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午的话把馆陶长公主气得够呛,但又不好在公开里彻底爆发,所以只能咬牙切齿道:“回去说,回去说。”
陈午注视着馆陶长公主狼狈离去的身影,顺着围栏跌坐在地,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没救了。”他的妻子真是没救了。
悲哀之下,陈午竟产生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
然而想想大瘦身的家产,想想自己近日遭受的一切,陈午又振作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东山再起。
比白手起家更难的是什么?
是让自己的财富传承下去。
堂邑侯陈婴原是项梁的人,转向高祖后也只得封六百余户。而在那些封王封侯得大佬们接连倒霉时,堂邑侯陈婴却能经营着人人想要的铁矿,并且还把六百多户的封地增加道到一千六百多户,甚至还让孙儿娶了皇帝的嫡长女。
轰轰烈烈的传奇人物诚然令人无比艳羡,但是对后人而言,陈婴这种暗中发财的才是最可贵。所以在堂邑侯府的二代里,他们接受的教育不是一鸣惊人,而是如何把财富传承下去。
如果不是娶了公主,堂邑侯府没准可以苟到西汉结束。
不过就另一方面而言,没有馆陶,陈午也不可能做大做强,如今栽倒刘瑞手里,只能说亏了,但也没亏得太狠。毕竟他那六百多的初始食邑还没被收回呢!说是重头再来……嘶……好像也没那么严重。顶多是一朝回到结婚前。
这么看来,太子岂止是手下留情啊!他都快放了一个大海了。
自我安慰能力一流的陈午在被狱卒放出来后表现得比预料中的还要善解人意。
无论是去调查外戚的贪污情况还是跟着少府清查涉案人员的家产,陈午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这副不过脑子的模样让刘瑞都下意识地提醒道:“姑父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不是他心软,而是瞧着堂邑侯陈午的精神状况总有种对方会暗中搞事的错觉。
这几日没休息好的堂邑侯陈午立刻明白是自己的态度让对方怀疑,随意做出苦涩的模样,卑微道:“臣知自己难以获得殿下的原谅,所以只求此刻的配合能够获得安享晚年的许可。”
“是吗?”刘瑞并未因此放下戒备心,不过却也露出可以理解的模样:“姑父也是做大父的人了,自然该回封地享受儿孙侍奉。”
刘瑞咬重“儿孙”二字,后者自然听出刘瑞的言外之意,于是立刻表态道:“臣近日总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喘气,所以希望不孝子能贴身侍奉,还望太子降罪。”
亲阿父都表态了,而且还有孝道的大旗。
刘瑞重新打量这个憨厚老实的姑父,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堂邑侯府的二公子一走,剩下的“垃圾”也没理由留在北宫。
只是……
“馆陶姑母会与您一起回去吗?”身为阿父,陈午自然能带走孩子。不过考虑到馆陶长公主的一贯强势,以及刘启非常非常地偏袒阿姐,刘瑞又眉头一紧地感到不妥。
毕竟这家百分八十的杀伤力都是馆陶长公主贡献的。
而以堂邑侯陈午十年如一日的妻管严情况来看,指望他能说服馆陶长公主还不如让陈午与馆陶长公主和离。但是就他两的情况来看,这种事情也只能想想。毕竟皇家绝不可能让馆陶长公主做被和离的那个,而在没了馆陶长公主的虎旗后,被刮地皮的堂邑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也是陈午没法与馆陶长公主进行切割的主要原因。
“不知太子可否让臣见一面陛下。”陈午是个实在人,明白不能万难交由太子处理。尤其是跟自家相关的事,甩给别人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一面就好。臣有法子求陛下允许馆陶长公主随臣回到封地定居。”
说是“求”“允许”,实际就是陈午找个可以压制馆陶长公主的人逼她离开,而刘启也能体面地把阿姐逐出关中,避免她在刘瑞登基后继续作妖。
“一家人间哪里需要如此客气。”既然人家如此识趣,刘瑞也不介意帮点小忙。
因为有馆陶长公主和刘瑞作保,堂邑侯陈午当天下午就出狱回府,然后不等馆陶长公主询问他与刘瑞说了什么,他便提来两个儿子,亲手将其打了个半死,看得馆陶长公主又气又怒道:“反了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儿子。”
“那也是我的儿子。”气喘吁吁的陈午丝毫不怕怒火中烧的馆陶长公主,甚至还在对方的雷区上不断蹦跶:“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儿子们做了什么。”
瞄两眼瑟瑟发抖的两个瘪,陈午又气不打一处道:“你把长寿殿的门槛都踏破了才让二郎在北宫谋个舍人的官职,可这好儿子借北宫的名义干了什么,敛了多财,你不会毫无察觉吧!”
