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珊，你和那个戴蒙，怎么样？”老爷子转向她关心了一句。

    兰疏影答：“已经得到他的信任。”

    “信任？不够，我要的是掌控。”

    老人循循善诱：“像你管教下人那样……让他对你忠心，乖乖听你的话！不然还不如把他交给豌豆仔。”

    突然被cue的弯叔咧了下嘴，拳掌轻轻摩擦。

    心理上的捷径行不通，只有诉诸武力，这样么……

    兰疏影面上恭敬地应了，又听了一会，时机差不多，诚恳道：“家主，我想去调查博士其他遗产的下落，里面应该有我们要的东西。”

    家主断然拒绝：“不用你去。”

    “你就盯住戴蒙，问出他知道的情报，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虽然开口前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兰疏影还是略感失望，路又被堵死一条。

    接着，家主转向他最满意的长孙，表演了一出变脸。

    他拿出普通老人对待晚辈的那股亲切：“晚上去爷爷那儿吃饭吧，聊聊最近的体会。”

    “把你妹妹也带上——她这阵子不怎么出门，也不来给我讲她那些有意思的梦了……小孩子嘛，应该多出来走走，别老闷着她。”

    郭子夜的抵触几乎写在眉眼间，却低低说了声好。

    兰疏影安静听着，心里无波无澜。

    郭子夜不在的时候，作为保护，他的人会有意识地限制九小姐出行。

    老爷子提到“有意思的梦”，就是预知梦。沉羲的能力种子从衣冠冢越狱之后，在一个凡人身上的显现。

    那枚种子后来又坑过珈蓝，结果是被昼神收去。试炼卷轴的制作者或许是很厉害，但是不可能把那东西的本体拉进来，否则这个试炼世界的变数就太大了。

    兰疏影想，这里发生的事情，基于历史……相当于重现旧日，而且可以被改变。

    博士的死，资料失踪，无疑打破了家主的念想，他迫切想从九小姐的梦里得到一些启发。

    妹妹拥有特殊能力，恰好是郭子夜最不乐意被人提醒的，老爷子踩着他雷区蹦迪，一是因为急了，二是他大半辈子站在权力巅峰，难免养出臭毛病。

    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不会考虑别人感受。

    他要是能一直英明下去，独裁就不是缺点，然而狼王老了，年轻的继承人已经露出獠牙。

    原本的大少爷就有一身反骨，真正的郭子夜更不会当个佛陀。

    博士被杀只是一个开始，隐雾岛接下来不会太平。

    带着这样的明悟走出竹楼，兰疏影刚要启动车子，一道阴影覆盖下来。

    她摇下窗。

    郭子夜笑得捉摸不透：“你想离开郭家？”

    兰疏影状似没明白地看着他。

    他不在意她是不是装傻，下一句更明确：“想清楚再回答，如果只想离开隐雾岛，那就没必要帮你了。”

    “……”

    这一刻，两人目光里多了二五仔之间的默契。

    他们表现得好像都对家族忠心耿耿——都是假象。

    兰疏影最开始就在考虑该怎么通关。

    蘅芜前辈教她，在问心试炼里切忌恃强凌弱，天赋能力就算能用也尽量不用。

    隐雾岛灭亡的真相绝不简单，要是她执着追查真相，后果很可能引发巨大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她由衷厌恶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在隐雾岛灭亡这件事上，她绝对不可能冒着风险妄想改变未来。

    这样看的话，她这阶段几乎不用做什么，只要安静等待，岛上的人和物终究会消失，而她只要在灾难降临前找借口离开，再去收拢郭家在外界的资产，就可以有个不错的起点。

    有钱，就能置办家业，走黑可以迅速发展壮大，和另一半郭家分庭抗礼。走白则可以依托官方势力，料敌先机，让对方时不时吃个哑巴亏。

    在这个不太寻常的世界，她要当个看似寻常的普通人，竞争过程里使用的手段不一定完全正当，但绝对不能掺杂太强烈的报复情绪，以免玩火自焚……

    “你在想什么？”郭子夜打断了她的联想。

    兰疏影点了根薄荷烟，清凉的气息熏染上来，郭子夜俯视着她，听见少女趴在车窗上笑了一声：“在想，大哥整天吃斋，怎么身材还这么好？”

    郭子夜：“……”

    她自己都不清楚，像这样慵懒中带着通透的神态跟五小姐极其相似，以至于郭子夜没有当场起疑。

    另外，可能因为同样厌恶这个家族，也可能因为没了以前那种刻意讨好，郭子夜看这个堂妹顺眼多了，哪怕她竟敢一反常态地伸出小爪子，拿他调侃。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不如保持下去。

    郭子夜得出错误结论而不自知：“你最好知道什么话不该讲。”

    少女嗤嗤笑着，仿佛能察觉到他心情不算太坏，更加大胆地开口：“大哥，家主是想利用小霓的梦去查博士……的遗物吧？他一贯心狠，我真怕他拿尸体吓唬小孩子。”

    查遗物还好，查凶手才麻烦。

    接到她的暗示，郭子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给自己辩驳的意思，也不紧张：“他什么都得不到。”

    语气，太肯定了。

    人走后，兰疏影眯起眼，在她这个角度看，竹楼打在地上的影子是张牙舞爪的，像一颗很不安分的心脏。

    郭子夜的掌控欲和家主一脉相承，他了解家族里每一个人，五小姐这条假装低调的咸鱼被他看穿了，招揽她可能就是顺手而为，搞事的心绝对活蹦乱跳。

    “什么也得不到”。

    她不惊讶这个结论，惊讶的是郭子夜居然跟自己看法一致。

    九小姐是从她的童年复刻来的，小孩在这儿的预知梦必然是她以前做过的。要是她不知道，九小姐就更不知道了。

    兰疏影对博士没印象，说明当时没人问过她。因此，老爷子要是为了一件她本人都没接触过的事去找九小姐，不可能有答案。

    郭子夜的回答让兰疏影明白了：

    经过跟九小姐的短暂相处，截至目前，这人已经完全确定九小姐是复制品。他不但早早放话要在试炼里赢她，还想加速大厦倾倒，让家主过得不痛快……真是贪心。

    危机感袭来的同时，兰疏影察觉到四面八方隐藏的视线，有的是人，有的是监控。

    她把烟丢了，装作被警告之后很不高兴的样子，把车开到最快，迅速远离现场。

    ·

    两个晚辈相继离开后，老人的精气神垮塌下来，阴沉的脸色更衬出苍老憔悴，病气缠绕而无力改变现状，让他烦闷又焦躁。

    他很不解，喃喃自语：“他在想什么，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杀博士？他们从来没见过啊……”

    弯叔诧异老人居然这么想，劝说无果，为了打消祖孙之间的猜疑，他主动提出要去调查博士乘坐的那艘船，看看究竟发生过什么。

    老人点头，补了个命令。

    “从现在起封锁外岛，严查海岸。”

    “除你之外，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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