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寂静的夜空之中,传来了几声高亢的雄鸡打鸣之声。
萧珪对那个黑衣人说道:“你再不走,可就天亮了。”
黑衣人仍是站在原地未动。犹豫片刻之后,他说道:“我被你窃听,暴露了计划。回去也是个死。”
萧珪摇了摇头,说道:“今夜我们之间的遭遇,是一场突发事件。回去之后你不说起,没人知道。”
黑衣人说道:“计划暴露,后续只有失败。失败对我来说,也意味着死。”
萧珪都笑了,“你们是不是傻?既然暴露了,难道不会取消计划,或者是更换一个计划吗?”
“你!……”黑衣人有些愤恼,“你欺人太甚!”
萧珪两手一摊做迷茫之状,“我几时欺你了?”
黑衣人愤慨的说道:“哪有替对手出主意,帮着对手谋害自己的?”
萧珪哈哈的大笑,说道:“我是替你们着急。”
“岂有此理!”黑衣人气煞,一扭头看向地上的弓箭,看样子又想要动手。
孙山喊了一声,“别动!”
黑衣人往孙山那边一看,他手中的刀尖,都已见了一丝红血。
黑衣人立刻不敢动了,说道:“萧珪,我兄弟二人原本与你无怨无仇。迫不得已,才听命于他人行事。请你不要伤我兄弟。此番恩情,来日必报!”
萧珪眨了眨眼睛寻思了片刻,说道:“是杨洄,要挟了你们?”
“这你不必知道。”黑衣人说道。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就他那点手段,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你泄露了他的计划坏了他的好事,他肯定翻脸不认人。你们,当真还能全身而退吗?”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难怪杨洄对你百般重视。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这么说,我全猜对了?”萧珪呵呵的笑,说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商量。”
黑衣人皱了皱眉,说道:“你讲。”
萧珪说道:“今夜之事,你我就当没有发生,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你让杨洄,按原计划行事。”
黑衣人立刻道:“如此,他的计划必然失败。到头来,我们仍是没有下场。”
萧珪说道:“告诉我,他是怎样要挟你们的,或许我能替你们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不可能。”黑衣人说道,“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萧珪呵呵一笑,“那你仔细想一想,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黑衣人明显一怔,陷入了沉默。
这时,又一阵鸡鸣之声传来。
萧珪看了看东方的露白,说道:“早作决定。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黑衣人说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萧珪淡然一笑,“那你们相信杨
洄吗?”
黑衣人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萧珪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看来杨洄值不值得信任,你心里早已有数。刚刚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我之间本是无怨无仇。但杨洄不同。你暴露他的计划坏了他的大事,他必然不会放过你们。有句老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你们骑虎难下进退维谷,除了找我萧某人合作一起对付杨洄,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黑衣人说道:“我们可以离开洛阳,永世不再回来。”
“那你们走吧,反正我也没打算抓你们。”萧珪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像你们这样的打手扈从,杨洄只要肯花钱就可以买到无数个。我抓也抓不尽!”
黑衣人有点恼火,“我等兄弟,且是花钱就能买到的乌合之众?”
“或许你们身手不错。但是对我来讲,你们和那些花钱买来的乌合之众,并无本质区别。”萧珪淡然道,“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你立刻退后百步,我自会放了你的兄弟。再不然,你就捡起地上的弓来放手与我一战。看看鹿死谁死。”
黑衣人却站着没动,双手握成了拳头,眉头紧皱的沉默不语。
萧珪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在剧烈挣扎。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掉。暴露了计划,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萧珪都有点替这一对黑衣人兄弟感到纠结与难过。
过了一阵,黑衣人突然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巾。
“萧珪,我同意与你合作。”
萧珪看着他,笑了,“我口口声声叫我萧珪,我却不知你的姓名。”
“我叫严文胜。”黑衣人指了一下孙山那边,“那是我的孪生兄弟,叫严文通。”
萧珪微微一皱眉,“那位严老,是你们什么人?”
“是我们的父亲。”严文胜说道,“你回去问小赫连,他肯定对严老不陌生。”
萧珪满意的点了点头,再道:“告诉我,杨洄拿什么来威胁你们?”
