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宫坐落在太恒山脉之上，这绵延数万公里的山脉都归属在宗门之内。

    由于纯阳宫近一二十年来闯出的不小名头，恒山也被道门一脉的其他门派尊称为玄武山，或是玄岳，声势渐盛，竟与太行五行山脉、和不周天脊山脉名齐。

    就连隔壁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管涔山脉，只因其作为恒山地势的发源地，竟也被誉为了晋山之祖，成了凡世口中的洞天福地。

    陈听寒御剑速度极快，此番自己一人归去，也不必照顾王麟而放缓速度，只消一刻多钟的功夫，就能赶回八万公里外的太恒山。

    在这一刻多钟里，陈听寒没有趁着空闲的时间修炼，而是又开始思考起了那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那些问题：

    如今秩序稳定的修仙界，真的很好吗？

    不再有性命之忧，只要努力修炼就好了的修士们，真的快乐吗？

    以资质为唯一标准，将“凡人”们限制在安稳平和的凡间，真的对吗？

    ............

    陈听寒经常跑下山去，到人间寻找答案。

    人间消弭了一切战争，被强行统一过后建立的皇朝，也一直受到仙盟监管，维持着不错的民生，努力地提升着人口数量。

    陈听寒，听不到百姓们的寒，大家都赞扬着这繁华盛世。

    但看到那些心向仙道的人，却仅仅因为资质所限，就永生永世被限制成“凡人”，断绝了一切可能。

    陈听寒，好像听到了些许寒气，却不知从何而来，也无法理解为何自己有如此贪欲，竟然想着人人皆可成仙？

    因为纯阳宫当时有一位女子天骄，与陈听寒竞争激烈，所以他常常当天就会被抓回宗门。

    然后接着在闭关室内继续那不知意义的竞争，抢夺着道子的名头——那除了代表了下任“道首”之外，毫无用处的“道子”之位。

    纯阳宫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机关算计，他听说整个修界的宗门都是这样，一切只论修行速度。

    陈听寒，也听不到修士们的寒，大家都努力地提升着自己，一心追求穷尽仙途。

    但看到底层修士们为了加快修行速度，为了不被同门淘汰，都无比痛苦地在压榨着自己时，他也觉得痛苦。

    听说那些之前痛苦的小修士，其中有一些最终还是能化神悟道的，大家都说成功了以后，就能稍微歇一口气了。

    但他只看到那些由小修士变成的大修士，却都是同一副面目。

    为了给宗门赢取更多的资源，定下更严苛的考核标准，眼中全是对修行速度缓慢的不满，嘴里永远说着自己曾经刻苦的经历，来激励弟子更加努力。

    和他们不同，陈听寒从来没有因为修炼一事而烦恼过，无论长老如何上调那些根据个人资质而定下的进境任务，他都能在思考之后解决掉。

    所以，陈听寒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他们的感受，理解不了他们的变化。

    所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只能为此哀叹，却无法指责那些修士在经历过痛苦后的选择。

    二十九载的人生中，陈听寒只生过一次气。

    初入筑基期的时候，他听到了长老们希望自家再多一些天骄人物，派人再次去督促起了凡间的生育情况，言语中竟将那些普通人称作“生育傀儡”，“道种容器”。

    凡人是生育的傀儡，修士是修炼的傀儡。

    到底是此方傀儡界中，只有我陈听寒一个活人？还是说，我也不过只是个自视清高、自以为是的傀儡罢了？

    他们都说蛮荒时代的世界才叫修真界，而如今这和平美好的世界，应该叫修仙界，应该叫天界，应该叫仙界。

    从那以后，陈听寒再也没有下过山，主动要求着进了蚀骨虫海之中，九年不听人语。

    自从丹成以后出了虫海，孤单的他就被所有人捧到山顶祈祷。

    厌恶着这个制度的人，却都在巩固着这个畸形的修真界。

    而最不愿接受这个制度的人，却被他们当成了一切制度的未来。

    他曾经说过自己的想法，修界残酷，凡间疾苦。

    但很多人都会和他说起蛮荒时代的故事：

    “如今修界，不过是温室中的花朵，所有人都被呵护着，只用修行就万事大吉，这还不够好吗？

    “你要是知道了以前修真界的残酷厮杀，凡间众生就如同灰草血食的黑暗景象，就不会如此说了。”

    陈听寒是想听到大家的寒苦，最是听不得这些熏人的鼓吹热气了。

    他厌恶这样，每日烦恼着该如何改变世间，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大家都收敛起了不甘与埋怨，继续修炼，真的要被淘汰时，也只是瑟缩在墙角，想着躺好来迎接定数，最终不过是叹一句：

    “罢了，时也命也，终究还是自己不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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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天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陈听寒居然见到了一个不存在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说自己叫王麟，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子弟不同，他颇为世故，见着缝就要喊自己师兄，却又通晓人心，不必说也知道要如何安抚民心。

    和那些盲目痴迷的凡人也不同，拜入仙门不是为了鸡犬升天，不是为了替祖辈完成宿愿，不是为了摆脱自己那生育傀儡的身份，来山中做人上人、仙上仙的。

    王麟拜向石师和自己时的眼神，坚定而又透彻。

    自己的神识能略微感应出他的情绪，他真的只是想求个长生而已。

    他求长生，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多吃上些肥鱼虎肉而已。

    只为求道，只为长生，只为生活......

    “这样的人儿，反倒和自己心中的真仙一样了。”

    陈听寒仗剑入青冥，心里想不出那些事情的答案，就在脑内对王麟踏入修界后的未来，胡思乱想着，最后不禁地在云端中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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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可怕的是幸而自立之后，又转而凌虐还未自立的人，正如童养媳一做婆婆，也就像她的恶姑一样毒辣。——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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