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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1.第 391 章
    白羊王与娄烦王约定好在武州塞的门口兵分两路,将烧杀抢掠的效率提到最高。娄烦王顺雁门山进善无,被做饵的汉军用藜芦放倒,徒留在平城抢了三十奴隶,三车物资的白羊王把牛皮袋里的马奶酒喝到只剩三分之一都未能等来娄烦的人马,于是想回雁门看看,结果撞上守株待兔的李息与郅都。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军臣使诈让罗姑比放出两百右部精锐,加上王庭给的五十,各部凑的三百余人,最后留给白羊王这先锋大将的少说也有两千多人。

    也正是这两千精骑让吸嗨了的白羊王愈发张狂。因为武州塞人少粮缺,所以他对平城的蹂躏几乎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但却遭到同样激烈的反击——因为这里没有老弱病残,留下来的全是壮年。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很难发生在边境郡县的,可它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因此被军臣派来调节各个部落差的乔氏当户上前喊道:“情况不对。”

    “有何不对?”杀上瘾的白羊王让手下看好这群奴隶。

    家财万贯,喘气的不算。

    可这算入万贯家财的若是活人,而且还是手脚齐全的壮年男女,那么至于白羊王的先锋将是巨大的财富,同时也是白羊部能死灰复燃的最大倚仗。

    “边境的娘们肯定是闻风而逃了。”白羊王对这种情况有他独特的理解:“可怜这群试图挽回自家损失的男人。要是匈奴女人遇上这种大敌当前的情况,估计和汉女一样带着孩子一溜烟地跑了。”

    白羊王从跪着的汉人前缓缓骑过,数着自己丰收的人头道:“怎么才这么点人?”

    依他所见,此行之少俘虏五百,然后在草原上交换两百壮年女奴才能维持一个部落的正常运转。就这四十……啊不!是三十五人的可怜收获,别说是再建一个白羊部落,甚至不够他跑一顿的马钱酒钱。

    “汉人呢?边境就这么点人?”白羊王把鞭子揉得“嘎吱作响”,身下的马儿也感受到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于是穿着粗气应道:“咈哧咈哧……”

    几个对云中一带的汉地略有了解的骑兵回道:“可能是躲进山里,或是迁入马邑之后的内陆城市。”

    他们多是军臣继位后的南下行动的亲历者,所以分析得头头是道:“汉人就和兔子一样善狡洞窟。马邑多山,后面又是句注军的大本营,除了往山上跑和中原跑,他们还有第三条路吗?”

    白羊王也觉得这话言之有理,于是掏出鸣角向等待的大军传递消息。

    前面一吹,中部,后部的人也跟着吹响传令的鸣角。

    一只侯在武州塞外的部队赶紧传去来自前锋的好消息。

    罗姑比虽困惑此次行动顺利得超乎想象,但也顺着大军的叫好声向单于喝道:“此乃天神佑之,撑犁孤涂此行必将献上一位都尉的头颅来告慰天神的殷殷期盼。”

    “这是自然。”军臣因这前方传来的好消息而稍稍松快了些,终于摆脱丢了河套的阴霾,决定借白羊部的旗开得胜而一路拿下马邑之城。

    他是清楚马邑对于汉朝的重要性的。

    匈奴拿下马邑,就好比在小皇帝的床边摆上一把匈奴的匕首。为了解决这个压力,前者一定愿意舍弃刚到手的河套来换回马邑。

    至于沿路的若干郡县……那也只是马邑这个主菜外的若干添菜。就好比是抢劫时的人质越多,政府交的赎金越大。

    河套是汉朝换回马邑的代价,而这作为零嘴吃下的小城就是匈奴获取大量绸缎、美酒,白盐的最佳筹码。

    “于单你点一万……不,两万精兵去援助先锋的白羊王,务必要将马邑以北的汉朝郡县尽数拿下。”军臣没有得意一会儿便开始思考如何巩固大好局面。

    他看向让自己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于单,纠结过后还是决定给他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是。”没想到能得到重用的于单在心脏的位子捶了几下,直接下了军令状道:“事不成我提头来见。”

    须卜氏的左大且渠对此嗤之以鼻。

    两万精骑拿下汉地的边境郡县就好比用利刃去切融化的黄油……这跟弯腰去捡着地上的军功有何区别?更别提白羊王已深入内部,帮于单铲除所有威胁。

    这小子。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不仅是须卜氏左大且渠有此不满,随军的乔氏,呼衍氏,以及存粹来凑热闹的休屠王都十分不满军臣这副哄孩子的德行。

