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俐闭上眼,稳了稳心神,睁开眼时,刺眼阳光直直射入眼中。
她眯起了眼。
“对了,卢俊这些日子如何了?”
南奕苦笑,轻抚着沂俐的手背。
“他啊……日日堵在宁府门口,整日嚷嚷着要见殿下。”
“嚷嚷着要见我?”沂俐失笑,“他不去找黄舒反而去找你?”
南奕垂首,微微笑了:“他去找过黄舒,被黄舒罚着在长生殿门口跪了四个时辰后被撵了出来。”
“他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么?”
“知道是知道,恐怕就是不相信罢,用他的话来说,李院首武功那么高,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手足皆断后溺亡呢?”
沂俐坐起,伸了个懒腰。
“他是开始查了么?”
“是的。”南奕声音有少许艰涩,“卢俊确实开始查了,也不知道殿下能瞒多久。”
“无碍。”她微微闭着眼,“让林太医把夏蘅湘她儿子抱来罢。”
“殿下,过些日子夏府设宴,夏蘅湘想来也是会去的,殿下是否同臣一同前往,顺便问问夏妃娘娘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我随你一起去?”沂俐盈盈笑了,“也行。”她负手,起身下床,在南奕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只是我该用什么身份陪你去呢?”
她的眼神尖锐了起来:“侍女?妻子?”
“不。”南奕搀扶着她的胳膊,陪着她慢慢走到了林太医身边,“到时候臣再告诉殿下罢。”他冲着沂俐笑了笑,扶着她站在了林太医身边。
她的手刚触碰到孩子时,那小娃娃就哭了起来,沂俐兴致缺缺地瞪了林太医怀里的小娃娃一眼,让他把孩子抱走了。
“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许是臣与殿下杀伐过重,吓坏了孩子罢?”
脚踝处一阵疼痛袭来,沂俐微微蹙眉,倚在了南奕肩上。
“这孩子,和他目前一样,不讨人喜欢。”
“那殿下为何会答应夏妃娘娘将这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接在身边,抚养长大呢?”
沂俐笑了:“这孩子不仅是夏妃的孩子也是黄舒的孩子,更是黄舒的长子。”她在南奕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没有嫡子,只能是长子继位,这孩子必定会是黄氏王朝未来的君主。”
“是么?”南奕弯腰抓住她的小腿放在了膝头,随后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在手心化开覆在了她的脚踝处,“这孩子不一定能继位。”
“你指什么?”沂俐微微闭眼,感受着南奕掌心的温度,“你是说这孩子会早夭,还是说这孩子的皇位会被他的兄弟夺走,还是想说……”
“臣想说,十年之内,此朝必定覆灭,届时,这个孩子必须死。”
沂俐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
皇朝倾覆,权力更迭,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好江山只有用嫣红鲜血,珍贵心血与森森白骨浇灌,才能出落得如此壮丽又妖娆。
就比如大沂边境七城外的那一片荒漠上的万人坑上,早已变成了绿洲,甚至绽出了花朵。
这一奇观引无数人驻足时,又有多少人会想起这坑下埋了多少森森人骨?又有多少闺中少女翘首盼着自己的心上人回家?
“是啊,就算我想保下这个孩子,父亲与祖父恐怕都是不乐意的。”她叹了口气,望着林太医远去的背影,“若是事成了,这孩子恐怕是活不成了。”
南奕静静听着她的感慨,默默帮她穿好了鞋袜,扶着她回了屋内。
“若是事成了,你来陪我历遍这大好河山,可好?”
“好。”南奕爽朗笑了,“殿下是喜欢沥城的黄叶飘雪,还是帝都的雨落黛瓦,或是玉城的彩玉生香?”他执起了沂俐的手,“或者看凉州外的茫茫荒漠,或者是蓼城外的莽莽水泽?”
“我倒是想起来,帝都城外有一座不知名的荒山盛产翠竹,若是能拿着那竹子做出一套茶具,想来是风雅得很呐。”
“殿下若是想要那城外的竹子,臣直接差人将那一整座荒山包下了便是,殿下便可在那小山上以竹会友,岂不妙哉?”
