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安阳郡城外官道上有一处酒饭铺。
说是铺子,不过三间茅屋,屋外两张桌子,几条长凳,还有那杆醒目的满是污垢油渍的酒幌子而已。
自从中州战乱后,经济萧条民生凋敝,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
一直到未时,日上三竿太阳高悬,东边大道上出现一个孤独的身影。
这人头戴破斗笠,衣着破灰衫,脚踩麻鞋,手中捏着一柄锈得通红的铁剑,脸色苍白面目不清,到了酒铺旁后一屁股坐下来,冷冷道:“店家,一壶酒,一碟毛豆。”
茅屋中那个又老又驼的掌柜满脸麻子,清清嗓子叫道:“萧虎,快出去招呼客人——”
话音放落,茅屋中听得一个少年清脆的答应声,而后一个穿着灰色麻布短衫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端着酒菜小跑出来,躬身微笑道:“客观久等了,您的酒菜。”
这人不言不语坐下来,一个人斟上酒,轻啜慢饮,夹起黄豆满条斯里地嚼着,仿佛有无尽滋味。
叫萧虎的少年看着这人心中奇怪,看着这人心里总是发毛,无缘无故心惊肉跳。
“虎子,将这些碗筷拿进来洗了”掌柜里五爷的声音响起来,萧虎忙答应进去了。
那顶着竹笠的怪人听得掌柜老头的声音微微一顿,抬起头扫了一眼,而后继续吃他的。
“哎……”进了厨房,少年萧虎松了口气,一摸额头才发现竟有汗珠子。
这般怪异的武者,大多行为乖张不好服侍,一个不好便要倒霉,据他所知,安阳城里最大的酒楼鼎香楼里,去年流年不利,遇到好些性格怪异的武者,一连死了五六个伙计,便是掌柜的也被打残了腿。
这当儿正自寻思,又听见外面嘶吼之声:“干他娘的,伙计呢,死光了么,怎么不招呼大爷来——”这声音粗鲁之极门庭之中也震得厉害,令人耳膜嗡嗡直响。
“邱老大,你好生粗鲁,逛窑子也是干他娘,便是吃饭又是干他娘,能不能换个新词儿!”这人声音柔和却是充满阴气,在男子的声音中绝对属于令人不舒服的一类。
声音入耳,少年萧虎轻叹一声,刚要出去,便听见外面一个童稚声音响起:“客官大爷们好,不知要吃点什么,小人这就给你们送上。”
萧虎听见这孩童的应答露出微笑,知道这是他年方十一岁的弟弟萧明,接着又听到那粗暴汉子的笑声。
“干你娘的,小崽子倒是挺会说话,快给老子来两大坛好酒,五斤牛肉,勤快些,干你娘的——”
另外那个阴柔的声音笑道:“哎呦,这小家伙真是长得稀罕,啧啧……”
这俩人要了饭菜便胡扯起来,无非是路途遥远劳累之类的。
“哥哥,歇会吧,这会人不多”
萧虎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粉嘟嘟的童稚少年进屋,虽然一身麻布短衫,但是形容极其惹人怜爱,摸摸他脑袋笑道:“你去歇会吧,大哥出去照应就行。”
萧虎又端了一壶酒出来,眼神扫过瞬间便看清了这俩人的样貌。但见条凳上压着个黑熊般的汉子,身上裹着豹皮,紫色脸膛赤精胳膊,大脑袋光秃,左耳坠个金环,眉毛粗黑眼眶突出,大鼻子厚唇,抓起牛肉大嚼着,桌子上摆着一柄镶了九个大铁环的四尺巨刀,怕是不下三十斤。
而另外一人,则头戴方巾身着青衫,面目白净,显得俊秀得很了,浅尝酒水轻摇折扇,显得很是悠哉,但是这少年却在他身上闻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胭脂!”萧虎鼻子嗅到这股味道,登时想到在安阳城遇到的那些华服女子散发出来的气味,再看这人不觉有些“异样”了。
“咦,这位小兄弟好生不凡,你也是这里的伙计么?那个小孩儿呢?”这人抬起头注意到萧虎,惊异的神色一闪即逝,笑眯眯道。
萧虎应道:“客观,小人是凤翔郡人氏,三年前逃难来到此间的。”
这人声音柔腻,啧啧赞叹:“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气血旺盛筋骨强健,真是练武的好材料啊,而且这等气度,可惜可惜……”
这秃头胖子酒足饭饱,铜铃大眼扫视一番,看着角落里那个自斟自饮的竹笠汉子好奇起来,大模大样走上前,一巴掌啪地拍在对方肩上,粗声粗气道:“朋友,大热天为何不脱帽——”
“撒手!”这斗笠客头也未回,语气冰寒。
这秃头大汉惫懒性子,依然抓着,并且多运了几分手劲,脸上得意嘿笑。
突然,脖子发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触觉,额头上渗出汗迹,艰难笑道:“朋友何必生气,呃——”
方才这一瞬间,旁边的萧虎只觉一道寒光闪过,而后便见这人手中不知何时,一柄剑斜指秃头大汉的脖子,只消轻轻一动,邱大勇那颗头颅便要搬家。
这时,那个胡姓汉子脸色大变,站起身拱手道歉:“朋友是哪里高人,邱老大心直口快,无心之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那人头也不回,不屑道:“南疆邱家寨?北冥青丘岭?是也不是?”
