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除火药这一四大发明后, 真正推动武器发展的零件只有两个——一是橡胶,二是弹簧。橡胶这玩意原产于巴西,后经大航海时代从马来西亚传入中国。在有巴西的橡胶树前, 国内用于替代橡胶的便是秦岭的杜仲胶——虽然在延展, 耐老, 以及可塑性上比不过天然橡胶,但也有高强度和耐水的特点。
最重要的是……
西汉的造船技术还比不过秦朝呢!他就算想引入那些珍贵的美洲作物也没有机会啊!
值得庆幸的是,国内的物产还算丰富, 可以用杜仲胶来替代橡胶。
不幸的是古法提纯杜仲胶的程序非常麻烦, 想要大规模生产是不可能的。
而且和杜仲胶相比,另一个不可能日常化的零件——弹簧, 其成本价说是一根两金也不为过。
没办法, 古代不能控制脱碳技术, 所以像现代一样搞生铁脱碳是绝无可能的。无论是西方常用的海绵铁炼钢还是东方常用的熟铁炼钢,其本质都是靠堆料砸出合格品。
以嘉靖年间的《武编》为例,在不算高炉折旧的情况下,百炼钢的价格是生铁的三百倍,在嘉靖年间的报价是三两银子一斤。
西汉的生产水平肯定比不过一千五百年后的嘉靖时代。即便是有刘瑞这个穿越者在, 墨家也是花了一番气力才捶出一块合格的百炼钢,然后又在百炼钢上试出能让强弩的杀伤力更上一层的弹簧。
当然,跟拼多多上几块钱一根的弹簧相比, 刘瑞这造价两金, 能在蓝田买套民宅的弹簧肯定是拍马不及。但和之前的杜仲胶一样,有的用就不错了, 这种生产力下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臣也听说过墨家的巧思在尚冠里那儿大受欢迎。”文党作为儒家里的开明派不仅研究孔子之言,同时对诸子百家里的小众学派也略有研究。
相较于儒家内部提倡的抱团做法,历史上的文党在提拔官员时更喜欢以能力论英雄, 其次才看人品如何。
因为他在蜀地的公学办的不错,并且还对归顺的西南部罗产生影响,使之无需军队在那儿进行镇压,所以武帝才会相信“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能稳定这个离心力越来越大的帝国。
讽刺的是,历史上的董仲舒并不喜欢文党。
虽然他和孟子一样推崇“民贵君轻”的思想,并且借文党化蜀的功绩劝说武帝独尊儒术,又在文党的公学经验上开办太学,可归根结底,他与文党不是同一类人。
曾在淮南王刘安的宫里习过百家之皮毛的文党即便不喜欢某些学派的思想,但只要没危害黔首,他便不会阻止这种思想的流传。
相反,在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五经博士的地位便高得离谱,导致一些不擅五经的小众博士遭到打压,差点就在西汉搞起八股文教育。
这无疑跟孔夫子的求学思想背道而驰。
别说是孔子,就连跟许行过不去的孟子,教出两个法家子弟的荀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操作——这与法家的愚民之策有何区别?长此以往,必会给国家埋下一颗大雷。
更别提废除百家,独尊儒术后的内部并未因此变成铁板,而是按照各大学派与地域撕成一片,变得比之前还要乌烟瘴气。
“尚冠里的那群人打着什么主意,朕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数。”西汉作为继秦朝之后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自然有着诸多缺点。但跟后面的王朝相比,它有一点是后面的许多王朝所比不上的,那就是对“养猪”没啥兴趣。
在刻薄寡恩的老刘家眼里,豪强也好,藩王也罢,都是可以杀一杀,削一削的。要不是霍光废了刘邦建立的徙陵政策,汉元帝把汉宣帝又扶起的徙陵政策给彻底放弃后,一直被打压的外戚终于在汉元帝一朝做大做强,以至于在四十年内完成后世一百多年的土地兼并。
正是有了西汉的教训,东汉才会用宦官打压外戚豪强,结果闹出了党锢之祸。
别看后世经常调侃东汉幼儿园,可即便是汉灵帝那样的死变|态也没有放松对权力掌控,甚至以“东汉最后一任实权皇帝”而闻名于世。
当然,黄巾起义后的汉灵帝与李隆基一样下放军权的离谱操作所造成的危害远胜于霍光废除徙陵制度。
如果说霍光和汉元帝是挖大汉的根,那汉灵帝就是在挖民族的根。
为此,在先帝葬入阳陵,各地的富豪被刘瑞强制性地迁过去后,他还学朱元璋般在高庙立了块“徙陵制度不可废,废者,人人得而诛之”的牌子。
虽然知道这牌子对上堡宗那样的傻叉也没啥用处,可王振不要脸,霍光要脸啊!加上大汉武德充沛,藩王们竞争上岗的力度仅次于大唐,所以没到东汉末年的混乱局面,这块牌子还是有点用的。
而在刘瑞接二连三地堵死“四世三公”们的躺嬴之路后,他们所能保住阶级的唯一方法就是和寒门子弟一起卷。
不然对上推恩令+降级继承制+西汉特色的“遗产税”。
养猪?