陈午本想让馆陶长公主反思她在教育上的诸多问题,可是瞧着馆陶长公主无比心虚的模样,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肯定指示小儿子干了不该干的事。
“难怪……”
“难怪二郎在北宫里也有恃无恐,合着是有当阿母的长公主做靠山啊!”顺风顺水了大半辈子的陈午跌倒在地,捂脸痛哭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若不是怕馆陶长公主暴跳如雷,陈午定会痛哭自己娶妻不贤,致使晚年受此大难。
面红耳赤的馆陶长公主见状,也是破罐子摔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从宫里拿铁矿铜矿时怎不痛哭家门不幸?你家卷入齐哀王之事时求我替你周旋一二时怎不哭家门不幸?”回到家的馆陶长公主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直接上手怒撕陈午:“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管你的儿子?合着他们是天生地养,我一个人给生出来的?”
不敢还手的陈午后狼狈地在庭院里与馆陶长公主周旋,心里更是苦涩至极。
他要能管个孩子,也不至于让二子生得刁滑猥琐,独女变得嚣张跋扈。
如今两个儿子已是彻底没救了,还是从孙子辈的开始扭转吧!
至于阿娇……
差点被老婆抓破相的陈午决定把女儿留在薄姬身边。
能救一个是一个。
有薄姬管着,阿娇不说收收性子,但也能收收馆陶娇纵出来的嚣张跋扈。
…………
堂邑侯离开的消息自然没有瞒着别人。
而且在刘瑞的示意下,陈午几乎是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一特权不仅刺痛了诏狱里的其他人,更是让还在等人捞出他们的“一次性利刃”都咬牙切齿地表示会好好招待馆陶长公主一家,也算是对他们坑了一众外戚的报复。
不同于拥挤阴冷的诏狱,内官狱的结构更为小巧精致,更像是驿站而非监狱。
虽说都是刘启的庶子,但皇子与皇子间也是有壁的。
例如被薄皇后收养的刘越刘寄与完全是被兄长连坐的刘发……要么是进内官狱走个过场,要么是在进来后得到优待。
而在刘瑞醒后,剩下的皇子还没来得及在各自的官邸里松一口气,就被宗正拎了回去,然后见到大难不死的刘瑞。
“孤以为咱们兄弟一场,太子好歹在北宫设宴,让兄长们吃饱喝足后再来想想如何回答太子的问题。”第一个回话的刘彭祖吊儿郎当地看着上身坐直地刘瑞,调侃道:“你装了这么久就不嫌累吗?”
“累啊!可是世间哪有白得的东西。”刘瑞笑道:“七兄要是愿意出钱的话,孤也可以设宴招待诸位兄长。”
刘彭祖一副“你设宴,我为何要当冤大头”的表情,结果不等他出言嘲讽,刘瑞便继续说道:“毕竟七兄借贾家之手勒索淮南翁主,这白得的几百金足够让几位兄长尽兴而归。”
“你威胁孤?”被戳破的刘彭祖只是短暂地慌张了下,随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开水烫的模样:“父皇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刘瑞明白这事闹到刘启那儿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他得曲线救国:“但是七兄的大舅一定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亲外甥‘架空’的,并且也乐意撬开某些人的嘴,让他把挖出的墓土都一一吞下。”
刘彭祖的表情再次一变,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他之所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因为算死了贾家会弃车保帅,不会让广川王外甥受到牵连。
参考梁王妃一家在梁国的一手遮天与薄家的崛起,贾家还做着去广川国和中山国当地头蛇的美梦呢!岂会在临门一脚时让自家人坏了好事。
瞧着刘彭祖终于慌了的刘瑞也是十分愉悦地让其体会了把被阴阳怪气的滋味:“相信七兄的大舅十分乐意为七兄证明,省得七兄背上一个掘了外家祖坟的骂名。”
“刘瑞你………”气急败坏的拍桌而起,但是想到刘瑞的储君身份,以及他被捏住把柄的事实,这位能屈能伸的广川王又生生咽下舌尖的脏话,皮笑肉不笑道:“一家人何必闹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