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用过朝食之后,萧珪送张果老出门。不用吩咐,孙山也骑上了一匹马如影随行跟在了萧珪身后。
尹阿婆去了工地,家里没了人,奴奴就嚷着也要一起去。但她又有些害怕那一匹“怪怪的大马”,因此很纠结。
萧珪趁她不注意,突然将她抱起来放到了马鞍上,吓得她哇哇大叫,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萧珪连忙骑上了马来,奴奴立刻缩成一团紧紧窝在他的怀里,虽是仍是有些瑟瑟发抖,但总算没有大叫了。
走了一段以后,奴奴明显放松了许多,还壮起胆子去揪了两下马匹的鬃毛。真是既害怕又刺激,她嘿嘿的笑了好一阵。
走在旁边的张果老都被逗乐了,笑道:“小奴奴,骑大马好玩吗?”
“不好玩,太高了,好可怕的!”奴奴说道,“还好有先生在,不然我肯定怕死了!”
张果老哈哈的大笑,“那你骑驴吧,骑驴不可怕!”
“我才不要呢!”奴奴一脸嫌弃的说道,“驴子长得好丑的!”
萧珪大笑,张果老很尴尬。
从轩辕里小村走上官道约有十几里路,一行人慢慢悠悠走了有快有一个时辰,总算到了。
“乖孙儿,小奴奴,就送到这里吧!”张果老说道,“老道去了,改天再来看望你们。”
萧珪拱手拜别,奴奴很乖巧的挥起小手儿,“老太公好走,记得一定要再来噢!”
张果老笑呵呵的点头,说道:“乖孙儿,近期最好不要再去洛阳。”
萧珪微微一怔,“为什么?”
“别问太多,记住就是了。”
说罢,张果老骑着他的大笨驴就走了。
萧珪皱眉目送张果老远去,心想这怪老头儿,还真像是个外挂作弊器……
随后,萧珪一行也开始返行。
今天天气还不错,不冷不热清风徐徐。于是
回程的时候萧珪多数是在步行,将马匹将给了孙山牵着,自己则是带奴奴一路玩着回来,就当是出来郊游了。
奴奴很少有机会能够离开轩辕里,上次去了一回洛阳也多半的时间是耗在了花马车上。今天能够出来郊游一回,她非常的开心,就像是一只逃出了牢笼的小鸟儿,在乡间的小道上蹦蹦跳跳欢呼雀跃。
萧珪一边招呼着奴奴不要触及危险,一边在心里仔细的思考一些自己的事情。
有些事情,还得是安静下来独立思考,才能得出答案。关在书房里闭门思考,难免会有沉闷枯索之感。这样出门在外的轻松漫步,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思维似乎也活跃清晰了许多。
萧珪想的最多的,便是经商赚钱与帅灵韵的事情。
然后他发现,原来这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情。
现在自己最需要考虑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要去做什么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做的问题,而是自己为什么要去做的问题。
归根到底,是为了帅灵韵。
对于一名艺术包装到位的飞天大盗来说,绝对不存在缺钱花的问题。所以萧珪,原本是对经商并没有多大兴趣的。若不是王元宝谈到了那一百万贯的彩礼,若不是帅灵韵本身也是一位商女,萧珪大抵不会想到要去经商。
当然,王忠嗣那些朋友喋喋不休的劝自己出仕为官,也是萧珪放言经商的一个原因,自己不找点事做好像都堵不住他们的嘴。
所以归根到底,萧珪之所以会萌生经商之念,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兴趣所在,主要还是为了帅灵韵。
但是现在,帅灵韵音信全无。
现在萧珪所知道的一点有关她的信息,全是来自于王元宝口叙的一面之词。帅灵韵现在的状况如何,她心里有何想法,甚至她还会不会再与自
己见面,见面之后二人又将如何发展,一切皆是疑问。
习惯了谋动而后动的萧珪,从来不喜欢盲目的去做任何事情。
经商可以赚钱,但经商也是一件很繁琐很累人的事情。萧珪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就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忙碌不堪,就算赚来金山银山又能怎样,那东西冷冰冰的没有点半人味儿,既不温柔也不暖心。
萧珪的想法逐渐变得十分明确,钱对于我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我可以为了帅灵韵去经商,去赚钱,去做任何能让我们一起生活得更好的事情。但是经商绝不是我的真正目的,那仅仅只是一种服务于生活的手段而已。
想清了这些,萧珪的心思变得沉稳了许多。他不再急于去找小赫连商量往后经商的事情,而是决定回到轩辕里去,继续像以前那样心如磐石的静静享受,心无尘埃的田园生活。
一边等待帅灵韵的来信消息,一边读书写字、绘画钓鱼。有奴奴陪着,这种日子并不难过。
倘若数日之后帅灵韵那边仍是杳无音信,那就证明事有异常,或是王元宝出尔反尔背后使诈。
到时,管他是长安首富还是皇帝的朋友,萧珪都会再去找他好好的谈一谈。并且,谈话的气氛恐怕也就不会太过融洽了!
