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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你,从未信任过我。”
甘雨感受到了寒冷,这里明明是地心的最深处,流火蒸腾出炙热的水雾来——可她偏偏觉得寒冷。
这里很安静,她的心灵也很安静。
心中的业障被吞噬后,便安静了下来,同时,也空荡了下来。
安静得可怕,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甘雨从未如此害怕过安静。
而最让害怕的是,她现在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状态也很...因为清醒,所以她才没有理由无法逃避。
她不想回到地面上,说是不想,其实是没有勇气回去,没有勇气去见证..因为她害怕,她害怕一踏足地面,便看到清诺岩的尸体,害怕看到鲜血铺满了地面。
害怕看到在鲜血与碎石之间,是慢慢碎裂的心脏。
破碎的心脏...破碎的心脏。
闪烁着微薄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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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看到过的,她曾经也看到过的,破碎的心脏她也曾见到,在两千四百年之前,她的箭矢贯穿了浮舍,那日的心脏,也是这般的剔透,这般的...令人心惊。
恐惧恐惧恐惧。
可她必须去面对了。
正如清诺岩最后所言,她需要去学会面对了,若是再逃避下去,下个千年,的业障亦会再生。
她已经逃了两千四百年,她不可能永远地逃下去的,上次她逃走了,而这次,她再也不能逃了。
她要去见证这一切,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师兄...若是清诺岩计划失败了,她有见证到最后的义务与责任,她不能让他孤独地死去...像上次那般,一个人孤独地在世界的尽头死去。
甘雨向层岩巨渊之上攀爬,沿着清诺岩离去的道路,她走得很慢,她终究是走出了深渊,外面的日头逐渐稀薄,有一名白裙的少女怔怔地看着天幕。
她显然是注意到了身后动静,回过头来,灿金的漂亮眸子倒映着甘雨的面容。
——“你来做什么?”
没有多余的情绪。
甘雨怔住了。
她的名字叫做荧,甘雨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甚至还能记得第一次与荧的相逢,在那个阳光婆娑的春日,奥藏山上,少女趴在少年的背上,灿金的发丝自然垂落在少年的脖颈间,熏暖的阳光覆盖在他们的身上...那是她与荧的第一次相逢,那也是她与清诺岩的初遇...与重逢。
【旅行】,甘雨还记得荧那时说的话,她说他们在旅行。
甘雨还记得荧手上攥着的老旧书籍,名字叫做《提瓦特旅行指南》,上面记载了很多很多的地方,也写满了很多很多的故事。
“你来做什么?”
不自然地...甘雨不自然地攥紧了衣襟。
你来做什么。
她这样询问着自己。
“我想要...”甘雨的声音很低,“我想要再看一看...”
荧平静地注视着她,半晌,她移开了视线。
“不需要的。谢谢你了。”
荧抿了抿唇,“有我等着他。”
这样啊。
不需要...甘雨略有些苍白的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啊...甘雨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清诺岩此生并不孤独,有人一直都陪伴着他,有人一直都在照顾着他,有人与他一起旅行,有人日记本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还有盐神...赫乌莉亚。
甘雨还记得清诺岩的气息,他身上缠绕着盐粒的味道...这是神明的赐福,名为赫乌莉亚的神明将自己的权柄分享给了清诺岩,于是他才拥有了魔神的力量。
浮舍此生的终末,离开了他们一起长大的奥藏山,前往的正是‘地中之盐’。
地中之盐的子民被屠杀,盐神也被暗杀....并不是历史的真相。
无论是今生也好,还是前世也罢,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她的师兄,并不会孤独地死去,因为有人等待着他。
甘雨终于是明白了,他并不需要她,而是她需要他。
一直以来,都是自作多情。
明明心中的业障被除去了,她却未感受到心中山呼海啸般的震颤,就如刺入肉中的尖刺被拔出了,但心脏却还记得疼痛的模样,她感受到了疼痛,那无法形容的痛楚。
她咬着唇,声音很低,“他现在...在哪儿?”
