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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终末了。
最靠近璃月心脏的地方。
他们终于是走到了层岩巨渊的最深处,在这处奇异的空间中,时间与空间地概念都将模糊。
再用太威仪盘增幅此处空间,并将其永久地封印,璃月所有的污秽便会永埋在最深的层岩中。
少年抱着浮舍的残躯,俯视着脚下万丈的深渊,壑下幽深万里,似有重重的黑暗涌动,苍青色的重岩推叠着惶惶鬼影,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溢出的部分业障纠缠在少年身上,他咬着牙齿,面颊分泌出细汗来,咳出血水。
甘雨怔怔地注视着浮舍——那个人好像睡着了,嘴角依然还噙着笑意,苍青色的长发垂落于地,直到师兄永远睡去了,甘雨才蓦然地发现,那个人真的老了。
无论是眼角的细纹,还是手指指节上厚重的老茧,亦或是两鬓微微泛白的白发,都在说明这个男人已经很老了。
那个人操劳了一辈子,如今终于可以安详地退休了。
“甘雨。”
清诺岩不怎么会安慰人,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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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
甘雨平静地道,“我真的没事。”
“更何况,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肩膀也不再轻轻颤栗了,眸光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看了清诺岩一眼,道:“我很好。”
“凡人,此事与你无关。”
从见到浮舍被杀死的那一刻起,甘雨的情绪便是空白一片了,心中空落落的,整个人也感觉是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柔软和空无的棉花一样,没有半点实感。
没有实感。
现在浮舍就在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似不愿再看他一眼。
可就在她侧身的那一刹那,少年松开了手,那具身躯便随之坠落。
甘雨能感受得到,她的心脏也在随着那具身躯不断地下沉,不断地坠落,深渊中的黑暗覆盖了浮舍的面容,慢慢地将他吞没,同时,甘雨觉得自己的内心也沉入那无尽的漆黑之中了。
“我真的...没事。”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启动太威仪盘了。
应该怎么做,人理已经把相关的技艺传授给少年了。
这仙器甚是奇特,需要同时以仙家与凡人才能驱动,浮舍修行六百年,又受夜叉业障侵蚀,他的这具身躯便能称得上‘仙家法蜕’了,这是仙人。
而他以凡人之身重走凡尘,这便是凡人。
太威仪盘轻轻地颤动着,发散出隐隐的辉光,这份光芒与层岩发出了共鸣。
随着浮舍的不断下沉,沉睡在其躯壳中的业障越发的躁动,它们在躯壳中不断地乱窜,滔天的污秽在争夺浮舍的桎梏,这番堪称是可怖的景象倒映在甘雨的眸中——
浮舍在燃烧,在坠落中燃烧。
业障撕扯着浮舍的肌肤,混沌的黑暗自七窍中蔓延而出,鲜血在岩壁上拖曳出漫长的血痕,浮舍的面容已是模糊不清。
甘雨的心脏也似在燃烧,她终于是找到实感了,她忽然想要最后在看浮舍一眼,哪怕是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可她再也做不到了,浮舍的身躯化作了灰烬,消融在了空中,犹如融化的细雪,融入了璃月的土壤。
不...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是感受了莫大的哀伤。
数十万的业障破开了桎梏,滔天的污秽冲杀而上,它们狰狞而癫狂,太威仪盘的封印尚未完成,业障将要破封而出。
‘镇’。少年平静地注视着即将破封的业障,
岩石裹挟着滔天之势,镇在了无穷无尽的业障之上,上千吨,上万吨,上亿吨,一枚又一枚的巨石堆叠在了一起,裹成了最盛大最厚重的山峦——那道山峦便是浮舍的仙蜕所化。
从山中来,他便要从山中去。他热爱这片土壤,也终将成为这片土壤。
人死了,就要埋进坟墓里,埋进土里,在漫长的时光中,全身上下都被分解,最后与大地融为了一地璃月将其称之为‘落叶归根个’,这是人的一生,也是浮舍的一生。
这既是封印业障的仪式,也是浮舍的葬礼。
我名浮舍。
——意为浮生一刹,万般皆舍。
业障嘶吼着,癫狂地嘶吼着,一层又一层的山岩碎裂,它们能粉碎浮舍的这具大山,但它们再也无法抵挡深渊之外了,时间与空间再增幅之下不断地模糊扭曲,空间是无穷,时间是无限,在无穷无限中,它们永远也无法触及到那层封印。
业障自下跌落,山的尸体砸在它们之上,碎石堆积成了的山,甘雨怔怔地注视着那座巨山。
那座山就在她的面前。
她低垂下了眸子,眸子深处的鎏金色泽愈发浓郁。
如此的厚大。
如此的...美丽。
浮舍死了,埋进了土壤中,大山是他此生的墓碑。
巍峨耸立,那坐山扎根在璃月最深的大地中,镇压着璃月最深的苦痛,从今以后的百年,千年,万年,它将永远地护卫璃月,它将永远践行自己的誓言。
面对那座山,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了。
也许该叫做...葬礼默哀。
钟离先生低垂下了眸子,为自己的友人默哀,死寂般的沉默在蔓延,层岩巨岩没有一点声音,连空气都仿佛停滞了。
半晌。
那座大山慢慢消失了,那处空间被太威仪盘永远地封锁,深渊也慢慢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两三个刹那之后,此地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仪盘矗立在苍茫大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苍青色眼眸的少年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他剧烈地咳嗽着,面色苍白,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直起身子来,最后看了那封印一眼,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走啦。”
他这样道,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轻声喃喃:
“须弥...还要去须弥啊...”
