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来到北市的如意斋,找到了薛嵩和小赫连二人。
让萧珪觉得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叫了包间没有叫侍酒姬也没有上歌舞,两人就在那里干等着,等自己来了再一起开席。
未等萧珪发问,薛嵩一见到他就连忙喊道:“萧先生你总算是来了,快来快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萧珪便入了座,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薛嵩一本正经的说道:“方才我与赫连兄认真的商讨了好一阵。根据我们的观察、分析与思考,我们一致认定:今天那个所谓的皇族宗室女李幼娘,很有可能,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咸宜公主!”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何以见得?”
“哈哈,我们聪明吧!”薛嵩得意的大笑了几声,说道:“唐昌公主与薛驸马的身份,已经够尊贵了。但是今天的宴会之上,至从那个李幼娘出现之后,唐昌公主与薛驸马全都战战兢兢,俨然一副以李幼娘为尊的架式。反过来看,李幼娘似乎也没怎么把薛驸马和唐昌公主放在眼里,至少一点都不害怕他们。这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宗室女,该有的态度。”
萧珪淡然微笑道:“然后呢?”
“然后就简单了!”薛嵩说道,“我们料定,那个李幼娘必是乔装。她的身份,比唐昌公主和薛驸马还要更加尊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也是公主,并且是极其受宠的一位公主。这推来算去,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些条件。那就是,圣人与武惠妃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至今尚未出阁的——咸宜公主!”
“很好,漂亮。”萧珪挺认真的替他鼓了几下掌,笑道:“没错,你果然很聪明。”
“唉?”薛嵩惊咦了一声,好奇的道,“难道你一点都不震惊吗?”
“嗯,震惊…
…的确有那么一点震惊的。”萧珪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开席了吗?”
“喂,她可是咸宜公主!”薛嵩惊叫道,“你就没想过,她过来干什么的?”
小赫连呵呵直笑,“薛嵩兄弟,别扯这些了。咱们赶紧开席吧!”
“喂!我说!”薛嵩有点急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不值得讨论一下吧?”
萧珪和小赫连都乐得大笑起来。
薛嵩有点傻了眼。
小赫连连忙说道:“兄弟,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萧先生已经知道了么?”
薛嵩一愣,“已经知道了?”
萧珪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薛嵩气乎乎的叫道,“害我猜了半天,也替你担心了半天!”
萧珪呵呵直笑,连忙倒了一杯酒冲他举了起来,说道:“是我不对。来,我向你赔罪了。”
“这还差不多!”薛嵩这又咧嘴笑了,“来,赫连兄,咱们三兄弟一起干了这头一杯!”
于是三人饮下了这一杯,都哈哈一笑,心情都活泛了开来。
薛嵩说道:“萧先生,我们二人猜测,那个咸宜公主可能是来相亲的。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没有这回事。”萧珪十分果断的说道,“不要瞎猜。”
“呃?……”薛嵩愕然的怔了一怔。
“二位兄弟,务必记住。”萧珪正色叮嘱道,“我们今天只见过宗室女李幼娘,从来没见过什么咸宜公主,更加没有相亲这么一回事。二位兄弟,都明白了没有?”
薛嵩这才恍然回神,连忙点头,“我明白了!”
“在下明白。”小赫连也点头。
“如此便好。”萧珪笑了一笑,举起杯来,说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们以后谈也不必再谈。二位兄弟,快来,举杯畅饮!”
“好,今天定要喝个痛快!”
于是三人开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音乐歌舞陆续上来,侍酒姬也都偎了各人的身边。
“哎呀!”薛嵩举着一个酒杯,大声叫道,“还是花着自己的钱,和自家的兄弟在一起饮酒,更加有意思啊!”
萧珪与小赫连都呵呵直笑,还真是话粗理不糙,薛嵩这话算是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
三人在如意斋喝了个痛快尽兴,到最后全都脚下不稳,相互搀扶着才走出了酒肆。走在北市的大街上,他们一路高声谈笑满到处瞎晃荡。这便惹来了巡夜的武侯,上前质问想要拿人。
薛嵩借着酒兴大声吼叫,说我祖功高盖世名留青史,我父封疆千里天下无敌。就凭你们这几只小蛐蛐,也敢拿我?
没想到这一招还挺好使,那几个武侯一声不吭的居然全都走了!
