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上要找会种地的人又何必限于农家子弟。”文党算是儒家里思想比较开阔的人,但是对于农家……
嘶……
如果说墨家的基础是手工业者加农民,那么农家……仅凭这个农字就能立刻看出他们的受众一是农民,二是野人。
顺带一提,这时的野人是指交不起人头税而逃至山野的无地之人,同时也是黑户隐户的主要来源。毕竟山野里的果子虽多,但大虫猛兽更多,偶尔还有官吏进行突击检查。相较之下,给世家大族当隐户还能旱涝保收——前提是这个大族“牲口”不多,愿意庇护没啥心眼的日子人。
“孤若不找农家子弟,难道你能给孤变出懂农事的人才?”刘瑞反问道:“你认识的儒家子弟,黄老学子弟,以及杂家子弟里有多少人下过地?有多少人读过农书?”
文党:“……”
所谓经济建设决定上层结构。
黄老学的大本营在哪儿?在汉高祖的老家,西汉资历最老的特权县。而儒家虽是“有教无类”,可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都有几亩薄田,即便是朱买臣那样的**丝,家里也是有几本书的。
要知道,这年头家里有书那都不是一般人。
就这,儒家还是世人眼里最亲民的学派之一,靠着一代又一代的理想主义者支撑起大汉的草根官吏,为大汉撑起好几个贫困郡的教育。
至于法家……
哎!
以前学法的都是小吏与百夫长之子。毕竟在这种环境下,找个知法懂法的人给大字不识的黔首科普汉律就已是件难上加难的事,还要什么自行车呀!
然而在晁错郅都赵禹一飞冲天后,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法家也不满足于家里全是小官小吏,而是动了拳打儒家,取代黄老的念头。
这种情况下,指望法家研究农桑还不如指望他们带兵彻查大族隐户。
可是隐户落到法家手里,如不碰上张欧那样的老好人,下场怕是鬼薪白粲,死刑封顶。
更烦的是……
“或者孤换个说法,能在偏远地区干出实绩,做到不让关中出粮的郡县里有多少官吏是儒家和黄老家的?”刘瑞瞧着面露赤色的文党,轻笑道:“农本商末是国策,可是让不会种地,不读农书的去管理农事……”
刘瑞刻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不是犯罪吗?”
别看法家飘了,但人家好歹跟农家合并过,同墨家一起为秦服务了好几代,肯定也留了几本农家典籍。
他们是不擅农桑,但也愿意看书指导下农民怎么做,愿意为了政绩好看而不断试错。
也不怪秦末后,法家被打成那样还能东山再起,即便是有董仲舒这个BUG出面搞独尊儒术,那也是儒皮法骨地执行下去。
实在是达康对育良,你看瑞金更爱谁。
文党很想反驳这种偏见,但太子摆出的事实却没法反驳。
更难堪的是,农业发展的二次突破是在唐宋和明代。
唐代是因为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被摘桃子的司马家破了金身后,五胡乱华的惨剧与两千万的牺牲者让唐代不得不重新推出天命体系,然后就是人气王二凤大肆拓展博士体系让天文学,茶学,农学,医学等小众领域都有发展。
宋代自不必说,虽然大家总是嘲讽大宋为大怂,并且表示赵光义的血脉简直有毒,这连出昏君的概率也是没谁了。可是大宋的经济繁荣多少带动了技术发展。
至于那些高GDP赤贫国家的言论与靖康之耻里带走了多少工匠……嘶,为了各位的血压着想,最好别多想,多想会脑子爆炸。
而明代的农业发展就更正常了。
想想明代的开国皇帝是谁,他的偶像又是谁。
朱元璋在当上皇帝后不仅牢记元朝的大缺大德,更是在给民众扫盲上下了血本,这也让明代在各个领域有了长足发展。
当然,彼时的文党并不知道后世的儒生有多么拉跨。不过以他闯南走北的经验来看,太子的话还真没问题。
除了农墨医计然家,还真没几个学派愿意弯腰伺候一株嫩苗。毕竟他们求学多年可不是为了给泥腿子们当老黄牛的。
“硬要说刘濞的叛乱有什么正面意义,那便是给关中留了敲打百越的借口。”刘瑞的沏茶水平一如既往的差,所以便让李三代劳:“远的不说,闽越的认错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于东瓯与南越……”
想到那个活得太久的赵佗,刘瑞的脸上除了好奇便是糟心:“南边的那只老王八也蹦跶不了不久。”
当年随赵佗南下的秦兵早已死的死,离的离。如今的赵佗正如低配版的始皇,靠着威信勉强维持着快要散架的南越国。
说来也是赵佗好命。
如果不是汉家对匈奴的执念太深,估计南越也没机会传上几代。
“而南越一亡,西夷那边……”刘瑞想到如今还是七零八落的云南,揉揉眉心道:“算了,
东瓯和闽越都还八字没一撇了,就别在这儿好高骛远了。”
文党作为太子家令,有晁错这个成功的前辈在,自然知道东瓯闽越的滑跪背后有什么内幕。
成天想着吞并东瓯的闽越姑且不谈。
就说百越里实力最弱的东瓯,完全是被刘濞(的钱)给忽悠瘸了。
自先帝起,刘濞就与百越的诸多国家交往甚密,一度到了互称兄弟,派兵助攻的地步。之前东瓯和闽越发生矛盾时,刘濞就与庐江王出面斡旋。而等刘濞起兵叛乱,用檄文拉下百越诸国后,被刘濞的大饼香得不知姓啥名啥的东瓯王立即派了两万人去辅助自己的好大哥。
虽然跟南越的诚意相比,东瓯的那点三瓜两枣实属鸡肋,不过对东瓯王而言,这已经是压箱底的东西了。毕竟东瓯国小的只占浙江南部,历史上被闽越吞并后,其君王带着逃民降汉,被扔到庐江郡那儿进行分化,而剩余的国民则是在闽越消亡后成了会稽郡的一员。
提到这个不断蹦跶却又惨得一批的小国,刘瑞的表情也是相当古怪,连带着文党的脑子也不太够用:“那东瓯王……”
作为一名脾气温和的儒生,即便是在私底下,文党也很少会说别人的坏话,但是对脑回路神奇的东瓯王,文党也不得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确实是个奇妙的人。”
可不奇妙嘛!
