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招待太子,昌平长公主自然得拿出些好东西。然而刘瑞对虎肝豹髓敬而远之,又不喜鳖汤熊掌,所以昌平长公主家的厨子发挥了一通也只搞了个鱼火锅并酱油烧鸡,然后切块羊大腿在屋外慢慢地烤着,散发出让人咂舌的香味。
“来,你也是半大小子了,应当跟姑母喝上一杯。”昌平长公主拱手请道:“姑母这里没什么好的,但也不能让瑞儿觉得姑母小气,拿不出好东西。”
“姑母这话可是伤到侄儿了。”刘瑞顺势调侃道:“刚才还说咱们姑侄间没必要斤斤计较咧!现在只是喝了口酒,竟要计较起恩情不恩情的?”
昌平长公主愣了下,随即摆了摆手,笑道:“怨我,怨我。高兴坏了竟说出些没头没脑的话。”
说罢便安排伶人歌舞助兴。
昌平长公主属于政坛的边缘人物,所以家里的伶人质量远不及馆陶长公主,歌舞更是远不及宫里的水准。好在昌平长公主的客人甚少,故歌舞差些也不碍事,只要能把氛围炒热,她便能将精心培养的人给推出去。
“殿下,请。”
正当刘瑞碾碎鱼肉,混着粥饭小口享用时,一道女声轻柔入耳,随即便有保养得当的玉手提起水壶,倒出混有花香的蜜水,声音更是甜得让人心头一酥,未见其貌就知此人一定容色不俗。
刘瑞抬眼,只见一乌发少女跪在一旁,身形尚小但却在曲裾的勾勒下有了窈窕的风姿,五官虽幼但也看出美女的影子。
瞧着刘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乌发少女俏脸一红,娇羞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为刘瑞切肉捞菜。
昌平长公主观察着刘瑞的表情,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小美人是进了刘瑞的眼,于是笑道:“瑞儿的眼睛怎么黏在姑母的伶人身上?若是看上姑母家的小美人大可告诉姑母,也好让姑母成人之美。”
昌平长公主的语气是揶揄的,但是刘瑞却抬手扶额道:“姑母,孤才十几岁,还不到与女子厮混的年纪。”
“咳!这有什么的。你阿父十三岁成婚,十六七岁就有你大兄。你大父成婚的更早,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昌平长公主不以为然道:“姑母瞧着你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只是这北宫的家人子也轮不到姑母做主,但是想着英雄难过美人关,提前送个知根知底的漂亮女子给你,也省得日后有狐媚子乱国。”
彼时虽有“算人”,即农历八月去民间挑选良家女为嫔妃的机制,但是西汉直至汉武帝中期才有宫女一千,这还包括被少府买来的贫困女子,贵族战俘,以及罪臣之后。而西汉的良家子里不包括医巫百工与商贾之女,里头的水分跟举荐入官的官吏有得一拼,所以皇帝想找美女要么是靠臣子献媚,要么是求公主帮忙。
臣子献媚的名声终究是不大好听,相较之下,公主送美女的途径便要隐晦的多,也算是馆陶长公主开了个不好的头,导致昌平长公主也有样学样。
“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把人留在这儿,待你成婚后再受恩入宫。“昌平长公主见刘瑞的抗拒态度比较强烈,还以为是薄皇后已经为其定下太子妃,于是露出“我懂”的表情:“只是人若跟了你,你可要记得给人个名分。”
送人归送人,但是昌平长公主也不会把自己人往火坑里推,或是让刘瑞白嫖:“如若不然,我便给她笔钱财让其自谋生路,也不枉她伺候你一场。”
汉初还留有战国末年的风气,虽不至于像十六世纪的法国那样人人以当国王的情妇为荣,但是从皇室到民间都对女子的贞洁看得不重,不仅允许无子的嫔妃回家改嫁,甚至还有年老的彻侯宗室将年轻的妻妾嫁于下属,也算是成人之美。
被昌平长公主推上来的小美女也不指望刘瑞能给个名分,但只要与刘瑞有了亲密接触,她便能恢复良籍,拿着赏赐回家当个小地主,这不比在宫里与人争宠,一不留神就全家死光要来的舒坦。
这么想着,小美女看刘瑞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坨肥肉,而刘瑞对其压根没有旖旎心思,但又不能当面驳了昌平长公主的面子,导致后者迁怒左右,于是只能含含糊糊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且不谈刘瑞过不去心里的坎,就说以他的年纪乱搞也不怕折损寿数,弄得孩子尽数早夭。