荧不说话。
她面容虽然平静,但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肉中,肩膀轻轻地颤抖着,可以看出她的恐惧,但她一直都没有移开视线,她一直注视着某处,死死地盯着。
半晌,她道:“我相信他。”
甘雨顺着荧的视线向广袤的荒野望去,她很快便找到了清诺岩的位置,因为那股气息...实在是太强大了。
清诺岩现在很强大。
远超寻常魔神般的强大。
但对于岩王帝君来说,对于这位以‘杀伐’闻名的武神来说,摸得着的一名强敌,比摸不着的无数污秽更好除去。
他略有些发怔地注视着那缓慢向自己走来的业障。
少年明明如此的强大,但帝君却觉得那少年如此的渺小——他用此生换取了业障的收拢,盘踞在层岩巨渊的千年业障尽数被禁锢在他的心脏中。
那些业障当然想要逃走,但以契约为锚固定的心灵,是它们最后的牢笼。
以身为牢。
而现在,岩王帝君便要将业障彻底杀死...连同那颗璀璨的内心也一并毁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能会亲手杀死友人。
钟离先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岩枪,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灿金的凤瞳一直注视着那不断前行的身影。
契约....契约...
契约真的是...让人很伤心的存在啊。
——
【lv.90】
癫狂的业障如火般蔓延席卷。
清诺岩垂下头颅,四只扭曲的手臂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血肉翻卷铺展开来,他抬起了眸子。
因胸膛被刨开...而有一半暴露在外的心脏,发出如同雷鸣般的跳动声,如巨鼓一般锤响在天地间,那心跳声乐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深色的污秽鲜血被心脏运送到了周身,于是身躯便开始扭曲而产生异变,清诺岩的心正是璃月业障的具象化身,随着心脏的跳动,璃月周遭的环境也发生了异变。
铺满了整个天幕的云霭向两边撕裂开来,露出长达数千里的裂缝,雷霆与暴雨从那缝隙中倾斜了下来,业障矗立在裂缝的最中央,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去,伴随着他的前进,那道缝隙也越来越大。
不只是天穹上的云霭,他面前的大地——那苍青色漫卷的平原,也在他的脚步与心跳中一点又一点地开裂。
这便是执政级别的业障具象,一翕一呼,便有影响和污染天地的权能。
“钟...离...”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从肺部深处嘶喊出来,带着沉沉的回音,“动手。”
他全身都在流血,他在与体内那伟大而污秽的意志搏斗,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分裂了,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看到了莫大的滔天深渊,那深渊之上,矗立着恢弘而伟大的山脉,那独属于浮舍的业障屹立在山脉之巅,四手四臂,目光漠然地注视着山脉之下的少年。
清诺岩知道,这个世界便是他的【心灵】
“我们本是一体。”
业障轻声道,清诺岩只觉得有上万重回音同时在耳畔奏响,“我本是你。”
“你不觉得厌倦吗?这无尽的轮回,你难道不觉得厌倦吗?”
业障身影模糊,面容是杂糅的面容,不同的面庞拼接在一起,有苍老的武士,有意气风发的少年...
清诺岩知道,那些面容都是他‘自己’,不同时期的他自己,尽管他已经忘记了那些面容。
清诺岩脑海轰鸣,他努力不去听业障的声音,他知道业障最擅长的便是污染心灵,可他真的感受到了疲倦,无尽无尽的疲倦,像是大海浪潮一般将他吞噬。
这便是所谓【磨损】,他无法挣扎,只得任由那些情绪将自己淹没。
厌倦...的确已经厌倦了啊。
死亡也好,重来也罢,一次又一次的人生也是,凡人会老会死,也会分别...他都感到厌倦了——对凡人的人生感到了厌倦。
若让业障吞噬了他...那他就不再是凡人了吧。也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固定心脏的契约在慢慢地松动,业障似要破封而出。
“我们一起结束这个轮回吧,把一切都交给我,这样你就不用再疲惫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伤害你,只有我们在一起,这世上便无人能伤害我们!”
