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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8章
    沂俐立在廊柱边,漠然看着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夏峥。

    “夏公子说,有个人用麻袋将你送入了那柴房?”她慢慢走了出来站在了亮处,“那你可曾见到套了你麻袋人的模样?”

    夏峥犹豫了一下。

    “不曾,不过臣觉得……那可能是一名女子。”

    黄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李院首,昨日你那哑巴护卫跟在你身边了么?”

    沂俐冷然:“她不哑。”

    黄舒低头勉强笑了笑,“小兴子,你去找一名宫女来。”

    “陛下,您这是……”

    “夏小公子不是说是一名女人把他打晕套了麻袋扛去了卢府柴房么?”黄舒的眸子冷冷的,“你就去找个干粗活儿的宫女,看她能扛着夏小公子行多远的路!”

    宫女应召入了长生殿,在黄舒的凝视下,将夏峥缓缓扛在了肩上,可是没有走两步,她的腿就有些发软。

    夏峥在小兴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地面上,而扛了夏峥的那名宫女则被守在宫殿外的御林军带了下去。

    她进了长生殿便是罪,听到了长生殿内众人的议论便是罪上加罪。

    在长生殿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从灌木丛旁,就算一朵嫣红大丽花绽放,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

    长生殿内,宫漏滴落的声音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口。

    “所以……夏峥是在撒谎么?”

    “没有,陛下,您为什么不信臣?”

    南奕望着他凄凄惨惨哭诉的模样,默默低下了头。

    而罪魁祸首负手笑吟吟地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家父子俩灰白的脸色。

    “陛下,夏峥着实有错,要杀要打要罚……夏峥听凭陛下处置。”

    夏秦开口时,沂俐便知道夏秦打算弃车保帅。他看出来黄舒没有放过夏峥的打算,也便隐隐约约猜出了事情大概。

    黄舒眼底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要杀要打?夏次辅你……就忍心么?”

    夏秦狠了狠心。

    “忍心,毕竟峥儿确实有错在身。”

    沂俐能看出来,夏次辅算是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朕不杀他。”黄舒眸子一沉,转向了夏峥,“夏峥,朕问你,你那千两黄金是从何处得来的?”

    夏秦冷汗渗了出来。

    “夏次辅,若是朕没有算错,千两黄金,依照您的俸禄,不吃不喝,怕是也要攒至少三年吧?”

    “夏小公子拿了您三年的俸禄去流连这种场所,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夏家父子默然。

    黄舒见他没有回答,也只是笑笑:“御林军呢?”

    “陛下有何吩咐?”

    “带路,去夏府。”

    大殿之上,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四人。

    “李院首,多谢。”

    沂俐嘴角勉强扯了扯:“不知夏次辅为何要谢在下?”

    “老臣听闻李院首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因而陛下才会对峥儿网开一面。”

    “不必谢我。”沂俐眉眼间带着一丝厌倦,“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罢?”

    她压低了声音,上前一步:“黄舒他能陷害你儿子,便也能陷害你。”

    玄青色的袍子在烛火辉映下流光溢彩。袍角转过廊柱时,夏秦猛然醒悟。他匆匆忙忙地拉起了夏峥的手腕,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长生殿。

    “南奕,你说……黄舒会陷害他们么?”

    “应该不会。”南奕凝视着两人背影,“因为单单是贪污受贿这一点就足以打倒夏家了。”

    他跟在了沂俐身后,缓缓走出了长生殿:“但是臣倒是觉得黄舒不会这么快对夏家下手。”

    “确实。”走出了长生殿的沂俐拢好大氅衣领,“毕竟今后还有用得着夏家的地方,黄舒断然不会蠢到直接除掉夏家的地步。”

    “是啊,顶多敲打敲打。”南奕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色,“殿下,这么晚了,您还要出了城门回格物书院么?”

    沂俐挑眉笑笑:“若是我不回去,你收留我么?”

    “嗯。”南奕不顾宫中众人惊诧地眼神,走在了沂俐身旁,“不知你有没有听说,黄舒在皇宫旁给了一座宅子,你……要不去转转?”

