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当家大家!我看是当代鼠辈吧!”
“整天嚷嚷着戚戚小人,难与重任。我呸!”
“小人还知拿人手段,吃人嘴短。”
“合着他们那么有骨气,那么看不起嗟来之食就在老家发臭发烂呐!吃人饭还砸人锅的都是什么玩意?”
“东九市的老妪都没这么嘴碎。”
信乡长公主从宫里出来后就笑脸一垮,在家关门发了大气。
伺候她的婢女见状,来不及苦口婆心地劝上几句便心脏跳到嗓子眼道:“公主,那个是太皇太后赐的不能砸啊!”
信乡长公主被婢女的声音吓得条件反射地双手一开,任由一件巴蜀送来的精美瓷器跌落在地。
“不……”婢女立刻扑去抢救,然而那件皇帝亲赏的瓷瓶还是磕掉了瓶口的一块,连带着信乡长公主都被婢女冲得撞上一旁的矮桌。
“哎哟!”身姿扭曲的信乡长公主捂着腰道:“不就是件瓷器吗?至于让我遭老罪吗?”
婢女把磕掉一块的瓷器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然后才去搀扶在那儿不断哀嚎的信乡长公主:“你生气就跳池子里游一会儿,何必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撒气。”
巴蜀算是刘瑞的福地,不仅产出狂赚外汇的井盐,更是在墨家的帮助下搞出刘瑞心心念念的瓷器。
虽然在商代就有工匠发现把草木灰调成浆状涂在陶坯的表面可以烧出光亮的玻璃质感,并将这种特殊的质感命名为“釉”,但是烧出真正意义上的瓷器还是在东汉中期。由于釉料中含有太多的氧化铁而使瓷器呈现青色或土色,所以又叫单色瓷或青瓷。
这种比青铜器更有油润质感的物件一经推出便受到追捧,迅速成为富贵人家用于装叉的奢侈品。
信乡长公主仗着与宫里的关系拿到一件非常罕见,接近绿色的青瓷。
也难怪婢女会如此心疼。
“府里能用来充阔的东西也就这些。”婢女把缺口的那边小心藏好,决定找墨者上门补救一二:“您打碎了,之后又找陛下哭穷。”
别看信乡长公主在关中炙手可热,但是她的收入在关中绝对称不上名列前茅。如果没有宫里的补贴,仅靠食邑只能做到收支平衡。
“您说您要是有馆陶大长公主的本事与胆子,别说是砸一件青瓷,就是把砸青瓷当嗜好也没人会说您太奢侈。”信乡长公主的婢女一边给信乡长公主揉腿,一面说道:“您说您恩宠有了,权力有了,稍稍贪点也没问题吧!”
“说得轻巧,可是看看馆陶姑母的下场,我有那个贪污受贿的胆子吗?”信乡长公主的脑海里闪过一张模糊的面容,条件反射地轻轻一抖道:“即便不讨人喜欢,也不能碍他的眼。”
“况且……”
信乡长公主瞄一眼婢女,古怪道:“你倒是心疼我。”
婢女的动作微微一顿,努力抑制想喷人的冲动:“我一奴婢心疼主子不是找罪受吗?还不是怕收成不好的老爷去克扣长工的月钱。”
虽然她对信乡长公主“抱怨连连”,可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里,信乡长公主已经算是不错的主家。别说是个皇亲国戚里,就是在尚冠里乃至长安八里晃上一圈,能与主君这样说话的婢女也不多见:“穷人在乎的只有兜里的一把米,而贵人在乎可是万贯家财。”
“所以您怎么折腾阳陵县都没有问题。”婢女跟着信乡长公主进宫,虽没听到陛下与信乡长公主说了什么,但也猜到皇帝不会轻易换掉知情知趣,没有太多外界牵扯的信乡长公主。
不然在第一次科举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为何放弃毛遂自荐的各种博士,反而挑了与世无争的北平侯世子来主持科举?
还不是怕财帛动人心,推杯做交易嘛!
婢女没有说得太透,但信乡长公主明白她的意思,记忆里的模糊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知道。”
信乡长公主闷闷道:“我一直知道陛下为何重视我。”
贵人只用有家有子的死士。
而皇帝青睐没有母家的公主。
婢女见信乡长公主情绪不对也适时闭嘴,等她情绪缓过来后柔弱道:“其实我觉得您没必要纠结这事。”
“毕竟连陛下都不逼您,谁又能在您的面前说三道四。”
信乡长公主看向婢女,后者立刻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在多年的情谊下鼓起勇气道:“退一万步来讲,参考馆陶大长公主的儿女与昌平大长公主的周翁主,即便您与彻侯成婚,儿女对外还不是称陛下的外甥多过某某侯之子?”
