王是如何想的,医郎也不带了,非要亲自为我熬药。哎,三叔和三婶还有堂兄他们,都快要被寿王给感动得哭了起来。随后简之就找到了三叔家里来,求见寿王。寿王说有要事,必须立刻去往玉真公主府上。三叔便要我,陪寿王殿下一同过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杨玉瑶眨了眨眼睛,说道:“你都咳成这样了,三叔还要你来?”
杨玉环撇起了嘴,小声的报怨了一句,“我又不是三叔亲生的……”
杨玉瑶怔了一怔,小声的问道:“寿王殿下,也没说叫你躺下好生养病,不让你来么?”
“他倒是说了……”杨玉环小声道,“但我觉得,他似乎……更想我陪他一起来。”
杨玉瑶与影姝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话讲。
“阿姐,我今天不想回三叔家里了。”杨玉环低着头,小声的说道:“你收留我吧?”
杨玉瑶叹息了一声,伸出双臂抱住杨玉环,轻抚她的秀发,小声道:“好,好,今晚就去阿姐家里,我来照顾你。等你病好了,我再送你回到三叔家里。”
“还是阿姐对我好……
”杨玉环靠在她姐姐的怀里,小声的抽泣起来。
影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有亲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此时另一间房内,兄妹二人总算是把事情,谈得差不多了。
咸宜公主心情愉悦满面笑容的看着她兄长,说道:“阿兄,还是你有办法。你可真聪明!”
“累死我了!”寿王李瑁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笑道,“为了帮助你的爱郎,我可连夕食都还没有落肚。你这个做妹妹的,可真狠心哪!”
咸宜公主朝窗外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叫,“哎呀!”
“怎么了?”寿王李瑁也朝窗外看了看,好奇道,“什么也没有,你叫什么?”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天都黑了!”咸宜公主惊讶道,“坏了坏了,我今天真是怠慢我的朋友了。她们到现在,也还没有用过夕食呢!”
寿王李瑁双眼一瞪,当即惨叫一声,“完了!”
咸宜公主先是一愣,然后就醒悟了过来,说道:“阿兄,不是我说你。既然玉环染了风寒,你就不该再把她带出门来。今天天凉,外面还刮了风,这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你也老大不少了,怎的还不会疼人呢?”
“呃,这个……”寿王李瑁自知理亏颇有一点尴尬,点了点头,“小妹教训得是,下次我再也不会了。”
说罢,寿王李瑁匆忙起身,立刻就要走。
“等一下。”咸宜公主喊道,“阿兄,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你。”
寿王李瑁问道:“什么事?”
咸宜公主走到他面前,认真的说道:“谢黑犲的事情,我就听了你的,全都交给你来处理,我自己绝不抛头露面,以免惹得母亲发怒。”
“嗯,好。”寿王李瑁微笑点头。
咸宜公主皱了皱眉,再又问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如此出力帮助萧珪,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妹,你这个问题很奇怪呀!”寿王李瑁有点哭笑不得,说道,“今天不是你特意叫我过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吗?为兄拍着胸脯把这件事情全部包揽了下来,还不都是为了你吗?——我最心爱的小妹!”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真的只是为了我吗?”
“你连为兄都信不过了?”寿王李瑁撇了撇嘴,“那好吧,这件事情我不管了。”
“别!别!”咸宜公主顿时急了。她连忙拉住寿王李瑁的衣袖,赔着笑,小心翼翼的说道:“阿兄,我没有信不过你。我是觉得,你跟萧珪又不是太熟,之前还有过一些过节。现在你突然对他这么好,我有一点点……不习惯。”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寿王李瑁用他的食指,在咸宜公主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
咸宜公主装腔作势的惨叫了一声,喊道:“阿兄,你又打我!”
寿王李瑁哈哈的大笑,说道:“看你还疑神疑
鬼,就是该罚!”
咸宜公主可怜兮兮的揉着并不疼痛的额头,撇着嘴哼哼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趁你还没有嫁人,为兄能欺负天,就是一天吧!”寿王李瑁笑呵呵的说道,“等你成了亲,为兄可都不敢再欺负你了。不然哪,就要被你的夫君爆打喽!”