旅人重踏上了旅程,他走出深渊外,雨已经停了,清冷而瑰丽的月光覆盖在他的身上,他向着月光最深处走去。
太威仪盘记录下的最后投影,也结束了。
“此行结束了。”钟离先生轻声道。“太威仪盘封印了他们,这重封印同时需要人类与仙人之力才能解开。”
是的,结束了,浮舍死了,业障被埋藏了,所有的故事都圆满地结束了。
但清诺岩却隐隐察觉此行并未结束,可他那个约定尚未完成。
约定还没有结束。
【约定其七】
【请前往层岩巨渊...】
这真是个模糊不清的约定。
他和荧已经来到了层岩巨渊,却还没有找到要赴约的人,钟离先生不是,魈也不可能...甘雨?与他立下约定的是甘雨吗?
清诺岩不知道,他注视着那位仙人小姐的背影,忽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不知道来自何处。
好像忽视了什么。
“帝君大人。”甘雨轻声道,“浮舍现在又在哪儿呢?”
“什么...?”钟离先生有些惊讶。
“须弥的少年死去了...”甘雨低垂着眸子,似执念般地喃喃道:“但...也许,以后我能再找到下一个他,哪怕已经不是他。”
希望永远是最美好的解药。
“该离开了。”钟离先生道。“重逢的人都将重逢。可也许你再见他时,你已经认不出他了。”
他没有选择将清诺岩的真实身份告诉甘雨,不是因为帝君不愿意,而是此事该由清诺岩本人决定,无论如何,帝君都尊重友人的选择。
再也认不出。
再也认不出他了...
甘雨摇了摇头,她抿着唇,下意识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倔强般地道,“我会认出的。只要,我再能尝一口他做的菜...我便能认出。”
“他最喜欢做菜了...”
深金色的眸子,似腾起了厚重的色泽。
是的,也许她是对的,味道是不变的记忆,在记忆的味蕾深处,人们的记忆彼此交互相互重逢。
但甘雨并不知道的是,她曾经拥有过这个机会,在那个年,在那个夕阳晕染黄昏的奥藏山上,所有人都在,师尊也在,师妹也在,那个人也在...大家都在,就像两千年前的每一次,翡翠白玉汤氤氲出淡淡的清香。
而最遗憾的是,她尚未想起那件被她遗忘的事情,被她遗忘了的细节。
清诺岩注视着甘雨,忽然,他微微低头,发现荧握着他的手。
他该如何选择呢?
是要坦白吗?
可甘雨会相信吗...也许她很难相信,自己遗忘了关于浮舍的一切,只是个陌生人,此生对于甘雨也只见过两面...
甘雨对于他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也许帝君会为他作证?
可甘雨会相信帝君所说的话吗?会不会又将其视作欺骗的话语?
她说再次重逢,她能认出来,可她并没有。
她也不喜欢自己...清诺岩能感受得到。
浮舍已经死了,又何必要自讨没呢?
可这亦是一种伤害和痛苦。
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吗?
可这次的情形与女士那次截然不同——虽然清诺岩已经忘记女士了,也忘记蒙德城的事情了。
向女士隐瞒身份,是为了不伤害女士,那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女士在船上留下的那缕邪冰摧毁了他的肺腑,又在磨损的加持下,他迟早便会因此而死。
——所以他向女士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让女士知道...她所杀害的人,正是曾经的爱人。
可这次,却是不同了。
他应该坦白,哪怕是自讨没。
...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必须做的事情。
不论甘雨是否相信...清诺岩都应该这么做,这是他的责任,不是为了接受她的道歉,而是以‘浮舍’的身份告诉她,‘你真的很棒了,你无需自责。’
浮舍是怀着对甘雨的歉意死去的,而清诺岩需要为此赎罪。
因为甘雨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尽管她破坏了浮舍的计划,让其背负上了两世的业障,但她亦是为了守护璃月。
也许,这就是第七个约定。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荧,荧小姐也注视着他,荧向自己点了点头。
荧小姐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支持清诺岩的决定。
“甘雨。”
终于,清诺岩嘴唇动了动。
甘雨顿了顿,回过头来,看向清诺岩。
“翡翠白玉汤。是这道菜吧。”
清诺岩淡蓝色的眸子倒映着甘雨的侧脸,剔透而无暇,微寒的夜风吹拂着他浅色的发丝,他轻声道:“我也曾做过的。你要再尝一尝吗?”