呵!
劳资连自家人都削,你算哪根葱啊!还想让刘瑞高抬贵手。
于是乎,举孝廉不行,科举不行,任子不行的勋贵们自然盯上比较好混的军功,然后在程不识用火炮打了相当漂亮的一仗后提前领悟了“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的战斗精髓,开始给墨家大把大把地送钱。
甚至有脑子灵活的勋贵已经看到了军工业的未来,试图让儿女拜墨者为师,学习尖端的军工技术——前提是皇帝的脑子出问题了,居然会对不好控制的勋贵放开军工类的技术限制。
“让他们折腾吧!”想想自己在墨者工坊上烧了多少钱,再算算培养一支装配齐全的五万人骑兵要花多少钱,刘瑞的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
啧!他还要在河东一带建几个战略仓库呢!难怪文景两代+高后的马政所攒下的家底都被汉武帝花得一干二净,甚至需要白鹿皮和盐铁专营来给国库回血。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汉武帝还大兴土木和求仙问道……
怎么说呢!
按照《君主论》,汉武帝是个标准的君王模板。
然而按照人民的标准,他真不是个好皇帝,并且在现代以前与秦始皇一样背了太多的骂名。
“他们在墨家那儿多花一文钱,朕就能在民生上多花一文钱。”
“陛下仁慈,虽不及文帝之德,但也称得上有明君之相。”文党瞧着眸中描绘出千秋大业的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向刘瑞揖了一把,沉声道:“陛下,南越之地是非打不可吗?”
大汉对闽越的胜利让文党看到非常可怕的一幕,即全国上下都已有了战争热的前兆。
西方曾把秦汉列为第一帝国,方便与隋唐的第二帝国进行区分。
独汉以强亡。
即便是在衰弱的汉元帝至汉哀帝时……
即便是在群雄割据的东汉末年……
大汉对周边的国家依旧保持着武力威慑,以至于在《后汉书》里还有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向还未统一的曹魏派遣使者的消息。
文党不是后世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只会在江南水乡里醉生梦死的软弱儒生,可大秦的例子未过百年,陛下又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容不得文党不去多想!
刘瑞瞧着文党的正经样,本想做出轻松的姿态,但又怕自己是在侮辱这位正值的丞相长史,于是摆出相当正经的模样道:“朕不是穷兵黩武之人,但大汉需要南越,更需要把南边摆平。”
说罢,他还提醒文党莫忘刘长之事:“你也不想大汉与匈奴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时,南边还要防着一群蠢蠢欲动的人吧!”
虽说匈奴缺乏联系南边诸国的渠道,但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勋贵藩王不会放过关中虚弱的好时候。
刘瑞的大父汉文帝就曾遇到亲弟弟刘长与匈奴人,闽越人勾结颠覆大汉王朝的事。
也是出于这层原因,即使南方已无藩王,刘瑞依旧不放心地要把南部诸国一一吞下。
当然,考虑到大汉与南方没那么多血仇,加上还有夜郎国这种傻的可爱的存在,所以如何吞下南部,要用多长时间吞下南部,那都是能慢慢商量的。
条件允许的话,刘瑞更想以经济战的方式吞下南部,使之自愿并入大汉。
当然,要是他们不乐意的话,刘瑞也不介意用赵佗的脑袋让南方明白谁是那个一语定乾坤的人。
有一说一,在刘瑞的南部计划里,赵佗真是“出力最多”又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作为南部的周天子(西周的那种),他的脑袋无疑是震慑南部的最佳道具。
汉昭帝时的傅介子就是用楼兰王的脑袋警告了蠢蠢欲动的西域诸国,使其在大汉与匈奴的战争里安静如鸡,任凭匈奴喊破喉咙也没有响应。
有了这一效果不错的参考案例,刘瑞对赵佗那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