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么?”沂俐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你觉得我像是吃醋的模样?”
“南奕呢?”夏蘅湘盯着她的眸子,“你在他和南奕之间,你会选谁?”
沂俐无声笑了。
“选?”她指尖轻扣玉石酒杯杯壁,“我就不能都要么?”
她抬眸,望着夏蘅湘,微笑。
夏蘅湘抿唇,低下了头去。
她理解不了她。
以她的地位,她也无法理解她。
指尖将那小酒杯轻推了出去,她垂眸,笑了。
“刚刚那姑娘说的对,沥城的大家闺秀,确实不该喝酒。”
夏蘅湘端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向前来行礼的女眷们还礼。
“两个都要,你贪心。”
“不贪心。”她目光留恋在前来向夏蘅湘行礼的年轻女孩儿们身上,“待我祖父铁骑踏破了沥城,我难道还不能再嫁别人了?”
夏蘅湘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云淡风轻一个眼神带过,“我可以有夫君,可以养面首,但是你不可以。”
夏蘅湘默然,她面色沉了下来,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各家女眷,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外南奕的身上。
“集美宫中,曾有多少面首?”
沂俐敛襟端坐。
“百十人。”
夏蘅湘垂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垂眸不语。
沂俐微笑:“我先出去一下,这里……闷得慌。”
夏蘅湘目送着沂俐渐行渐远的身影,摇头,叹了口气,亲手扶起了跪在地面上的一位女孩儿。
她从大厅后门走出了大厅,回到了遇见夏蘅湘的那间小亭,小亭正中大理石桌面上的小酒壶尚未被收走,她坐下,执起酒壶,将那酒壶中的酒液倒入了口中。
一两滴晶莹的酒液挂在唇上,她抬手擦去,水蓝色的袖子上沾上了一两点天空才会有的蓝色。
“殿下?”
南奕从小亭上轻轻纵身跃了下来:“殿下怎么出来了?”
“没什么。”她放下酒壶,“那屋子里有点闷,我呆不惯。”
“殿下想去后山逛逛么?”南奕坐在了她身边,“殿下见到山前那潺潺小溪了么?那是从后山一处温泉流出来的。”
“那你带我去看看罢。”她起身,将手塞入了他的手中,“或者,你背着我?”
南奕回眸:“嗯?”
“这是山路啊。”沂俐撇嘴,“你就不怕我脚崴着么?”
“殿下,您是扮做臣的妹妹才来到这夏家城外别院的。”
“你今日带我来此,该不会只是想让我找夏蘅湘吧?”
南奕垂眸笑了。
“是,毕竟给孩子取名这事儿,没必要让殿下在重伤未愈时特意来这儿跑一趟。”
“所以是什么事儿呢?”她挽起了南奕的胳膊,“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她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有一次?嗯?”
南奕后退半步,走在了她身侧。
“若是臣如实告知殿下,殿下还会随臣一同来着夏家别业么?”
“说吧,什么事。”她冷冰冰的目光顺着潺潺溪流一路向上,“后山?后山有什么东西么?”
“殿下不是想帮康乐郡主逃婚么?”南奕剑眉挑起,双眸仍带着笑意,“林家是二皇子党羽,也是兵部尚书。”
“你想说,安王殿下通敌,必定会牵扯出林家通敌,是么?”
“没错。”南奕抚着女孩儿的脑袋,“林砚是兵部尚书,夏瓒也是兵部尚书。边境七城大大小小百千余场战役中,难免不会有那么一两场……”
“等下。”沂俐眉头蹙起,“你让我帮你,我怎么帮?”她笑吟吟地摊手,笑得心酸无奈又尖刻,“我武功尽失,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她的语气里多了一点尖酸,“拖你后腿么?”
南奕怔住,随即笑了:“怎么会?”
“有人有勇,有人有谋,殿下的勇没了,但还有谋啊……”
“你信我?”
“臣一直信殿下。”
“好。”她唇角勾起,“你引我以身犯险,你就得护我周全!”
南奕扶着她翻过了一块石头,微微笑了:“这是自然,臣来这沥城,可不就是为了护殿下周全么?”