走在山道上陪着奴奴一路逛玩,脸上始终挂着淡然微笑的萧珪,已然理清了诸多头绪,也对今后的生活做出了重要的安排。
短期内,那就只管闲居轩辕里,继续做自己的逍遥田舍郎就好。
回到轩辕里快要走上那条老木桥时,一条金色耀眼的大鲤鱼从水面上跳了起来,扑通砸到水里。
奴奴立刻惊喜的叫了起来,“先生,鱼,好大的鱼儿!”
萧珪也是眼睛一亮,“奴奴,我们好久没有钓鱼了,对吧?”
“先生
,我去挖蚯蚓、捉蚱蜢!”奴奴立刻自高奋通的叫了起来,“孙山,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孙山立刻朝后仰身子,一脸的尴尬,“我、我不去!我还要劈柴,汲水,打扫,许多事情!”
萧珪呵呵直笑,“那你就负责看家劈柴,我与奴奴去钓鱼。”
孙山如释重负,“喏。”
此时长安之西五百里外,陇州华亭县的郊野一带,也正值阳光晴好,山花烂漫。
在一片苍茫的绿野之中,有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小乡村,平日里总是十分宁静,近来却显得特别的忙碌与热闹。
幼时离家的帅灵韵,前不久带了一支将近百人的大队伍,回了她的故乡小村。拢祖坟、修故居、宴乡邻,如同一位衣锦还乡的得志男儿,令小乡村的百姓刮目相看甚至暗生嫉妒。
他们不知道的是,帅灵韵非但没有锦衣还乡的炫耀之意,还是带着满心的失落归乡而来,并有了鸷居山野了却残生,不再离开故乡半步的隐居之意。
可是今天,一封从长安寄来的家信,又在帅灵韵的心中激起了若大的波澜。
她是坐在一颗大树下,对着施工过半的祖宅故居,拆读了她舅公王元宝亲笔写下的这一封信。
读完之后,她站起身来,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又是何苦呢?”
清尘连忙上前两步,“韵娘,怎么了?”
至从不再执掌洛阳王记之后,帅灵韵便不许身边的人再叫她“东家”。于是清尘等人只好改称她为“韵娘”,或是“帅娘子”。
帅灵韵微皱眉头看着远方,说道:“我没想到,他会到长安去找我。”
清尘有点惊讶,“萧先生?”
帅灵韵点了点头。
“萧先生见过大东家了?”清尘再问道。
帅灵韵轻叹了一声,“他将王明浩的供词拿出来,交给了阿
舅。阿舅只好同意,解除了我与大表兄的婚约。并且,我阿舅还破天荒的对王明浩动用了家法,将他痛打了一顿。”
清尘暗暗咋舌,“那夫人还不又得大闹一场?”
“阿舅信里没说,估计大体不差。”帅灵韵摇了摇头,说道,“我躲到这陇州山村里来,就是不希望再因为我的事情,再搅乱了君逸与阿舅家里的生活。没想到……”
清尘小声的说道:“但是韵娘,你却躲不过那个婚约。始终,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不会。”帅灵韵平静又淡然的道,“不过是纳妾而已,大表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对我也没有男女之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并且除非我死,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将我带离这里。”
“那现在呢?”清尘说道,“大东家迫于萧先生的压力,已经解除了你与王明德的婚约。萧先生既然会找到长安去,当面去与大东家交锋,那就证明他绝不可能放弃于你。难道你就忍心,从此再不与他联络了吗?”
“……”帅灵韵无语以对,微皱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韵娘……”清尘凑得近近的,在她身边柔声的劝道,“你还这么年轻,哪能真的从此蛰居于山村,不再踏入尘世了呢?你真的舍得从此放下,那个为你画下《相思微雨图》的男子吗?”
帅灵韵微微一怔,用低到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吟诵道:“细雨晓莺春晚,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还有《沧海一声笑》!”清尘都有些激动起来,快语道,“你每天都要弹上几十遍、上百遍!原本极好的一首曲子,你能让全村所有的人都给听腻、听烦了。你还敢说,你真能忘记他?”
“不要说了!”帅灵韵轻斥了一声,重重的吐出了一口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