    “好。”月光下,藏蓝色泛着金光的衣衫卷起地面上月光投下的碎银,少女抬头望着他笑了笑,“你就收留我一晚。”

    “好。”他的声音温和干涩,“只要殿下需要,臣随时可以把栖身之处分一半给殿下。”

    “多谢。”她盈盈一笑,不顾众人目光,挽起了南奕的胳膊,“不过你就不怕黄舒怀疑你的身份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

    宫中下人牵来了两人的马,南奕护着沂俐翻身上马:“宁翰林算是李院首的学生,老师和学生之间走得亲近一点也无所谓。”

    沂俐笑笑,等着南奕翻身上了一匹黑马后,抖了抖缰绳。两匹马凑得极尽,两人呼吸相闻。南奕低头时,那抹熟悉的馥郁的桂花香气钻入了他的鼻腔。

    她猛然抬头时,头顶恰好蹭到了南奕的鼻尖,沂俐茫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你没事吧?”

    “没事,殿下先说。”

    沂俐点了点头:“碧澄居。”

    “好,臣马上就去安排。”南奕微微蹙起了眉,揉了揉鼻子。

    “你鼻子怎么了?”沂俐抬手轻轻拨开了南奕骨节分明的指尖,“流血了?”

    “没事。”他闷声答道,“应该是殿下刚刚那一下撞得太重了。不过这种小伤就不劳殿下挂心了。”

    沂俐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抽出了刚刚从长生殿里顺走的白练,撕下了一块,塞给了他:“你先擦擦,这血流得……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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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奕拿走那白色布片时,指尖有意无意地蹭在了沂俐手背上,她嗔怪似的抬头瞪了他一眼,缩回了手。

    两人默默无言地停在了宁府门口,南奕翻身下马,照例护着沂俐下了马。

    沂俐脸颊仍有些红:“宅子不错。”

    “唔……”南奕敷衍似的应了一声,亲自推开了宅子的大门,将沂俐迎了进去。

    “殿下,欢迎回家。”

    门口挂着的橙红色的灯笼照亮了他温和的面庞与暖洋洋ide笑意,他微微弯下腰,为沂俐掀起了垂在门口的珠帘。

    “你为何要在这种地方挂着珠帘?”

    南奕亲手接过了沂俐递来的大氅:“若是有刺客从正门而入的话,定会将那珠帘搅动得叮当作响,也算是……省了两名护卫吧。”

    迎面走来的两列侍女见到了南奕,齐齐躬身行礼。

    “主子。”

    南奕也只是略略瞄了这些侍女一眼,随随意意点了一个人:“就你了,带着李院首去梳洗,换一套衣裳。”

    那女孩儿抬头,眼底泛起的一丝欣喜在抬头的一瞬间隐去。她提线木偶一般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沂俐走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的瓜子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李院首,主子……不喜欢咱们做下人的多嘴多舌。”

    沂俐点点头:“那你总该告诉我,你是如何进的宁府吧?”

    “回李院首,奴婢是被陛下派来的……”

    黄舒派来的,那多半是个奸细了。

    看来她伺候自己洗完澡后,自己还得弄死她。

    又是一桩麻烦事儿呢……她抬起头,看了看半空中一轮圆月,叹了口气。

    “你家主子不错?”

    “嗯呐。”女孩儿面颊泛红,“主子他……挺好的。”

    待所有人都礼貌疏远而客气,只要不进他的书房,不近他的身,不接进他,就能在这座府邸里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但无奈,总是有些女子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身边,随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出现在他身侧时会引来无数艳羡目光,但总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座宅子赐下来不过三个月功夫,宅子内消失得侍女已经数十人,而侍女消失后,却又总是会有新的侍女进入这宅子——据说都是沥城内最负盛名的舞姬。

    但谁都没有看过她的跳舞。风光无限的舞姬们进了这宅子后,逐渐熬得枯瘦,双目无神,不久就郁郁寡欢。

    美依旧是美的,但整个人儿都像是被抽了魂似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日日在这座府邸里麻木地忙碌。

    “挺好的?”沂俐失笑,“看你表情,总感觉时不太好吧?”