“嗯……”她的手扶在那块粗糙的满布着青苔的石头上,掌心的被蹭破了一些,“带路吧。”
“路上有些滑,还请殿下小心罢。”
沂俐紧紧抓着南奕的手腕,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在溪水边。
“还有多远才能到那温泉边?”
“快了。”
南奕一手护在她的后腰,一手任由她抓着:“那温泉旁是一间书房,夏瓒的往来信件,都藏在那书房里。”
沂俐笑了。
“倘若当真有通敌卖国的信件,他会留着么?”
“就算信件没有留下,那账本,礼物单之类的,恐怕是要留着的罢?”
“找账本?”
“嗯。”南奕带着她从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饶过一片竹林,走到了一间小竹屋前。
“就这儿了?”
“嗯。”南奕放下了护着她后腰的手,“看到竹林中的溪流了么?”
“温泉在竹屋后面?”
“先进屋罢。”
小竹屋内有些阴冷。
屋子正中是书桌,两侧依次摆着书架。
除了书桌上一只汝窑红釉白里瓷瓶,这间屋子并无其他装饰。
“这屋子倒是素净。”
南奕并不答话,站在了书架前,翻动着书架上陈列着的书籍与竹简。
“先找书信么?”
“嗯。”
“在东边的书架上。”
“好,我去找找。”
“殿下,你仔细找一找,臣觉着夏瓒把所有书信烧毁的可能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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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若是有朝一日夏瓒或是夏家不得不败走沥城,这些信件或许能威胁到大沂的林家庇护他。
“南奕。”
“嗯?”
“你不觉得奇怪么?来这书房的一路上机关阵法护卫都没有。”她放下手中一只样式简单的漆器盒,“这是为什么?”
南奕面色猛然凝住,他将手中书卷放回了架子上,掩门,揽过沂俐的腰际,开窗,翻出,解开了衣带,落入屋后温热池水中。
水溅入沂俐眼中,打湿了她的衣裳。
“有人?”
“嗯。”
“你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人?”
南奕笑着带着她上岸走入了竹林中。
“不这样,你又能知道这儿有多少护卫守着?”
“你为了知道有多少护卫守着,连命都不要了?”
“怎么会?”他眼底依旧带着笑意,“妹妹独自前往后山不慎落水,我这个做哥哥的下水救起妹妹又有什么错?”
落水的瞬间,她插在发髻上的步摇被南奕拔出,长发散落,沾湿,黏在了两颊与后背。
出水后,她抹了一把迷糊了视线的水珠,瑟瑟发抖。
“好冷。”
“没事。”发簪挑起散落在地面上的黑色霞锦衣裳,衣裳落在了她的肩头,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后山处有一个小山洞,殿下要不先去那山洞中将衣裳烤干了?”
“那你想找的东西呢?”沂俐拖着湿漉漉的长发,披上了他的衣裳,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竹林中稍显湿润的地面上。
“嘶……”
南奕扶住了沂俐:“殿下慢点。”
“唔……”
“马上就到了。”
冰凉的水从面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在这边,快追!”
沂俐蹙眉,回首,随后抓住了南奕的袖子。
“你对这儿的地形倒是很熟悉嘛……”
南奕半拖半拽着她:“前几日和慕禹来这儿摸过地形。”
“所以说,你只是带着我,我们两人引开护卫,让慕禹去偷你想要的东西。”
南奕默然,他抓起沂俐的胳膊,一个转身将她塞入了山洞之中。
她披着宽大拖地的衣裳,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南奕生火。
“你不事先同我商量一下?”她负手质问,“引开护卫这种事有千种万种方式,你为何偏偏选择了这种最容易被人发现的一种?”
火光跳跃,映在他的面容上,照耀得他的双眸格外柔和。
“臣已经想好了说辞。”南奕单膝跪在地面上,“殿下游玩落水,臣救起殿下,咱们怎么会认识那帮引开了护卫,不知道去夏瓒书房中干了些什么的来路不明的人?”