    好在军臣只是想给于单抬轿,而不是让于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在分了这群重要人手后转身点了须卜氏、乔氏、呼衍氏的子弟跟着于单喝汤,把单一的抬轿行为扩大成让匈奴的年轻一代去大汉的土地上练练身手。

    “这才对嘛!”瞧着眼前的年轻队伍,军臣终于满意地与心腹说道:“年轻人对年轻人,何至于让我们出手对付一个二十几毛头小子。”

    他亲阿父、大父都没能做到的事,怎么会让二十三岁的刘瑞轻易做到。

    ………………

    “来了。”靠近雁门入口的大青山,苏木山,熊耳山的制高点上,句注军、飞虎军、虎蹲士与骠骑精锐用墨家研制的望远镜将匈奴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也正因为这个玩意,他们与匈奴的斥候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使之难以知道作为陷阱存在的马邑城前居然埋伏了四只精锐,就等匈奴精锐入瓮便展开一波血淋淋的剿杀。

    “郅都将军的部队已经去切断后路了。”主帅的韩颓当看着苏木山下的部队堵住位于平城和洪涛山间的唯一通道。

    “李息将军把匈奴的主力切成两半,一边进马邑之右的大同盆地,一面进四山之间的马邑之城。”韩颓当收起家伙,按计划从芦芽山与夏注山间的营地出发,将已经失去三分之一的匈奴精锐劈成两半,然后对上明显不是军臣单于的稚嫩脸庞。

    “挛鞮氏子弟?”他瞧着被精锐护住的于单笑道:“抓活的。陛下会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大礼。”

    …………

    对孩子抱有极高期待的军臣并不知道于单是赴汉室备了三年之久的死亡之宴。

    三年。

    培养了从乌桓到丁零的细作。

    三年。

    给至少五千骑兵配上新型的臂弩与备用弩箱。

    三年。

    他的将领借巡逻之名把马邑城前的小道走了五遍以上,以及摸清了山上的每一棵树,地下的每一条河。

    而这付出的庞大代价终将迎来收获的时刻。

    迎来一场从未有过的伟大胜利。

    如果说娄烦王进的是两开口的鸟形烧杯(前提是真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烧杯),那么被连起的三山包的更深的马邑就是深度加十,更容易把虫子闷死的大型烧杯。而且因为马邑城内的种种便利,大军无需蹲在山上往下狂吹藜芦的烟气,而是把空空如也的马邑城直接“送给”白羊部的烧杀抢掠,然后点燃城大道上的藜芦堆子,任由吸了opiu果膏的白羊部在强烈的窒息赶下如同只能踌躇蹬腿的死猪,被赶来的汉军当场刺死或戴上枷锁。

    “动作快点,我们还要迎接来自王庭贵客。”韩颓当让家将数数他的战果。

    两个匈奴的异姓王加三千精锐……估计他的庶子庶孙都能因此有个爵位,从而洗清他身上的“叛徒”之名,为韩家迎来绵延百年的荣光。

    “天弄人啊!天弄人。”事已至此,韩颓当都一直有着活在梦里的不切实感,即便是有家将提醒,他还是用两嘴巴子让自己从丰收的战果苏醒过来,认真对待即将到来的王庭主力。

    …………

    “汉人的地盘和那羊肠一样弯弯绕。”于单的大军过了平城都没有遇到多少阻碍,顺畅得让人感到一丝难以置信:“山路带给我的麻烦都比汉人要多。”

    他看着已沦为废墟的城镇,郡县,觉得那已彻底光脚的白羊王应该不会留点东西,可还是让四贵种的年轻人带兵悄悄,顺便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汉人:“老规矩,只要壮年的男女和个头超过车轮的小孩。”

    于单在马上有模有样的比划着:“我可没有替汉人的小皇帝养半百老人和襁褓小孩的兴趣。”

    几个领着两百骑兵的当户都尉嘴里呼啸着上山去看。

    原以为和藏起来的汉人玩躲猫猫,结果深入马邑前的诸多山脉,扒开浓密的植物一看,居然是群全副武装,笑容和善的汉家军人。

    “惊喜否?意外乎?”在山上喂了几天蚊子的李当户一箭射中领头当户的小腿,下令道:“贵族留活口,剩下的全部处死。”