“总不能因阿父的身份不高,陛下就不认这个侄子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即便在正式场合里还是会提其父爵位,但是搁大众眼里,公主之子与彻侯之子还是有着一定差距。
尤其是像信乡长公主般大权在握的公主与绛侯般跌到没有的彻侯……
如果没有婢女提醒,信乡长公主都没有意识到大汉的公主,好像都是去扶贫的。
那些以公主之名嫁去匈奴的翁主们姑且不谈,真正算是皇帝之女的人里,鲁元公主嫁了能当自己阿父的张敖,昌平长公主更惨,嫁人后被丈夫冷暴力不说还要为昭狱里的公公求情,最后因小叔子的事情被扫到台风。
想想那些血淋淋的例子,信乡长公主头皮发麻道:“你说得对,只要陛下还认我这个妹妹,嫁谁不是嫁呢!”何必为了几个酸货委屈自己,白白没了难得的权力与自由。
新帝登基的政治需求让第二次科举对及格者的需求量空前庞大,导致除了阳陵县,还在靠近汉高祖之陵的长陵县,汉文帝之陵的霸陵县另设考场。
这是要让西汉三帝都整整齐齐地体会把文化繁荣啊!
汉惠帝刘盈:合着他被开除帝籍了是吧!
因着先帝去世前刚刚平息藩王之乱与周阳引导的刺杀案,所以在今上登基后,那些为了平稳过渡而保下的官员非常清楚自己会在第二次科举结束后让位于人,所以在准备交接的同时往御史大夫和廷尉的府邸跑得很勤,争取在事后清算前交待自己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导致忙得不可开交的御史大夫与廷尉抓了内史府的过来帮忙,才勉强接完主动自首的贪官。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底层小吏忙死人。”因为有贪污的前科,所以被张汤安排在眼皮子底下的宁成差点因此崩溃:“天子只是动下嘴皮,咱们就得拼了性命。”
作为一个借现代资本家的管理经验来治封建王朝的奇迹青年,刘瑞很喜欢国内企业家的一句名言“你不干,有的人原意是干”
根据资本主义先进于封建主义的简单等式,刘瑞决定扩大他的折磨范围,加大他的折磨力度,宣布对官员终身追责的同时,也给他们从轻发落的机会。
法家出身的晁错在刘瑞做出这一决定是眉毛狂跳地表示要慢慢来(偷偷来),不能操心过急(上赶着找死)。
然后刘瑞去尚冠里坐了会儿客,宣布请云中郡的魏尚过来训练南北二军后,关中便没反对追责的任何声音。
宁成对此难以置信,但也明白自己这种百石小臣最好别管上头的动作。
张汤倒是了解一点。
据说在云中郡郡守魏尚接旨出发后,天子的鹰犬,未央宫卫尉郅都便带着八校尉之一的司隶校尉去查文景两帝时的军饷问题。
军饷问题啊!
而且还是文景两帝时的军饷问题。
张汤在为皇帝捏了把冷汗的同时也是好奇军饷上能**到何种地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此时忙于接待自首的低级官吏也是皇帝的特殊照顾。
历史已经证明,但凡去查军饷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郅都是鹰犬,离了天子就是死。而出任司隶校尉赵非乐是天子还是太子时的门大夫,墨家的中坚力量。
要是连这两位都查不出个所以然,那刘瑞就得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皇帝,未央宫外是不是有第二个朝廷。
上座的晁错瞥了眼宁成,然后看向张汤。
后者注意到晁错的眼神,借着出恭与晁错去外头私聊。
“军饷的事儿……是不是有另有隐情。”别看天子动作很大,不仅派了鹰犬与潜邸之臣亲自查案,然后还将定海神针般的魏尚给叫了回来,但是晁错非常清楚以新君的精明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张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左顾右盼了会儿,压低声音道:“陛下与某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什么话?”
“如果你要开一扇囱(窗户)却遭到阻止,那就准备掀了房梁。因为当你动手去掀时,阻止你开囱的人就会退步。”
晁错点了点头,等着张汤点明主题。
“藩王死了,富豪颓了,陛下的最新对象便是各地的县令乃至三老里正。”
“县令与里正?”晁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时候连斗食小吏也要皇帝操心?
真是前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