“怎么可能嘛?”咸宜公主笑道,“你可是堂堂的寿王殿下,他怎敢爆打于你?”
“他?”寿王李瑁嘿嘿一笑,“他是谁呀?”
咸宜公主脸上一红,连忙把寿王李瑁往外推,“走吧,快走吧!我们快去看看你的美人,说不定都已经饿晕了!”
寿王李瑁呵呵直笑,连忙拉开门朝外走去。
刚好,杨家姐妹和影姝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咸宜公主和寿王李瑁都站住了。
三女上了前来施礼参拜之后,杨玉瑶说道:“寿王殿下,公主殿下,现在天色已晚,我等就请告辞,归家去了。”
寿王李瑁连忙说道:“天色已黑,坊门肯定都已关闭,大道之上也有金吾卫巡查,行路多有不便。不如你们三位,今晚就在咸宜这里住下吧?”
“寿王殿下,这恐怕不行。”杨玉瑶说道,“我若彻夜不归,夫君必然震怒。玉环和影姝也会遭受责罚。”
寿王李瑁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甘心。
咸宜公主说道:“皇兄,还是让我派人送她们回去吧?改天有空,我们重新再聚就是。”
寿王李瑁说道:“我亲自护送。”
“殿下万万不可!”三女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并一同弯腰下拜。
寿王李瑁无奈的撇了撇嘴,只得作罢。
咸宜公主连忙将简之唤了过来,让他准备马车护送三女归家。顺便还叫厨房那边包了一些现成的果子糕点与熟食,让杨玉瑶带上了去车,在路上慢慢吃。
登车离去之前,咸宜公主将影姝叫到了一旁,对她说道:“影姝,实在抱歉了。谢黑犲的事情,本宫可能帮不上你的忙。”
影姝面带微笑的施了一礼,淡然道:“殿下,没有关系的。”
“影姝,不是我不愿帮。而是,我不能帮。”咸宜公主说道,“萧先生与我母亲的关系怎样,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我出面,我母亲必然会以为,我是受了萧先生的蛊惑又来与她为敌。如此一来,我非但办不成事,还有可能再一次激怒我母亲,从而适得其反。”
影姝微笑点头,“殿下所言,极有道理。倒是我忽略了此一层,险些误了先生大事。”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都是我阿兄告诉我的道理。”咸宜公主说道,“起初我根本就听不进去。但他跟我说了许多,渐渐的,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我的确不该太过冲动,去做一些不顾后果的事情。以往我就经常这样,好心办了坏事。”
影姝仍是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说道:“寿王殿下一向英明睿智。他的见解,自然远胜我等女流之辈。”
“对不住了,影姝。”咸宜公主拉住影姝的手,有点难为情的说道,“这一次我没能帮上你,也无法帮助萧先生。”
“没关系的,公主殿下。”影姝笑吟吟的说道,“先生足智多谋,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眼前难题,不用我等操心。”
咸宜公主微笑点头,“我也希望如此。”
再又闲谈了几句之后,咸宜公主就送了影姝上车,挥手与三女告别。
马车缓缓的开走了。
咸宜公主回到了寿王李瑁的身边,轻吁了一口气,说道:“阿兄,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对影姝把话讲了。”
寿王李瑁微笑点头,“好。剩下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我了。”
咸宜公主皱了皱眉,说道:“为什么一定不能让影姝和萧珪知道,是我们在帮助他们呢?”
寿王李瑁淡然一笑,说道:“倘若连他们都瞒不过,又哪能瞒得了我们的母亲大人?”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道理……”
“顺便,也让我们来看一看……”寿王李瑁神秘一笑,“你的爱郎萧珪,究竟有多少能耐!”
重阳阁,大院门口。
严文胜撂着二郎腿,双手枕臂的躺在马车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发呆。
萧珪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闭目养神。
二人已经这样,等了许久。
严文胜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坐起身来说道:“先生,这么晚了,影姝怎么还不回来?不如我们直接去往公主府上找人吧,反正轻车熟路。”
萧珪眼睛都没有睁开,淡然道:“夜闯公主府,乃是大忌。想被当场射成马蜂窝,你就独自一人去吧,我还想多活几天。”
“不至于吧?”严文胜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去过。”
萧珪说道:“受邀前往与擅自闯入,那是一回事么?”
