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思索片刻,“他这病,病灶在心里,乃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不是一张药方,一剂汤药便能治好的,这得等我回去,细细看过才知道应该怎么治疗。”
“不过……”他想了想,从腰间的宝葫芦中倒出一粒红色药丸,“你将这药丸喂他吃下,可让他暂时不那么疯。”
能够稳住一时的病情也是好的,景昭思量着,答应下来。
景昭又道:“我今晚会在尚食记中摆宴席犒劳大家,李先生、阿福,你们也请来入席吧。”
阿福摇了摇头:“不了,我要闭关看医书。”
老翁也摇头:“景昭小友不必客气,老夫在这山中多年,鲜少下山,实在不喜热闹。”
景昭听两人都这么说,便不再勉强。他又想了想:“对了,山上若是短缺粮食,您尽管和我说,我从山下给你们带来。”
老翁还是摇头,“我这山中不曾短缺,景昭放心去吧。”
顾景昭这才注意到,这山林中的小筑虽然装潢简单,但却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充足。老翁拿来招待他们的茶叶用的都是今年的新茶,这生活水平甚至比山下要强太多。
两人离开的时候,景昭不由心中有些疑惑。山下正逢饥荒乱世,这老先生从何采办,怎会山中生活比山下还富裕有余。
阿宁却道:“这世间不乏奇能异士,生怀绝技,为了躲避战争而寻一清幽之处避世,这位李先生便是这样的人罢。”
景昭同意。
“我能识得七国文字,听懂七国语言,便是先生所教;他还与我说过许多七国的故事,想来他年轻的时候,应当周游列国,有很多的见识。”
阿宁眸子微深了几分。
他没告诉景昭,他认识这人的一个弟子,因为他从他那个朋友的身上感受到了太多和这位李先生相同的东西。
阿宁觉得,这是师承一脉的缘故。
不过他的那位朋友说过,他最后一次见老师是在函谷关,后来老师出了函谷关,便再无音信。阿宁今日却在泉郡之中,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见到这位李先生,或许真如李先生所说:一切皆是缘分。
两人继续下山,聊到了别的一些事情。
阿宁道:“那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置?”
景昭思索了片刻:“祭司和族长这次在我们手中吃了亏,定会重新组织了兵力再攻回来;但如今我们实力欠缺,还有许多患了疫病的人,若在这时迎战,恐怕讨不得半分便宜。”
“这些俘虏是我唯一的把柄,我不信祭司他们一点不在意这一百多俘虏的死活,到时候我们可以用他们作为谈判条件,我只要他们撤兵,让下溪的乡民能够安稳度日。”
阿宁道:“下溪的地势易守易攻,若要防守,只需往高景山上撤退,借助地形优势便可轻易守住;
若要进攻,大路往南一片开阔,连隐蔽物都极少见,也不必担心敌军设伏。”
“却有唯一一处险要。”
景昭疑惑,“什么?”
“上溪。”阿宁道,两人正好走到高景山的山脚。
阿宁手指一指,雾霭遮掩处,正是卑犹山半山腰上的上溪寨子。上溪到下溪的距离不足十里路,山上道路四通八达,若敌人想要从上溪到下溪,闭着眼睛也能进到寨子之中。
再有,下溪和上溪都是由一条叫安溪的山泉连接,上溪也是安溪的上游,两个寨子的人同饮一条安溪水。
若这水源收阻,下溪也会因为没水被困死。
可以说,上溪是下溪的咽喉,要想下溪安稳,那必须得保证上溪的安定。
族长和祭司此刻虽然驻兵在下溪外面的大路上,但如果景昭把大路堵死,族长要屯兵进攻,难保不会从上溪入侵。
若是这样,那条四通八达的道路,景昭就是想堵也堵不住。
他想了想,道:“你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咱们先把上溪控制了?”
阿宁凝眸看着他轻笑了一下,“你有那兵力吗?”
景昭现在除去死伤的兄弟,能用的人手加起来不超过八十人。上溪整个寨子有三四百人,他这点人杀过去还不够对方塞牙缝。
他茫然了一瞬,看着阿宁摇了摇头,“我这人手貌似不是很够。”
“不过……我似乎现在也不着急。”
景昭抚着下颌说道:“首先,我能拿俘虏去和祭司谈判,不管谈得成还是谈不成,他们都都一百多人在我手上,这就是我的筹码。
其次,我只要争取了时间,那便是给阿福制药创造了条件,或许还可以故技重施,去上溪再演一次戏,我不一定要打败他们,能够控制住他们就够了。
等将上溪控制住,那天时地利人和,咱就占了地利人和两项,那时再与祭司交战,咱的赢面便会更大。”
景昭如是分析道。
阿宁边听着,应了一声。
他心中稍有些惊喜,顾景昭这次分析的头头是道,比之前仓皇之中做出的选择和决定要思虑的更加周全。
他逐渐开始拥有独立思虑周全事情的能力了。
回到寨子后,景昭将药丸送给安之平,告诉他怎么服用的方法。
安丰吃下药后,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哭闹,只是还不能正常与人交流,眼神总是呆滞无神的盯着一个地方。
不过,安之平已经感到很欣喜了,先前两天安丰又哭又闹,几次差点用腰带把自己勒死,吓坏了安之平。
现在能恢复成这样,至少能让他和阿娘少操心一些。
景昭忙着给大家做晚饭,送了药之后便忙着回了尚食记。
店中收拾的干干净净,是安南淮带人来打扫过了,地上的血污都已经清扫干净,除了桌子和梁木上留下的几道刀剑的痕迹,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极尽惨烈的战争。
被阿其那砍坏的大门,安南淮也让人换了新的。
景昭回到店中一瞬间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摸了摸桌子上一指深的刀痕,心中总恍惚想起昨天握刀的自己,那刀刃刺穿一个人的胸膛,竟好似穿透一张薄纸,那感觉竟和平时自己切肉时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