    “诺。”埋伏依旧的汉军扯动陷阱绳子。

    一个用荆棘、铁刺、木制机关所打造的陷阱将骑马的匈奴人一一翻下,将其大腿、手臂刺得鲜血淋漓后往他们体内注入毒素。

    “为了照顾来自北方的尊贵客人,陛下从东瓯闽越找来了最好的麻药,足以让一五石土龙睡上三天。”熟悉场地的李当户很快放倒上山的匈奴人,把衣着华丽的贵族丢个家将绑好便带着士兵挨个抹掉骑兵的脖子。

    “可惜啊!这么些壮年搁进关东的矿场能卖好多钱呢!”李当户与阿父李广拿下河套地后获分两百壮年奴隶,牛羊数千。

    不同于想找个免费劳动力的普通士兵,李家不缺干活的人,所以找西北的质人将这群奴隶高价卖给关东的铁商。

    自打李广当上云中郡守后,李家的副业就是向关东、巴蜀出口可以下矿的壮年奴隶。

    能来抓人的骑兵自是身强体壮。

    可惜大汉并不需要太多奴隶。

    就算需要,也不会让某地出现太多的匈奴人,以免他们聚众叛乱。

    于单不会原地等着上山的骑兵过来集合,而是在安排让他们拿下边境诸郡的任务后像马邑前进。只是到了洪涛山与熊耳山的交界处,难得便于骑兵前进的大同盆地时,身后的异响让他转头望去,只见两支骑兵从桑干河与善无的道口涌出,堵住他们回去的路。

    “屠贤,你看前面。”

    这还没完,句注山与熊耳山,马邑入口的方向也涌出三支装备精良,一看就是难缠对手的汉人军队。

    于单的人被团团围在盆地之中,抬头便见洪涛山的制高点上布满经过草藤伪装的黑色大管。

    仰头看见十个黑洞的冲击力绝不亚于醒来对上六根枪管。即便于单不清楚这汉人闹得又是哪出,但也不妨心里涌出不妙之感。

    “列阵!!”前后的汉军在号角声下做出一个防御阵型。

    骑兵对骑兵。

    两万人的于单弱强冲出去也未必不会杀出重围,只是那骑兵之后还有做成钉阵状的移动路障,以及缀有带毒铁刺的拦马杀器。

    “执思力,你带八千人正面突围。”

    “须卜仆固,你带两千人拦住追击的句注军。”

    紧张后的于单反而冷静下来,快速安排突袭的队伍后决定走桑河道从马城、宁县的小路离开。

    然而他的突袭计划在精心准备了三年之久的大汉军臣这儿,无疑是以卵击石的无用功——

    “快点,快把这块小道炸掉。”

    宁县旁的小山上,墨家的爆破……啊不!是大匠部队招呼着让子弟对准废弃小镇旁的两座小山。

    只听四下轰隆声后,滚下的巨石将通向草原的小道堵住,惹得远在武州塞外的军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吗?”

    泥泞的土地可不适合匈奴行军,于单那小子还在汉地磨蹭什么?怎么还不传个消息。

    此时的军臣内心已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和他当年南下被困在北地的蜿蜒小道,折腾了近三月却一无所获的心情一模一样。

    “备马,随我南下拿下马邑。”

    军臣刚想挥下鞭子就被一旁的罗姑比即使握住。

    右贤王如树枝般苍老粗|壮的手臂被打出一道深深的血印,但他对此哼了一声便冷静劝道:“主力只剩两万余人,在于单回来前,我们不易轻举妄动。”

    王庭的所有部落满打满算也只能凑十万精锐……可这十万精锐不仅是挛鞮氏的家底,更是匈奴所有从属部落的全部身价。

    人家与你只是一个交保护费和收保护费的关系,怎么可能掏光家底地陪你去和大汉拼命?