三人哈哈大笑,一路大呼小叫,吼着不着调的歌儿回到了邸店,好不容易摸进了房间里,然后东倒西歪的睡了下来。
次日清晨萧珪最先醒来,另外两人还在打着震天响的大呼噜。
萧珪看到他二人的睡姿也是好笑。小赫连的个子太高,邸店的多人统铺又比较短小,于是他就打横了斜躺着睡的,脚朝着萧珪这边,头却对着薛嵩。
薛嵩倒好,居然是把双脚高高抬起搭在墙上,宛如倒立的姿势在睡觉。小赫连的头,就离他的屁股不远。
萧珪起了床刚刚才穿好衣服,薛嵩突然放了一个大响屁。
萧珪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屋外。
小赫连哇哇怪叫的醒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看清情况之后,他大怒,一把就将薛嵩从墙上扒了下来,“你这个混蛋!”
薛嵩恍然惊醒,也是怪叫,“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萧珪在屋外放声大笑,笑得肚皮都要抽筋了。
这天早上
,小赫连早饭都没有吃,一直犯恶心。
到了中午三人都走出了洛阳百十里地了,小赫连也觉得自己仍被邸店里的那个惊天大臭屁给笼罩着,连午饭都吃不下。
只怪这一路上,薛嵩都在故意的不停的向他赔礼道歉。还反复的说男人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圣贤都说人有三急屎尿屁,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得小赫连越发恶心,吃不下东西了。每逢他一开腔,小赫连就想要跟他拼命。
有了这一对活宝的沿途打闹,萧珪这一段从洛阳到长安的八百里旅途,倒也不那么辛苦和无聊了。
走了三天,离长安已经不是太远了。傍晚时分,三人在进长安城之前最后一次投宿于官道旁边的逆旅小店。
到这时,一路嘻嘻哈哈的薛嵩也不再笑闹了。他变得有些沉默,吃饭的时候也时常担着一个酒杯,半晌送不到嘴边,仿佛心事重重。
看到他这副样子,萧珪便坐到了他的身边去,问道:“在想什么?”
薛嵩眨了眨眼睛,勉强的笑了一笑,“没什么。”
小赫连也过来了,坐在了他的另一边,说道:“你要是真把我们两个当成兄弟,就跟我们说。”
“哎……”薛嵩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就是在想我阿爷的事情了。”
薛嵩的父亲薛楚玉战败之后被贬官的事情,萧珪与小赫连都已经知道了。
萧珪说道:“薛嵩,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薛嵩说道:“不瞒二位,我怕我刚一进家门,又被我阿爷给打了出来。”
小赫连微微一怔,“不会吧?”
“难说。”薛嵩撇了撇嘴,说道,“至从卸官回家之后,我阿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了,有时甚至蛮不讲理,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真叫人无可奈何啊!”
萧珪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觉得,
假如你带我们两个一起回家,会更加容易激怒你的父亲?”
“呃……”薛嵩被说中了心事,愕然无语。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你担心你父亲会把我们两个视作,你在外面结识的那些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对吗?”
薛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阿爷从来不肯听我解释。他觉得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旁人的意见都是耳旁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至从卸官赋闲之后,就变成了这样子。”
“倒也可以理解。”小赫连说道,“老人家的脾气,本就固执古怪一些。再加上令尊遭受了那样的挫折……”
“其实,我阿爷还只有五十岁呢!”薛嵩道,“当年我阿公薛仁贵年近七旬,还在漠北脱帽退万敌,一战惊天下。同样是年近七旬,我大伯父薛慎言担任行军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统率千军万马征讨突厥取得大胜。”
萧珪点了点头,“或许,正因为有了令祖公与令伯父那样的辉煌,才让你父亲觉得压力更大。”
二人一同点头认可,“有道理。”
这时,小赫连说道:“薛嵩兄弟,要不明天我先带萧先生去我家里落脚。我们二人先不和你一起回家,免得惹你父亲生气?”
“这……”薛嵩的表情有点为难,还有点尴尬。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赫连兄,明天进城以后,你先回去拜见你的父亲大人,我陪薛嵩去他家里。我们约定地方,改天再行聚首。”
小赫连倒是没有意见,点头说好。
薛嵩却仍是面露难色,“就怕我父亲发作起来不讲道理,冒犯到萧先生。”
“放心。”萧珪微然一笑,说道,“我自有应对之法。”
薛嵩只好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好吧!希望明天,我阿爷不要一见我就发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