昌平长公主见刘瑞坚持,还以为是年轻人脸薄,怕被宫里的薄姬训斥,所以也没多劝几句,转而让侍奉刘瑞的美女抚琴助兴。
不得不说,在挑美女上,刘氏公主的眼光都很不错。
刘瑞瞧着对方弹琴的妩媚身姿,忍不住好奇道:“姑母是从何处找来这么个丽人,看着不像是家僮之女。”
“哎!说来也是造孽。”昌平长公主叹息道:“她本是民间医匠的女儿,然而幼年遇上了天灾人祸,于是被卖到我的府上。”
刘瑞闻言也是唏嘘不已。
民间卖孩子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灾荒不断的年代,就连高祖都鼓励民间卖儿求生,还被记载在《汉书·食货志》上。
不过经“质人”之手被正规买卖的人口还是少数,更多的是像窦太后的兄弟那样被“奸人”掠卖的可怜人。
弹完琴的小美女听到刘瑞向昌平长公主打听她的家时也是露出难以化解的哀伤。
“既然是医匠的女儿,想必在这方面耳熏目染了不少。”刘瑞想到汉宣帝时的霍显买通医女毒杀许平君一事,突然有了培养私医的念头,于是问道:“你可记得你阿父叫什么,从师于谁。”
这年头的医家都是有传承的,基本是找到一个医匠就能拔萝卜带泥地拉出一堆医生。
“奴婢姓许,贱名长儿,原是安邑人,家父许善友在老家小有名气。”
“既是小有名气的医匠,又怎会落得卖儿卖女的地步?”
“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记得幼时常有不速之客骚扰我父,久而久之便没人愿找我父问诊。”许长儿思及身世,不免泪如雨下:“若非如此,阿父也不会窘迫到卖儿买女,妾也不必骨肉分离。”
“那你记得骚扰你父的人叫什么,从事什么职业吗?”刘瑞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普通的医闹,肯定是有不经挖的事埋在里头。
许长儿摇了摇头,怯怯道:“奴婢不知对方姓名,但是瞧着对方的言行应该也是小有名气的医匠,因为他不仅与阿父有冲突,还与奴婢的世叔有冲突。”
“是吗?”刘瑞转了转手里的珠子,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而从昌平长公主的家里离开后,刘瑞对李三吩咐道:“去查查跟安邑许家结仇的医生是谁,何至于要把人逼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诺。”
………………
琼林宴上白云天,琼林宴外生声嚣喧。
状元郎上高头马,榜下冠里有良缘。
古今中外的黔首都有着乐子人的特点,而且对文化水平有限的黔首而言,太子选了哪些大才远不及暂住阳陵的进士去长安拜访世交同门时被绑去逼婚,尚冠里的彻侯们为了争夺某位才俊而大打出手,鼓励女儿生米煮成熟饭,就差在家里的宴会上下药逼婚。
啧啧啧!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富贵人八卦可是滋养了长安人民的饭后生活与酒肆生意,甚至有小说家以此为蓝本,写了些佳人才子的故事,并且在民间广受好评。
“哼!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之徒,竟为这些下流之说玷污科举,诽谤进士。”某些看不惯小说家行为的老古董们公开训斥道:“此行应禀明陛下,令廷尉追查散布流言之人才可肃清风气,以正试听。”
然而这群老古董们吵得再凶也碍不住民间喜爱这等故事,就连尚冠里的彻侯贵妇们也爱聊此打发时间。
至于被老古董们提到的廷尉……拜托,人家可是九卿之一,手上光是人命案子就不计其数,哪里管得了小说家的事。
况且小说家们也深谙后世的河蟹大法,写作时除了主角一律以姓氏+官职代人,这样一来,就是想告其诽谤也很难定罪。
因为指责小说家的多为儒生和觉得小说家煽动舆论,不利于社会稳定的法家子弟,所以在数次冲突后,满腹怨气的小说家们将文里的才子设定为对其友好的学派子弟,如黄老学,墨家,农家,杂家,乃至阴阳家等,然后给阴险狡诈的反派们安个儒家或法家的出身。
这么一来,本就对小说家甚是不满的儒法子弟扬言要将小说家的作品尽数烧毁。
打脸的是,他们还未付诸于行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瑞就下场写文,觉得自己有必要争下“史上第一小说家”的名号,顺带让古人看看后世套路的险恶。
刘瑞这么一搞,不仅是儒法的子弟蒙了,就连刘启都好奇他那巧思甚多的儿子要写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