严文胜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又躺回了原样。
过了一阵,一辆马车慢慢的驶进了重阳阁的大院里。严文胜坐起身来一看,马车上挂着“玉真公主府”的灯笼。
“先生,总算来了。”严文胜吁了一口气。
马车停住,影姝从车上走了下来。
严文胜瞪着影姝,说道:“你这小丫头,现在厉害了。害得先生也要在此等你许久,面子比主母还大!”
影姝翻了严文胜一个白眼都没理他,匆忙来到萧珪的车厢边施礼参拜,说道:“先生恕罪,影姝来迟了。”
“不怪你。”萧珪说道,“上车吧,我们回家。”
“等一下!”马车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萧先生,下来聊几句吧?”
萧珪皱了一下眉头,“莫非是杨玉瑶?”
“先生,是她。”影姝小声道,“玉环也在。”
萧珪笑了一笑,走下了马车来。
杨玉瑶也早就下了马车,连忙迎到了萧珪面前
来施了一礼万福,“见过萧先生。”
萧珪面带笑容的还了她一礼,“三娘子不必多礼。”
“应该的!”杨玉瑶笑吟吟的说道,“萧先生现在,名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我昨天还听家里那个酒鬼跟我说,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都想来重阳阁,拜见一下大名鼎鼎的灵观先生。”
萧珪呵呵直笑,说道:“狐朋狗友都来拜我,那我是什么人哪?”
杨玉瑶乐得咯咯直笑。
车厢里传出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先生自然就是仙人啦!……咳咳!”
听到咳嗽声,萧珪问道:“玉环怎么了?”
“受了风寒,咳得厉害。”杨玉瑶撇了撇嘴,小声道:“这回可不是装的了。”
萧珪说道:“受了风寒就该乖乖在家躺着,大半夜的天寒地冻,还四处瞎跑什么?”
“呃……”杨玉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影姝闷头暗笑。
杨玉环在马车上小声说道:“先生也要骂我,哼……”
严文胜当场就笑了,“这娇声娇气的,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萧珪瞪了他一眼,“再敢多嘴,你就得骨折。”
严文胜立刻就闭了嘴。
马车里,传出了杨玉环的低低窃笑之声。
“包袱拿来。”萧珪朝严文胜伸出了手。
严文胜连忙从身后的板厢里,拿出了包袱。
萧珪接过包袱将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杨玉瑶,说道:“这是我今年端午的时候,自己准备的一些艾草与艾条。你回去以后,用艾草煮一锅水给玉环泡个脚,最好是泡得微微发汗。艾条你会用么?”
杨玉瑶茫然摇头。
“阿姐,我会!我会!”杨玉环连忙喊道。
萧珪笑了一笑,将布包交给杨玉瑶,说道:“明天上午日出以后,你再用艾条薰一下玉环的大椎穴,有助于驱寒。你若不会,让她教你,很容易的。”
“好。”杨玉瑶接过了东西,笑吟吟的施了一礼万福,“多谢先生。先生真是一个大好人,活神仙。”
“这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值钱。”萧珪笑道,“三娘子,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
杨玉瑶笑吟吟的说道:“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萧珪微笑道:“好了,天寒地冻,你们早点回去吧!”
“多谢先生。”杨玉瑶抱着包袱又施了一礼,“我等告辞了。”
杨玉环在车里喊道:“先生,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和我阿姐做邻居呀?”
萧珪笑了,说道:“还早呢!”
杨玉环再想多说几句,便又咳嗽了起来。杨玉瑶连忙叫她闭嘴,自己也登上了车子。
简之对萧珪叉手施了一礼,驾起车子载着杨家姐妹二人,走了。
影姝看着萧珪,挺郑重的提醒道:“先生,你今晚泡脚,没有艾草了。”
萧珪呵呵一笑,“你也没有了。”
严文胜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