甘雨怔了怔。
她不是愚昧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钟离先生,钟离先生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她轻声道:“不...”
不,不对...
这也许,又是在安慰她。
他们隐瞒了历史真相两千四百年,便是想要安慰她,让夜叉与她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她不会认不出呢,她怎么会认不出呢...?
执拗般的,最后的执念。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想要好好地道歉,可她连师兄也认不出,她说那些伤害的话...不会是这样的,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她真的是...太可怜了。
这次也罢,上次在奥藏山也好,她无数次地在清诺岩面前说那人是罪仙是叛徒...无数次地表露出憎恨的情绪来...若清诺岩正是浮舍...她又怎可被原谅呢?
怎么会,如此的荒谬?
她不愿意承认。
“你不是。”甘雨轻声道。
可是。
‘永远也不要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事情’。
那封信,那封来自于稻妻的信,最后一段话莫名浮现在甘雨的脑海中,这是八重神子想要告诉她的话语,永远也不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事情...同样的,也便是——
试着相信你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但是...”甘雨注视着清诺岩,认真地道:"我愿意再尝一尝。"
“那就好。”清诺岩笑了笑。
荧叉着腰,轻轻地哼了一声,“哼,要收费的!你可不能免费吃!”
这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走了。”魈轻声道,他背对着清诺岩,低垂着眸子,半晌,他才缓缓地道:“若是多了一份,也便让我尝尝吧。”
都结束了。该离开了。
似乎是很圆满的结局。
清诺岩是倒数第二个走出洞窟的,清冷的火光映衬在山岩间,明晃晃的晃眼,可他脚步忽然顿住了,因为第七个约定并没有完成。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发现甘雨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面向着太威仪盘,幽冷的火光蔓延开来,渲染出阴暗的色泽,清诺岩注意到她的侧颜,眼眸中只剩下白昼般的赤金之色。
"这一切都是假的。"甘雨忽然道。“都是幻像。”
“我不相信。你们都在欺骗我。”
“我不会错的。”
她冰冷地道:
——“凡人,你不是浮舍。”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太威仪盘同时需要一人一仙协力,才能使用。
至少需要两个个体,一个是不能成功的。
但甘雨不一样。
她是半仙之兽,既是人类,又是仙人。
他惊愕般地意识到了什么事情,而一旁的钟离先生,比他更快地出手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不要...我不想,我不想这么做...”
甘雨挣扎着,痛苦着,竭力地对抗着那灵魂最深处的污秽,那从未平静过的心魔,它深深地扎根在了甘雨的心灵深处。
而那道心魔...或者说业障伪装得很好,它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弱小的呼唤声,只能影响本体的部分情绪,它成功地骗过了甘雨,让甘雨以为自己能控住她。
可她又何曾在意过呢,眼睛是心灵的象征,当她的眸色从浅紫彻底转向灿金时,她的心灵便慢慢被占据了。
它隐藏得很好,它成功地让所有人相信,它弱小得和魈心中的业障一般,能轻松地掌控克服,
可她傲慢而又自大,一直选择着逃避,一直选择忽视,她不断地喂养着另外一个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甘雨也许心中也存在着业障,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业障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而当一颗心脏不断地破碎时,当残酷的真相一个又一个出现甘雨的面前时,甘雨的心不断地被动摇,而此时此刻,正是甘雨最虚弱的时刻,也是走火入魔最好的时刻。
她并不是业障,她也是甘雨。
甘雨必须承认,这也是真实的她。
“我从未有过什么业障”,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所以才说,‘隐瞒自己的情况’——是甘雨此生做过的第二后悔的事情。
而她将会承受这份傲慢带来的后果。
岩枪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而来,但甘雨已然触碰到了太威仪盘的边缘。
“不要。”她战栗着道。
但嘴角却勾勒出笑意来,那赤金色的眸子盛放着白昼般的光芒,无比浓郁的情感与无比阴翳的黑暗,同时蕴藏在那赤色眼眸中,病态而又混沌。
甘雨笑着诵念着某人的名字,“师兄,我来见你了。”
——
ps:这章是2.5章,呼呼,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