邱大勇脸色惨白,却是气哼哼不答话,姓胡的男子则是恭敬道:“在下青丘岭胡十九,这位邱兄乃是邱家寨的三代弟子,敢问前辈名号,我们冒昧冲撞了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这人冷笑一声,撤回剑锋,扔下一串铜板,望着萧虎淡淡道:“少年人,这几日可来过什么年轻女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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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虎微微一愣神才反应过来,浑身一抖,颤声道:“回大人的话,这两日一个女客也无——哦,昨日晌午城里鼎香楼的王大妈来过一次……”
这汉子斗笠压得很低,但见他薄薄的嘴唇请哦一声,便转身径直向西而去,身形孤寂,转瞬便消失在视野中。
半晌之后,邱姓汉子才吐口唾沫呸了一声,胡十九回头笑眯眯道:“小兄弟,你可知去荒城的路怎么走?”
“荒城”?萧虎一头雾水迷茫地摇摇头。
胡十九呵呵一笑,扔下一吊大钱,与邱大勇走出酒铺,竟也是向西驰去。
荒城,又是荒城,这两个字在萧虎心中却掀起了巨大波澜,荒城是什么所在呢?
入夜,沉沉暮色,天地苍茫,大地黑暗,点点星光中,这处酒铺最西首的茅屋窗口张开一个口子,窜出一个身影,手中抓着一柄长刀疾奔。
片刻后,这人来到一处空旷之处,四下里打量一番,憨憨的脸上眉目清秀,正是白日里的少年萧虎。
但见他长吸一口气,眸光湛然,刷刷刷瞬间便劈出三刀,在空气中舞舞作响,而后回刀横扫,左右遮挡,缠头裹脑,来来去去便是砍、劈动作,间或夹杂很少的一些撩扫动作,身子弓着如一条蛇一般灵活,又充满了力量感,这少年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演练着,动作虽生涩,也别有一番气势。
这套简单的刀法便是大乾皇朝流传千年的基础刀法,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破军斩法,以砍劈为主,总共十来个架势动作,乃是一往无前的攻击性招式,很少有防守动作。
这套刀法原来是大乾一位开国武将传授下给虎贲士卒的刀法,往往是披着重甲冲在最前面,勇猛无比,但是后来便传遍军中,普通士卒也可掌握,中州大战中,那些被强征的民夫便是传授了这套刀法,冲锋在最前面成为诸侯军的炮灰。
惨烈的中州战场上,与自己同时入伍的伙伴都已死绝,他侥幸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可以说是天大的运气!然而,无论如何,他心中还是冲满了恨意。
约莫一个时辰,萧虎收刀静立,感觉到全身肌肉酸麻微痒,紧促的呼吸慢慢变得舒缓,四野之中隐约有狼嚎之声,在深夜的寂静中显得苍凉森然,令人不觉生出恐惧。
在这安阳城外的酒铺中,接触着南南北北东西来去的人物,其中不乏形形色色的武者,他早已听闻天下武道分九阶,武人有六等:
武道九阶:一阶炼皮肉,身轻体健;二阶强筋骨,力量大增;三阶养经脉,血气充盈;四阶顺吐纳,内气渐生;五阶养内元,内气累积;六阶炼脏腑,十二正经;七阶天桥,奇经八脉;八阶重楼,贯通任督;九阶打破玄关,成就大先天。
武人六等:三阶以下为武者,四阶五阶称武士,六阶武师,七阶大武师,八阶为宗师,九阶尊称大宗师。
萧虎收刀静立,忖思自己而今的程度,恐怕至多也就是一阶二阶之间,这还是不论武技和战斗经验……
自始至终,这少年练功的时候,他不晓得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他,轻轻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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