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宝一听这话,当即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帅灵韵多少有点忐忑,小声道:“阿舅,为何不语?”
“哎……”王元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灵韵,你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好。”
帅灵韵微微一怔,脸上也稍有一点红,连忙道:“阿舅何出此言?”
“昨天我与萧珪谈论之事,他便有过预言。”王元宝无奈笑了一笑,说道,“他说,你多半会说出‘为了他好’这一类的话语来。”
帅灵韵皱了皱眉,低下头,“我是真心的,为了他好。”
“灵韵你看,他是多么懂你。”王元宝说道,“阿舅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讲,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真的是太难太难了!灵韵,你真的要珍惜啊!”
“阿舅,我何尝不想珍惜?”帅灵韵说道,“但是平白的跳出了一个咸宜公主,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灵韵,不是阿舅要诘责于你。”王元宝说道,“有些时候,你真是善良过头,便就成了软弱。萧珪可是比你勇敢多了,他说,没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也没人能够安排他的未来。他只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早就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副性子……”帅灵韵点了点头,小声道,“正因为他有着这样的执着与坚持,我才更加为他担心。我真的不希望,他因为我而蒙受什么灾祸。”
“那你也不能,一味的逃避啊!”王元宝说道,“尤其是在他,正要全力以赴奋勇直前的时候,你又怎能忍心,说离开呢?”
“阿舅,我……”帅灵韵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有点说不出话来。
王元宝离席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灵韵,你要知道。女子虽然柔弱无力,但她可以成就一个男人无穷的伟大,也可以让一个男人坠入无底的深渊。萧珪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你不能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他。这不仅对他来说,是一场莫大的灾难。它也有可能会成为,你自己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
帅灵韵连连点头,泪珠儿叭叭的掉到了她坐的凉席上。
王元宝轻叹了一声,说道:“说实话,
如今这个世道,能像萧珪这样不受功名利碌所惑而保持意志坚定的年轻人,已是极少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每天拼命努力、积极钻营、不顾一切想要往上爬的势利之徒。胸怀大才而能安于平淡者,方才真的无所不能!……萧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万中无一的奇人逸士啊,灵韵!”
“我知道……”帅灵韵轻轻的点了点头,拿出一副白色的绢质手帕来擦了擦眼泪。看着手中这副手帕,她不禁又露出了一些笑容,小声道:“这是他送给我的。”
“哎……”王元宝摇头笑了一笑,“真是一对痴男怨女!”
“阿舅,我们才不是这种期期艾艾的小男小女呢!”帅灵韵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君逸绝非池之中物,早晚一天都是要有一番大作为了。我毕竟只是一介商女,哪能真的做了他的正妻呢?所以阿舅写信跟我说起嫁他为妾的事情之时,我初时确实烦恼,但思之再三之后,我也便想通了。若能嫁他为妾,或许也就是我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了。”
王元宝拍了拍手,“既然你都想通了,又何必还有烦恼?何必还要逃避呢?”
“那是因为,我了解他的性格。”帅灵韵说道,“他认准了的事情,很难再作改变。就算我与阿舅都愿意主动做出退让,就算我们把他往公主那边去推,他非但不会同意,还会更加坚持己见,反其道而行之。”
“萧珪,确实有点固执啊……”王元宝又叹息了一声,说道:“昨天与他叙谈之时,我也发现了他这样的性格特点。”
帅灵韵说道:“阿舅,我以为,世间大才大能之辈,无不贵在坚持。君逸的确是一个极有主见、极有坚持之人。从见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说来也是。”王元宝点了点头,说道,“换作是别的某个穷书生,他恐怕早已入赘我们王家。至少也会接受我的资助,来到长安专心攻书以备科考。”
“所以,我们的主张他不会接受。这正是我的担心之所在。”帅灵韵说道,“只要我再回到他的身边,什么公主什么皇家,他都不会放在眼里。这难免会激怒一些人。若是
再被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加以陷害,我怕真的会让他,惹祸上身。”
王元宝不禁长叹了一声,“这该如何是好啊……”
“所以我才会有了,与他彻底绝交的想法。”帅灵韵说道,“阿舅,我也是万般无奈啊!与他分开,总好过给他招祸啊!”
“你也真是,用心良苦了。”王元宝点了点头,寻思了片刻,说道:“但我仍是觉得,你应该开诚布公的与他好好商量。逃避,绝对不是处理问题的好办法。”
“我一定会见他的。”帅灵韵说道,“是走是留,是分是合,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现在,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认真的思考。”
“那好。”王元宝点了点头,“等你什么时候好想了,我再安排你与萧珪见面。”
傍晚时分。
萧珪与薛嵩离开了龙光寺,回往薛嵩家中。
薛嵩一路都在念叨,“老萧,你说王元宝今天,会不会请你过去?”
萧珪开始还回他几句,听得多了就懒得再理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说道:“薛嵩,你怎么像个老媒婆似的,唠叨个没完?”
薛嵩嘿嘿的傻笑,说道:“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萧珪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薛嵩轮着眼珠子,“老萧,你想造反不成?”