“拜小赫连所赐,我父亲严老已被捉拿下狱,随时有可能被判处极刑。”严文胜说道,“杨洄说,他可以救我父亲的性命。前提是,我们父子三人都为他效力。”
萧珪呵呵一笑,“这你也信?”
“他都能把我父亲,从死牢里提出来与我们相见了。”严文胜说道,“我为何不信?”
“有道理。”萧珪笑了一笑,“那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轻松的置你父亲于死地。不是么?”
严文胜沉默不语。
萧珪说道:“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杨洄虽然可以把你父亲从死牢里提出来偶尔蹓跶一圈,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四品闲官,救不了一
个真正的死囚。”
“莫非你就可以?”严文胜说道,“你还只是一介白身。”
“我并没有说,我可以。”萧珪笑了笑,说道,“我大唐律法森严,最近又在严厉整饬官场上的不正之风。如今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救得了你的父亲。”
严文胜皱眉道:“莫非是皇帝?”
“没错。”萧珪说道,“只有皇帝,才拥有法外特赦之权。其他任何人答应可以救你父亲,都是在吹牛或者说谎。严文胜,我看你也不像是一个很笨的人。你估计你也是走投无路了病急乱投医,才会被杨洄所利用吧?”
严文胜咬牙皱眉,“萧珪,我不得不承认,你挑拨离间的本事很不错!”
“当然。”萧珪淡然道,“因为我总是凭良心讲道理,而不是信口胡说的蒙骗欺诈。如果你还是信不过我,那就拭目以待。总有一天,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严文胜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的父亲迟早都要遭到极刑处置?”
“没错。”萧珪说道,“刚刚我说了,除了皇帝,没人能够办到这件事情。”
严文胜说道:“那也就是说,你也无法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
萧珪摇头,“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随便答应的。”
严文胜厉声道:“那我们与你的合作,又将有何意义?”
“确实没有太大意义。”萧珪淡然一笑,说道:“我劝你们,尽快离开洛阳,从此不要再回来。这样的话,至少可以保住你们兄弟二人自己的性命。”
严文胜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沉默不语。
萧珪道:“赶紧退后吧,别再浪费你们自己的宝贵时间。”
严文胜拧眉深看了萧珪两眼,转身就走。扔在地上的那一柄弓,也没有捡。
待他走得稍远之后,萧珪对孙山招了一下手,两人快速朝旁奔走。
片刻后严文胜又回来了,捡回他的弓,将晕厥在地的严文通背起,也迅速离开了。
稍后,萧珪与孙山回到了小赫连家里。
两人脱下了满是臭汗的衣行衣,打了井水各自冲澡,然后舒服的躺在了房里摇扇子。
“萧先生。”孙山问道,“为何要放了那两个人,岂不是纵虎归山?”
“那只是两个跑腿的打手而已。抓了他们或是杀了他们,又有何意义呢?”萧珪微然一笑,说道,“放他们回去,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惊喜。”
孙山不解的问道:“何谓惊喜?”
萧珪笑了笑,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那个严文胜本就信不过杨洄。经我一番挑唆,他甚至已经开始憎恨杨洄了吗?”
孙山皱眉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杨洄对他们许下了办不到的空口承诺,用欺骗和要挟来对他们进行控制与驾驭。换作是我,我也会相当的憎恨杨洄!”
“如今看来,这一对兄弟的软肋和要害,就是他们的父亲,严老。”萧珪说道,“关于严老的事情,小赫连没有对我讲过。稍后等他回来,我得去问一问。”
过了一阵,小赫连从赌船上回了家来。刚进家门,他就匆忙跑到了萧珪这边来,问他们:“昨夜收获怎样?”
“大有收获。”萧珪说道,“我问你,严老是什么人?”
“你怎会知道严老?”小赫连好奇的道:“他叫严永安,是我来到洛阳以后的死对头。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击垮,借由不良帅司马逊之手,将他捉拿归案投进了死牢,只等宣判秋后问斩。”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小赫连,很有可能那个司马逊已经被人收买,暗中将你出卖了。”
小赫连一愣,“不会吧?”