沂俐抿唇不言,静静看着男子捡起枯枝,扔在那堆用真气燃起的火上。
“殿下。”
“好。”
南背过身去,沂俐将衣裳一件一件褪下,丢在那火堆边。
白色的,粉色的,水蓝色的,湖蓝色的,天青色的,深蓝色的锦缎纱绸扔了一地。
她一手护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捡起例外衣裳,将它们零零散散地扔在火堆边。
随后,她系好了黑色霞锦衣裳的衣带,坐在火炉边,她抖开了长发。
山洞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那人的步子压断了枯枝。
“啪”一声,沂俐与南奕齐齐转过头去。
沂俐紧张地握住了黑色霞锦长袍宽大的衣袖,指尖不住摩挲着袖口并不凸出的卷云纹。
她的心跳越发急促了起来。
南奕盘腿静坐,捡起了地面上的小石子。
只要那个人进了山洞,这枚石子便会呼啸着朝着那人脑壳儿而去。
会不会留下伤疤,留下多大的伤疤,流出多少鲜血,全看那人造化。
沂俐看着南奕修长手指夹起不大不小的石子是,垂下了脑袋,松了口气。
若是躲不过,那便只有杀了。
只能怨那几人不长眼,拎不清形势,自己找上门来白白送死。
随后,便是紧接而来的一声呼哨,惊起了林中飞鸟。
南奕手中捡起的石子悄然落地。
“快去,在那边!”
枯枝噼啪,火苗跳跃。
乌黑的发垂落,落在火堆旁,被慢慢烤干。
沂俐坐在火旁搓着手,静静凝视着南奕的背影。
暖洋洋的火焰烤着她,似是烤去了她体内的寒毒一般。
暖流顺着手心游走在四肢百骸,她双目微闭。
“要不……你先出去?”
“不了。”南奕依旧背对着沂俐,“殿下的衣裳和头发烤干了可以唤臣一声。”
“你现在不怕被发现了?”
“不怕。”南奕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殿下落水,衣裳湿了,不想被沥城闺秀嘲笑因而在这儿烘干衣裳不是人之常情么?臣身为殿下兄长在山洞之中守着殿下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不就是落水后烘干衣裳么?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可以把所有罪过推在那帮闯入了夏瓒书房的人头上。”
沂俐抱着双膝,坐在火堆边,静静看着欢快跳跃的火苗。
“怎么说?”她看着火苗笑了笑,“他们引我来到后山,推我入水,转移了护卫的目光,随后潜入书房偷盗,而你因不放心我尾随我来到后山,见我不小心落水,因而将我救出,带来这后山山洞中烘干衣裳?”
南奕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盘腿坐面对着山石,坐了下来。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总之,宁歆为何要对夏瓒下手?”
沂俐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轻哼一声。
“慕禹得手了?”
南奕侧耳倾听着山洞外护卫的脚步声,扯了扯嘴角。
“看来是的。护卫都追着慕禹跑了。”
“啧,你这个护卫……不行啊……”
南奕语气里出现了一点不认同:“至少现在殿下与臣两人安全了,不是么?”
“嗯。”她缓缓闭上了眼,“照你这么说,慕禹倒是比南州机灵得多。”
“若是换做南州,恐怕是眼巴巴盼着我被夏府护卫发现呢。”
南奕轻笑。
“这话……臣定当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南州。”
一声带着鼻音,拖长的略带沙哑的轻笑。
双颊被火光熏得微红,汗珠从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地面上,却又很快就被火苗烤干。
她背过身去,捞起地面上散落的衣裳,在那件黑色霞锦下一件一件穿上,随后,将那宽大拖地的衣裳搭在臂弯处,走到了南奕身边。
“南奕?”
“殿下衣带可都系上了?”
“嗯。”她摸索着腰间青色缎带系得漂亮的一结,“这几日在家中闲来无事,就学会了。”
山洞外,慕禹怀中抱着一只锦盒,带着卫国公府上护卫在山中的树见飞跃,与身后追赶的护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南奕披上衣裳,给沂俐匆匆忙忙挽好发髻,带着她出了山洞,从后山的小路抄着近路回到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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