你说他有远见吧!他出兵协助刘濞叛乱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你说他没远见吧!你隔壁什么样自个儿心理没数吗?就这,也敢把压箱底的东西给别人。
刘濞失败后,被闽越打得哭爹喊娘的东瓯向大汉求援,最后还是郅都带兵把闽越人给打了回去。
至于东瓯国……
刘启:“朕看起来像是做慈善的吗?”
等着授田的士兵们:“俺的房子票子呢?”
于是乎,在大汉与闽越的愉快交谈下,东瓯被一分为二。西北边的乌伤县山阴县回蒲县等(今浙江义乌金华横州台州一带)被划入汉朝,余下的都归闽越。
对于这一决定,东瓯王表示不服,但是在郅都找到他做了番思想工作后,他立刻表示这么做很好,并且愿意留在庐江郡当一富家翁。
刘启被这通情达理的态度给感动了,于是下令把东瓯王与东瓯贵族迁至三面是山,易守难攻的汉中郡。
当然,官方的说法是庐江郡百废待兴,为恐不能好好招待东瓯王,所以才会下次命令。
于是在大汉皇帝的热情攻势下,暂居庐江郡的东瓯王与贵族被加急送往汉中郡,而剩下的东瓯人被一分为五,分别在庐江郡,会稽郡,长沙郡,以及蜀郡定居。
“臣听说,家上建议将东瓯的移民以家庭为单位分到各个郡里。”因为东瓯王奇怪的让人难以吐槽,所以文党转移话题道:“如果殿下不横插一脚,会稽郡该吃下东瓯的所有移民。”
为此,会稽郡的官吏也是颇有微词。毕竟对古代的地方官而言,评价政绩的三大点永远是人口,税收,以及粮食。
那些和东瓯王一起逃来的移民自然是以青壮年居多,搁在会稽郡守眼里就是现成的劳动力。
可是刘瑞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上千名青壮年人……若是被武装起来也能攻下一个县吧!”
文党的眼睛一眯,随即笑道:“原来如此。”
“孤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猜测他们,但是为了大汉的和平,为了当地黔首的安全,孤只能这么做。”刘瑞相信后世人对移民,尤其是大规模移民都没啥好感。
因为有历史的教训摆在那儿,所以不想被五胡乱华或是外来者反客为主的话,就必须控制移民数量,确保主体民族的人口占比。
别以为刘瑞是在胡言乱语。
这是后世的学者根据西班牙的光复运动和中东之春所做出的研究,亦是无数国家用血泪总结出的教训。
对于东瓯,刘瑞的感情十分复杂。
既有因后世的滤镜而下意识地想要优待他们,但又怕东瓯人背后给他来上一刀。
毕竟在领土扩大时,区域矛盾永远是最难解决,同时也最好时间门的。
远的有秦末前的六国余孽,近的有被赵佗吞并的百越贵族不断复辟。
这么看来,东瓯能撑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除了把东瓯的移民迁至各郡,孤还准备向会稽郡的南边迁徙五万人,鼓励他们与东瓯人通婚并推行汉字。”说到这儿,刘瑞也是自嘲道:“抄家的钱还没捂热就要送出来了。”
此时的会稽郡可不是以富庶闻名天下的江南一带。北边也就算了,毕竟有刘濞留下的家底,再怎么破也好过东瓯那边,所想徙人去会稽南边,还要他们与东瓯人通婚,那属实得给点好处。
而且还是大大的好处。
说白了就是给钱给田减劳役。
这么看来,黔首们还是很好忽悠的。
另外……
“老藩王们一死,关东与江淮的大户们也得滚去阳陵了。”
“虽说东瓯北部是后来加入了,但是为了民族和谐,还是让东瓯的贵族豪绅也一并过来了吧!”省得又出六国余孽治秦郡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