    冒顿当年也是借人厌狗嫌的东胡把兰氏、姑夕部等从属部的土地吞了来凝聚仇恨,对东胡发起致命一击。

    老上打月氏更是前后做了三次动员,就这也没灭了月氏,而是把大月氏往西边驱逐,小月氏往南边压制。

    罗姑比可没有失去重要的儿子,所以他非常清楚剩下三万人绝不能随军臣深入。一旦折损这五万精锐,莫说是军臣的威严,就连挛鞮氏的统治都要分崩离析。

    “撤退。向后退三十里,然后派使者入汉。”罗姑比与军臣进行眼神交锋,叔侄二人谁也不让谁,就那么原地僵持了五息之久才发出声音:“你想救你儿子是你自己的事,但挛鞮氏的子弟与四贵种们没必要与王庭同进。”

    军臣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周围的匈奴当户、都尉。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回以沉默,然后用问责的眼神看着军臣,好像在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匈奴的撑犁孤涂,冒顿的孙子,老上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这副碌碌无为,有可能把祖宗的基业彻底败光的无能德行。

    来自下属的眼神让军臣的血液彻底凝固,同时也让他的脑子回归冷静,随即接受了罗姑比的建议:“撤退三十里,然后派……”

    “派乔氏右骨都侯入汉。”

    被CUE到的乔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是在这气氛压抑的关键时刻,他也不好拒绝来自军臣的命令。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在汉地里生死未卜的可不只有军臣的儿子,还有各部的青壮年与压箱精锐。

    不太妥帖地形容一下就是军臣带着匈奴的大小贵族们把四分之一的家底都压进一栋随时准备灰飞烟灭的烂尾楼里。

    文字所展现的战况了了数千并不能将战争的残忍拖之一二,甚至在时间上都未能描绘战争的漫长、难熬、以及把正常人变成魔鬼,魔鬼篦成麻木碎渣的强烈影响。

    刘瑞接到武州塞外有白羊部的身影消息时,宣室外还下着大雪,厚厚的把指头压成一道圆弧,不知是否揉以制型,但总归是沉甸甸的厚重的一片,给宫婢带来清扫的极大压力。

    而等马邑传来剿灭匈奴主力,逼得军臣拍了乔氏部的右骨都侯入汉商讨和平之策时,压着宣室窗外枝头的积雪已淅淅沥沥地化成水洼,在不热的阳光下悄悄蒸发成无形的水汽。

    刘瑞这时再看曾被压成U型的枝头,只见它已经恢复原本的柔韧坚|挺,并且冒出点点绿色来昭示它的苦难并非没有益处。

    “春天到了。”刘瑞的手指划过那只舒润树枝,冲着还有丝丝寒意的天空呼出一口长气:“春天……”

    “终于到了。”

    压在大汉臣民头上的北方巨石,终于在五王一后的四代努力下有了裂痕,朝着预想的四分五裂缓缓前进。

    ………………

    长安令张汤持节迎王的消息打破了旧日的平静,令信都上下全都变成无头苍蝇。

    广川王刘彭祖与当今陛下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往年的赏赐里,就连被先帝不喜的长沙王刘发都比刘彭祖的赏赐更多,其使者在京畿的地位也优先于是宠妃之子的刘彭祖。

    也正因为两个儿子都不争气,都是能让贾姬痛苦的魔王货色,所以在刘启去世的这几年里,即使刘瑞优待庶母,薄太后也下旨让藩王送孙辈入京给太妃尽孝,贾姬也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同大她几岁的程姬,薄太后站在一起,竟显得像年长的那方。

    “你又是何苦呢!”刘瑞前脚发了大火,让郎中宁成亲自审问广川王的中大夫,后脚就有收到消息的贾姬、贾太妃去甘泉宫找太后请罪。

    太皇太后在先帝的操作下已不问世事,同今上的关系也保持着表面的和谐。如今能让刘瑞收回旨意的人一个在闽中郡,一个在长寿殿。贾太妃她自然是把忙着去组麻将局的薄太后缠得不可开交,逼得和刘瑞一样好脾气的温婉妇人都不得不对曾经的姐妹说了重话:“不是孤要挑你的刺,挑你儿子的刺。先帝的诸子闭眼一翻,还有比那广川王、中山王更没正行的存在吗?”

    “中山王他好色到债主找上宗正评理也就罢了,总归是陛下与孤训斥两句。”

    “可广川王是捅破天的无赖货色。”

    “你若不忍掰正你那找死的儿子,就别怪他找死到陛下头上,最后落得个坐罪国除的下场。”薄太后与宗正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为她殚精竭虑的儿子感到不值。

    寻常都是兄长为弟弟排忧解难,怎么到她苦命的儿子这儿,就是弟弟天天去给兄长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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