“还有那玉城的玉,若是能多打几副首饰……”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臣差人去玉城寻几块上好的料子来,再去帝都找几位能工巧匠,替殿下多打几副?”
“唔……”沂俐坐在火盆边,揉着手腕,“再说罢。”她敛起笑意,百无聊赖地抚摸着手腕处短短的伤疤,“也不知道这儿会不会留疤。”
南奕微微一笑,起身端了一只小碟进屋,他轻轻抓住她的指甲,将碟子中的姜片敷在了她的手腕处。
“殿下不是一向不注重容貌么?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手腕会不会留疤了?”
“你不懂。”沂俐叹气,“往日里若是有人说我丑,我可以揍他,现在呢?”她耸耸肩,“我现在也打不过人家啊……”
南奕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哪个不长眼的会说殿下丑?”南奕握住了她的手,“殿下这么美,谁会说殿下丑?”
“美吗?”她笑吟吟地捧起脸,“你快说说,有多美?”
南奕笑吟吟地迎上了她的目光:“殿下想让臣怎么夸?”
沂俐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手腕处的姜片,拽住了南奕的指尖,“我和康乐比,谁美?”
“殿下美。”
“那吴玥呢?”
“殿下美。”
沂俐有些不悦:“敷衍。”
“那殿下想让臣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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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说具体一点嘛……”
“臣不敢妄议各家姑娘。”南奕笑吟吟地捡起被沂俐抖落在地面上的姜片,抱歉笑笑,“殿下只消知道,在臣眼中,殿下是最美的。”
沂俐盯着他看了半晌,满意笑了。
“不错,不妄议各家姑娘,这可不比那林琛好太多了?”
南奕无奈,顺手抓起一块点心塞住了女孩儿嘴。
“殿下说了这么久,想来也是饿了。”南奕拍了拍袍子上的糕点碎屑,“不如让臣去后厨给殿下找些吃食来?”
“唔……”某人指手画脚地抗议着,但无奈说不出话来,只是泄了气,乖乖坐在了一旁。
三日之后,夏秦生辰,夏家于城外山庄中设宴。
当日,沂俐早早换好了衣裳,坐在小院中晒着太阳,静静看着南奕的那间厢房,等待着他的出现。
“走吧。”
她抓住了他的衣袖,从厢房中的地道进了宁府,从宁府上了马车。
“我以什么身份陪着你?”
南奕从马车坐下摸出了一副人皮面具,塞在了她手上。
“这是……”
“殿下有所不知,宁歆在大沂边境七城游历时曾捡到过一个女娃娃,从那以后,宁歆就把那女娃娃一直带在身边,当做妹妹看待。”
“你让我扮做你妹妹?”沂俐笑了,“怎么?你想给我爹当儿子?”
“来,喊声哥哥来听听?”
他勾了勾手指,坐在他身旁的沂俐忍俊不禁,锤了他一下。
“不要。”
她挽住了他的胳膊,顺势倒在了他的肩上。
“就喊一声嘛,就一声。”
他纤长睫毛垂下,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语气温和,带着恳求。
“就一声。”
沂俐心软了。
“可是,我之前不是……不是喊过你么?”
“你喊过么?”他一脸茫然,“殿下可曾喊过臣哥哥么?”
沂俐一把掐在了南奕的腰上。
“我之前,不是都喊了你南奕哥哥么?”
“再喊一声呗?”
沂俐尖叫一声,气鼓鼓地松开了他的胳膊,推了他一把。
“南奕你怎么这么坏?”
“殿下刚刚不还喊了臣南奕哥哥么?”
沂俐捂住了耳朵跪坐在凳子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你这么喜欢听别人喊你哥哥,你不如去多认几个妹妹?”
南奕伸手揽住了纤细腰肢,手臂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又是一声尖叫。
“南奕,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流氓?”