业障认真地注视着清诺岩,他在向清诺岩发出邀请,那不断变换的眸子蕴藏着能将世界都给点燃的业火,“摩拉克斯不行,人理不行,天理亦不行!”
清诺岩被深黑色的海洋所淹没,他在慢慢地沉沦,在意识沉没的最后一刹那,在合上眼眸的最后一刻,清诺岩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
"为什么?"业障有些意外。
“现在是...”清诺岩垂着头,“黄昏了。外面应该是到黄昏了。”
“然后呢?”
“我答应了的——我答应了的。”
“黄昏之前,要回家吃饭,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要回家了。”
“我再和你讨论轮回!”业障嘶吼道。
饶是他本人的业障也不能理解清诺岩的逻辑,这边跟你小子谈无尽轮回征服世界,你却扯着犊子小孩子般地说俺老妈要叫俺回家吃饭明天再和二娃你玩,搞得业障刚才说的话像是小屁孩的中二发言。
可那家伙却是那么的认真,从未如此的认真过....好像,‘回家吃饭’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谁也不能挡他回家吃饭的路,谁要是挡他的路,他便要和谁拼命,浮生一刹,万般皆舍,万般都可以舍。
上辈子已经舍弃一切,这辈子就只剩下一个小竹屋可以回了,污染了璃月,拆了那木屋,杀了那木屋中的人,那他万般都舍了还有什么意义!
清诺岩挣出了深渊,他又看到了山脉之上的业障,血一般的黄昏覆盖了这片精神世界。
火烧云蔓延开来,他看到了盛大的日冕,灿金的阳光打在清诺岩的身上。
在日冕的尽头,清诺岩微微垂下身子,缓缓地吐气,白雾般的气息从牙缝中倾泻出来,他按住了神切的刀鞘,眸子盛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辉!
他向业障拔出了神切,雷霆,风,还有岩石,雷与风敲击在岩石之上,回荡着层层轰鸣,便是连这个世界都要震碎。
“滚你妈!”
他拔出了他的刀,向着他自己,向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于是他面前的世界在慢慢地破碎。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
我要回家了。
天穹也碎成块块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倒映着一场黄昏,山脉一寸又一寸的龟裂,业障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的身影在随着这个世界一同消弭。
逆着那重日冕,清诺岩看到了一柄岩枪,他便知道了,这个世界碎裂了,便是自己的心脏破碎了。
岩枪如流矢般脱手而出,在天际线中拖曳出重重的残影,雪白的雨幕被岩枪撕开了一层空洞,直直地砸在了清诺岩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世界失去了声音。
自他的身后之后,一重又一重的山岩被岩枪的余威扫出一圈又一圈的大洞,后知后觉的风压撕扯着岩枪所经过的土地,裂开道道深渊。
清诺岩的眼眸空了下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也感受不到胸腔中的疼痛,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下来,空荡荡的,偌大的世界。
岩枪慢慢地消散,散成细细的光粒,每一粒尘埃都反射着明媚的光,清诺岩笼罩在那束光辉之中,他抬起眸子,直直地注视着穹顶之上的岩王帝君。
暗金色的光辉流转在枪身间,岩元素顺着那纤长的枪柄延伸出去,倒像是一束不断生长的灿金枝干,鲜血顺着枪身淌下,还未触及到地面,便被蒸发殆尽。
枪身真的很长,贯穿了整个胸膛,背脊也后探出了长长的一截。
清诺岩垂着眸子,抬起头,看着天穹之上的钟离先生,露出了自豪的微笑,他轻轻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道:
“你做到了。”
“我也做到了。”他又骄傲地道。
他慢慢地向后倒去,在夕阳的余晖中。
心脏彻底碎裂。
钟离注视着他...岩王帝君依然很冷静,一直以来他都很冷静,冷静地投出岩枪,冷静地贯穿友人的心脏,冷静地低垂下了眼眸,肩膀轻轻颤了颤。
这便是甘雨所见到的一切。
心脏碎掉了,但碎裂的并不只有一颗。
——
Ps:呼呼,阳间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