    “没有。”女孩儿真诚地看着传闻中这位出身微妙的李院首,“许是宁大人也出身贫贱,他……总能体谅奴婢们的苦楚。”

    沂俐怜悯地望着这位被南奕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惋惜地摇了摇头。

    当真是天真呐……

    “一同入府的还有各家送来的丫鬟。”女孩儿见沂俐不信,急忙辩解,“但是主子把她们都送回去了。”

    “哦是么?”沂俐不客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那是因为,这些丫鬟们都是各家送来的眼线。”

    那女孩儿默然。

    “别把你家主子想得太善良。”沂俐冷酷地戳穿了女孩儿的幻想,“他是生长在两国边境的人,他在大沂边境七城的山上生活过,他经历过背叛经历过生离死别,你觉得这种人能有多单纯?”

    “嗯。”女孩儿应了一声,停在了一间屋子前,“李大人,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罢?”

    沂俐望着推开门,笑吟吟地将自己迎入屋子的女孩儿,默默叹了口气。

    当她脱去外袍,褪去中衣,里衣时,身后的女孩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个女人?

    “李院首?”

    “嗯?”

    她的脸被蒸气熏得滚烫火红,面部易容被热水洗去,她挑眉望着立在身后震惊的女子:“怎么了?”

    “你……你是女子?”

    沂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是啊,我是女子。”她抬头冲着女孩儿嫣然一笑:“你后悔么?”

    女孩儿抿了抿唇。

    她知道现在已经是死路一条,因而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不后悔。”

    女孩儿惨惨一笑:“我好像见过你,在当今圣上大婚典礼上。”

    那日整座沥城花团锦簇,四处可见的红色绸缎应着覆盖着全城的皑皑白雪,煞是好看,也煞是风光。高踞马车之上的大沂皓阳公主殿下在万人簇拥之下,从马车之上撩开帘子,给跪在地面上的众多宫人投去了怜悯的一瞥。

    但也就是那一瞥,她记在了心里,她也记住了那个明艳动人,娇媚如春日花朵一般的女人。

    自那以后,她痴迷地回想着她,痴迷地想成为她,却又逐渐为自己的出身而羞愧。

    直到她见到了宁翰林。

    出身依旧卑微,高贵却不输那位公主殿下的宁翰林,又让她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是,主子看起来像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样子。

    她的脸上混杂着艳羡疑惑与卑微的神色,半晌,她抱歉地笑笑,弓下身去,舀起一瓢热水浇在了沂俐肩上。

    沂俐的眸子里逐渐起了杀意。

    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莫名烦躁了起来。

    又是一瓢温热的水浇在了沂俐的头发上。

    “殿下的头发真好。”她笑笑,“乌黑油亮的。”

    沂俐也笑笑,就当作是回应了。

    女孩儿痴迷地看着沂俐薄薄的瘦削的肩膀,和背后那对若隐若现的蝴蝶骨,微微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递上了一条布巾:“殿下,您还需要奴婢帮忙么?”

    殿下她真的……好美啊……

    像是一件玉雕,美到让自己自惭形秽。

    “嗯。”她短促地应了一声,“帮我系一下衣带。”她抱歉似的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会系……”

    女孩儿垂眸笑笑,粗糙的双手在沂俐腰间翻动着,灵巧地系好了她的衣裳:“殿下,可以了。”

    “好,多谢。”她简洁地谢过,身后的女子压低身子行了蹲礼后,惨惨笑了,拔出沂俐留下的一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皇后说得对,主子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的。

    沉闷的肉体撞在了澡盆边,溅出的水花落地,与心口渗出的鲜血交融在了一起。沂俐回头,看到那女孩儿瘫倒在浴桶边时,舒了口气,转身走到了浴桶边撩起衣角,蹲下,将那匕首轻轻缓缓地拔出。

    “挽翠?”

    “殿下,何事?”

    “尸体。”沂俐面若冰霜,撩起女孩儿的衣裳擦拭着匕首,“南奕他有说是你来处理还是他来处理么?”

    “殿下,小公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好。”沂俐起身,施舍给了女孩儿一个目光,“那就让他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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