“是么?”某人假装惊讶,“殿下是第一个说臣流氓的,臣不知……”
沂俐顺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你快放我下去。”
紧紧钳制住她腰肢的胳膊更用力了。
“不放。”
“你快放手罢,若是被别人瞧去了……那我是扮做你妹妹还是扮做你妻子?”
“夫人……”
那一声情意绵绵情真意切的夫人,唤得沂俐心头一颤。
“你……你想干什么?”她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南奕的嘴,“这……这是能乱喊的么?”
南奕微笑:“殿下这是不想对臣负责么?”南奕一只胳膊紧紧抱着女孩儿的腰,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日,殿下可就是这么攀上了臣的脖颈……”
沂俐大惊失色,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你……你……你闭嘴,你快别说了……”
南奕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惊慌的神色。
“然后殿下就这么……”他仰起头,慢慢凑近她。
她双颊绯红,意欲向后退时,却无奈南奕的胳膊紧紧钳制住了她。
温软的唇触上了面颊,痒痒的,暖暖的,像是有羽毛在骚动着掌心。
她颤了颤。
而那唇顺着面颊一路向着她的唇探索着,她每每躲开时,横在她腰际的胳膊都会更加用力地将她钳制住。
她慌了。
“你……你你想干什么?”
南奕猛然止住。
“如殿下所见,殿下平日里就是这么撩拨臣的。”
“我撩拨你?”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膝头爬了下去,“我这么搂着你了么?”她伸出了胳膊比划,“我……我……”
她一时语塞,逐渐心虚了起来。
自己大概也许可能好像就是这么对南奕都手动脚的……
“我没有!”她也不知自己从何处得来的勇气,睁着眼净说瞎话,“你有证据么?你没有证据就是污蔑诽谤造谣……”
南奕抬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慢慢解开了衣带。
“你……你干什么?你……”
南奕不曾理她,他褪下了衣裳后,背过身去。
就在沂俐抓耳挠腮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背过身去时,衣裳垂落,沂俐的目光落在了他线条流畅的背部。
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是几道抓痕。
沂俐强装镇定。
“你养猫了?”
南奕挑眉一笑,慢慢理好了衣裳。
“是啊,这只小奶猫性子还挺野的,喜欢挠人。”他撩起袖子,雪白的胳膊上赫然又是记到红印。
沂俐的脸“刷”地一下烧红了。
“而且这只猫脾气也不好,只能随身带着,若是留了它一人在家里,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沂俐不动声色地默默问候了南奕十几遍。
说她性子野?还说她脾气不好?
她笑吟吟地跷起腿,抖了抖:“若是你嫌弃,不如把这只猫送给本殿罢?本殿替你养着,如何?”
南奕嗤笑。
“得了吧,殿下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活这只小奶猫?”
“啧,这只猫也是蛮可怜的,遇上你这么一个主人。”
“哦?”南奕端坐在角落里,依旧是眉眼带笑。
笑容从眉眼中倾泻而出,落在了女孩儿身上:“殿下倒是说说臣哪些地方做的不够好?”
他以一种极为舒展的姿势坐在角落之中,沂俐微笑,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衣袖。
锦缎光滑,纵然是掺着金线,也十号感受不到金线的存在。
袖口处是织布时用金银两色丝线织出的卷云纹,沂俐指尖划过卷云纹时,被南奕一把握住。
“馋了?”
“嗯。”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承认得很是爽快,“我也想穿这种衣裳。”
南奕松开了她的指尖,任由她贪婪依恋地摸着那料子:“只是可惜了,现在的身份不允许。”
若是以她现在的身份穿上这霞锦织就的衣裳被人瞧了去,轻则是掉了脑袋,重则是被黄舒发现,生不如死。
武功被废后,她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玩阴谋诡计玩不过南奕,行动不便犹如残疾。
她那时才明白自己能在帝都中横行霸道嚣张跋扈,靠的不过是那层身份的保护罢了。
她抚着衣料的手缓缓放下。
南奕见她垂下脑袋,咬住了下唇。
“殿下?”
沂俐从这一声轻唤中猛然惊醒。
“怎么了?”
“夏家在城外的那处宅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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