萧珪呵呵的笑,“那你是承认,自己是太监了?”
“呸,你才是太监!”
二人打着趣聊着闲天,到了薛家。
王忠嗣今天也来了,还把他的儿子王震一起带了过来玩耍。
家里正在等着萧珪与薛嵩回来,便要开宴。
王忠嗣今天特意买来了几瓮好酒,要与薛家父子及萧珪等人畅饮。
晚宴开启,气氛很是浓烈。
萧珪毕竟有些心事,没有平常那么轻松随意,不经意的就陷入了独自一人沉默不语。
王忠嗣是个细心之人,发现萧珪这些变化之后,悄悄的问薛嵩,萧先生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薛嵩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悄悄都与王忠嗣说了。
王忠嗣听完之后会心而笑,说道:“萧先生真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哪!”
薛嵩小声道:“老王,你说老萧这样值不值得?”
“情到深处,自然
如此。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王忠嗣说道。
“哎,看来你们真是一路人,死脑筋!”薛嵩有点懊恼,急道,“要我说,娶了公主做正妻,再纳了帅灵韵做妾室。这两全齐美,莫非就不好吗?”
“你说得容易。”王忠嗣说道,“那咸宜公主……算了,不应该在背后讨论皇家的事情。”
薛嵩恼火的瞪王忠嗣一眼,“老王,你真没劲!”
王忠嗣呵呵的笑,“随你怎么说。”
饭罢之后,王忠嗣便要回家。
天快黑了,他还带着一个孩子。于是萧珪与薛嵩都一起去送他,反正两家离得也不是太远,步行都可轻松往来。
薛嵩牵着马驮着王忠嗣的儿子走在后面,王忠嗣与萧珪走在了一起,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王忠嗣有意说起,薛嵩对他说了,萧珪与帅灵韵的事情。
“那真是个大嘴巴!”萧珪摇头而笑,但是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这算不得什么机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犯不着在朋友面前又藏又掖的。
王忠嗣回头看了薛嵩一眼,笑道:“他倒是挺能替你着着想,希望你既能娶得公主,又不落下帅灵韵。”
“这怎么可能?”萧珪说道。
王忠嗣点了点头,“萧先生是一位明智之人,想必也不用王某多言。如果咸宜公主当真是对你有了兴趣,我劝你,趁早和你身边的所有女子,断绝关系。这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们好。”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莫非咸宜公主,当真如此蛮不讲理?”
王忠嗣再回头看了薛嵩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对咸宜公主,并不了解。但是……我相对比较了解,武惠妃。”
萧珪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
咸宜公主毕竟还是年幼,不太十分懂事。但她母亲武惠妃,可不是什么善茬!
王忠嗣点到即止,未再多言。
萧珪也不再多问,和薛嵩一起将王忠嗣父子送到了家门口,便一同返回了。
薛嵩急忙来问萧珪,“老王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萧珪笑了一笑,“在你眼里,谁都老吗?”
“我家里尽是一些老兵,我阿爷的部曲随从们。”薛嵩笑道:“我时常叫他们老七叔、老牛叔这样
的习惯了,便觉得老字听来特别亲切。”
“原来如此。”萧珪笑道,“那是不是因为,我和王忠嗣看起来都像是你的长辈?”
“当然不是……喂,你不要岔开话题!”薛嵩叫道,“我问你呢,刚才老王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萧珪笑道:“你故意把我的事情说给他听,就是希望,他能给出一些意见?”
“是的。”薛嵩挺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他毕竟是宫里长大的人,对皇家的人和事比较了解。他给出的意见,应该会十分有用。”
萧珪呵呵直笑,“薛嵩,你心眼还挺多的嘛,并不太笨哪!”
“也就只有你老萧,一直看扁我,觉得我笨!”薛嵩忿忿的叫道,“快别废话了,告诉我,老王的意见是什么?”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他劝我小心宫里的某人些。他还劝我,假如咸宜公主当真是对我有意,就让我和身边的所有女子,分都分开。”
薛嵩一愣,“有这么玄乎?有这个必要吗?”
“这些话多少有些猜忌。”萧珪说道,“如果不是把我当了朋友,如果不是非常有道理,他根本不会轻易说出口。”
薛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是真有一些玄乎啊……”
萧珪说道:“想必现在,帅灵韵也正在因此而烦恼,所以才会躲着暂时不想见我。我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仔细想想清楚。三天之后,她不来找我,就主动去找她。无论如何,我不会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天大的事情,我都要与她当面说清楚。”
“好,老萧,我支持你这么做。”薛嵩四下张望了两眼,凑近了小声的说道:“我再告诉你一条妙计!”
萧珪不由得乐了,“你这狗头军师,又有什么歪点子了?”
“别瞧不起人!”薛嵩连忙小声的说道,“这次见了帅灵韵,无论如何你别再轻易让她溜走了。就算迫于无奈要暂时分开,你好歹也要……把她的肚子搞大!”
萧珪一愣,“这就是你的妙计?”
“对啊!”薛嵩认真的点头,“这样她就对你死心塌地,再也不会去找别的男人。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去应付小公主了!”
“狗头军师,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