“很会。”萧珪说道,“因为现在,严老没事就能走出死牢,随便去到外面蹓跶。陈夫人的一切诡异举动,正是听从了严老的命令在行事。你想一想,如果没有不良帅司马逊的默许,谁敢放一个死囚走出监牢?”
“什么?”小赫连惊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萧珪呵呵一笑,“你若不信,只有两个猜想。要么是我在骗你,要么是司马逊在骗你。”
“不不不,你肯定不会骗我!”小赫连恨得牙痒痒,“那个混蛋司马逊,收了我那么多钱,竟然还会背叛我!”
萧珪笑道:“能被金钱收买的人,自然也可以被更高的价钱,再收买一次。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小赫连睁圆了眼睛,点了点头,“确实就是这个道理……”
“小赫连,听我说。”萧珪说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好,藏在心里,不要说破。我要你仍旧如同往常一样的,和司马逊相处。”
“好,我听你的。”小赫连点头。
“折腾来折腾去,真是累死了。”萧珪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杨洄明明脑子不是太好,这次却绞尽脑汁跟我玩起了阴谋诡计。”
小赫连呵呵直笑,说道:“杨洄真是倒霉,居然遇到你这样一个多智如妖的对手!”
萧珪笑道:“真是何苦来哉,提剑决斗不是更方便吗?”
这下,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孙山都笑了。他说道:“那还不如绞尽脑汁,玩些阴谋诡计。这样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此时,洛水上的一艘画舫之中。
严永安听完了严文胜的一通汇报,牙关紧咬,脸色铁青。
“阿爷,现在怎么办?
”严文胜说道,“虽然萧珪摆明是在挑拨离间,但我觉得,他说的话颇为几分道理。”
严永安表情严峻的沉默思考了一阵,说道:“杨洄确实不值得信任,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今天你们暴露了行踪,这将导致杨洄的计划完全失败,我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便就此破灭了。”
严文胜连忙跪倒在地,“孩儿无能,害了阿爷!”
严永安叹息了一声,“算了,这也怨不得你。萧珪说得有点道理,恐怕除了皇帝特赦,当真是,谁也救我不得了。”
严文胜急切的抬起头来,“阿爷,那我们该要怎么办?”
严永安仿佛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坐了下来,脸如死灰神彩尽失,摇了摇头,说道:“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严文胜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爷,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现在一起逃离洛阳!”
严永安恍然一惊,“你说什么?”
“除此之外,再无解救阿爷之法!”严文胜急切的小声道,“现在,恐怕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严永安眉头紧皱,小声道:“可船上都是杨洄的人。现在杨洄本人,也在岸边的马车上等我。再等片刻还不见我回去,他必然生疑,立刻就会通知港口严查,我们的船根本就出不了洛阳城。岸上的人也会来抓捕于我。到最后,我们恐怕连这艘船都离开不了!”
严文胜急忙的小声说道:“那我们就杀光船上的人,一起跳水逃走!”
“不行,不行。”严永安直摆手,小声说道,“就算我们能够逃离这条船,也无法逃出戒备森严的洛阳城。再说了,你母亲他们也都还陷在牢里。我这一逃,他们不是死定了?”
严文胜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绝望,“那该如何是好?”
严永安沉思了片刻,说道:“现在恐怕,真是要应了萧珪的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严文胜微微一惊,“阿爷是想,让我去找萧珪帮忙?”
严永安点头。
严文胜急忙道:“可是萧珪也无法,救得阿爷脱险啊!”
“事到如今,我的事情几乎已是定局。”严永安说道,“现在我担心的是,杨洄事败之后,将要杀尽我们严家人以灭口。毕竟我们,知道了太多他的事情。现在,你们若能帮助萧珪斗败杨洄,这样至少可以保住你们兄弟二人,和你母亲这些人的性命!”
“阿爷!”严文胜惊叫了一声,“我与文通,可是专为救你而来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严永安闷哼了一声,“听着!今晚,你就去见萧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