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
此时此刻,不管叶恒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也不管他到底怎么从潼北回到京城的,穆武帝已经别无选择。
他深吸口气。
“将人带上来!”
萧成煊脑子都要炸了。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回头朝着大殿之外看去——
宫闱重地,他倒是要看看,叶恒一个罪臣,要如何悄无声息地进来!
满堂寂静中,似有脚步声不疾不徐传来。
萧成煊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忘记,只睁着眼瞧着。
下一刻,一道颀长挺拔的雪色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看到那人的瞬间,萧成煊心脏“突突”猛跳了一下。
那竟是——
“定北侯世子!?”
有人按捺不住,震惊出声。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雪白大氅随风轻扬起衣角,行走间端的是通身的清贵气派。
不是沈延川,又是何人!?
谢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难怪今天早朝没看到沈延川,原来……是在这等着的!
无数目光落在身上,沈延川却似乎毫无所觉,于殿中站定行礼。
穆武帝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你先前和朕告假,说今天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却不想,竟是和叶恒有关?”
听他话中之意,似有责备。
沈延川双手抱拳:
“陛下督令彻查霍将军之案,叶恒与此案相关,更甚至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证,微臣自然不敢松懈,还望陛下见谅。”
话说到这,穆武帝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毕竟沈延川说的都是实话!
穆武帝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也没有继续追究,话锋一转:“这么说,人在你那?”
沈延川轻轻颔首:“叶恒此时就在殿外等候。只是他双腿已废,不良于行,故而并未随微臣一同觐见。”
穆武帝皱了皱眉。
“只管带他进来便是!”
李公公忙去吩咐。
很快,两个侍卫架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齐齐看去,只见中间那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两条腿无力地垂在地上,呈现一种诡异的姿态。
虽然变化极大,但还是很快有人认出了那张脸。
“真是叶恒!”
砰!
侍卫将叶恒押跪在地,一声闷响。
这一声,也如惊雷,在萧成煊心头炸响。
他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拳头隐隐发胀,却又如针扎一般反复提醒着他——这个人就是叶恒!
他真的没死!而且活着回来了京城!
“流放之路艰苦,叶恒的双腿被冻坏了,已然成了残废。”沈延川微微侧身,开口解释,“不过好在,他的脑子仍然清醒。叶恒,见到圣上,还不行礼?”
沈延川这一句清清淡淡,可叶恒却像是收到了天大的刺激一般,猛地打了个寒噤!
他哆哆嗦嗦抬头,可视线刚触及到那金碧辉煌的台阶,便不敢继续,急急垂下头来。
这地方他来过太多次,可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狼狈。
然而,他已经别无选择。
能回到这,已经是他命大!
或许是因为激动,叶恒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艰难地俯下身来,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剧烈的疼痛如此真实。
“罪臣叶恒,见过陛下!”
这一声,便是认了身份。
所有目光集中在一处,众人心情皆是十分复杂。
短短几个月不见,曾经风光潇洒的大理寺少卿,竟沦落至此。
看上去老了十多岁不说,双腿也残了。
如此形状,和街头乞丐简直一般无二。
谁能想到,这竟是叶恒?!
穆武帝面色冷沉。
他自然不会在乎叶恒如今是何种模样,更不在乎他是否残废。
他只在乎——叶恒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穆武帝沉声开口:
“大理寺与都察院联合办案,说当年徐杰栽赃霍俞成,害得他满门抄斩,乃是奉齐王之令。此事,你可知晓?”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等叶恒的答案。
谁不知道,他从前就是萧成煊的人!
若那些事真是萧成煊做的,那叶恒身为心腹,肯定知道内情!
一旦他开口作证,那……只怕萧成煊的处境,就难了!
萧成煊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不动如山,其实心中早已经是慌成一团。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叶恒居然没死!
他想给叶恒一个警告,可周围这么多眼睛看着,他哪里能动!?
叶恒也终于看向了右前方的那道身影。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之中闪过,无数情绪从心底深处爆发!
满腔恨意如洪水,瞬间将他吞噬!
叶恒死死盯着萧成煊,咬牙切齿:
“不错!当年霍俞成之死,正是齐王一手促成!”
萧成煊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回头:“叶恒!到底是谁给了你多少你好处,让你来污蔑本王!”
叶恒却是一声冷笑,眼中满是讥讽。
他抬起手,直指萧成煊。
众人这才看到,他双手红肿,生了许多冻疮,已经烂了好几处。
不难想象这流放的路途中,他到底遭了多少罪。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你!”
“至于好处……我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便是有天大的好处,于我又有何用!?”
萧成煊猛地一惊:叶恒竟是已经知道了京中发生的那些事吗!?
叶恒心中已是恨极。
离京之前,萧成煊曾反复担保,说会护他妻儿。
可现在——
他面容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怎么,我没死在你手里,你很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