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回答了几个问题,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年轻老师站了起来。
“学长,你好,我是82级的人文地理专业的学生,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现在教区域经济学。
你刚才提到,我们的大学生应该崇拜科学家、好干部、解放军、工人、农民,这自然无可非议。
不过我觉得当今商品经济时代,企业家,甚至普通商人身上也有值得我们去学习的东西。
比如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勤劳勇敢的品质,努力拼搏的作风等等。
作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他们的成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同样也激励着我们。说实话,我有时候也会抱怨几句,但更多的是对他们佩服。
所以,我很不理解学长你为什么如此轻视,不,确切地说,厌恶商人,更何况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商人。”
大家纷纷点头,显然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很多人都感兴趣的。
“谢谢你的提问。”傅松示意他坐下,“我觉得这是今天晚上最好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尖锐的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商人敢为天下先、勤劳勇敢、努力拼搏,我原则上认同这种说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值得崇拜和佩服。
你说我轻视甚至厌恶商人,这不准确,事实上,我对商人没有任何恶感。我厌恶的是商人群体中的某一部分人,某一些行为。”
“我们常常陷入这样一个误区,见物不见人。只看到表象,而不去看本质。
打个比方,包括我在内的那批先富裕起来的人,你们看到了他们胆子大、勤劳勇敢、奋斗拼搏,于是你们就信了他们的鬼话,以为这就是他们成功的秘诀。
真的是这样吗?”
傅松停了几秒钟,这才继续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忘记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不是精英创造历史,也不是有话语能力的知识分子和精英创造历史,更不是勤劳勇敢的商人创造历史。
而是人民创造历史,是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在基层做出贡献的这些人创造了最鲜活的丰富多彩的历史。”
说到这,傅松露出讽刺的笑容:“我为什么厌恶商人?正因为我是商人,所以我很清楚那些成功商人的底细。
他们之所以能成功,不是他们有多大的能力,也不是他们有独特的品质,更不是他们奋斗的结果。
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很多人屁股不干净,所以在成功后,才会拼命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给自己洗白,更有甚者,花钱找枪手,给自己写什么自传这些狗屁东西。”
“我很早之前就提出一个观点,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如果用文邹邹的话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如果用宏观叙事的方法来说,那就是他们被大时代的浪潮裹挟着向前。
我同样如此。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取得今天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99%要归功于这个时代给与的机遇,0.9%靠的是运气,只有剩下的千分之一,才是我的个人原因。
我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不要有‘世界因我而改变’这种想法,这种想法很幼稚。
我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小成就,不是因为我是天才,而是我是个被时代选中的幸运儿,仅此而已!
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我只是这个大时代里的沧海一粟,所以时刻谨记本分,做自己该做的,这就是对国家和民族最大的贡献!”
掌声雷动中,赵主任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于是赶紧示意丁丽。
丁丽站起来道:“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让我们再一次用热烈的掌声感谢傅松同学精彩的演讲和答疑!”
傅松下台后来到赵主任跟前,一脸歉意道:“赵老师见谅,今晚讲的有点乱,也有点超纲。”
赵老师摆摆手道:“我觉得你讲的挺好,当今这个社会确实太浮躁了,甚至连大学都不能幸免。
你的演讲无意给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提了个醒,是有积极意义的。小丁请你来,算是请对了。”
傅松看了一眼丁丽,笑道:“老同学别怪我就成。”
丁丽翻了个白眼道:“以后再也不清你来了!”
傅松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话,以后不会再有了。”
丁丽惊讶道:“你不是吧!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傅松摇头道:“跟你没关系。”
丁丽或许不明白傅松这么做的原因,但年过半百、历经沧桑的赵老师却门儿清,他感慨道:“傅松,看到你取得这么大的成绩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我真的很欣慰!”
傅松连忙谦虚道:“赵老师过奖了,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赵老师哈哈一笑,用力地拍拍他肩膀:“好好好,老师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期待你取得更大的成绩!
哎,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说话了,老伴还在家等我呢,走了。”
赵老师走后,傅松身边就剩下丁丽这些同学了,大家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傅松摸摸脸疑惑道:“咋了?老子又不是妞儿,这么看我干嘛?”
刘前进幽幽道:“你他娘的比老子都能吹!”
几个男同学纷纷附和,义愤填膺。
傅松还是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傅松,你刚才讲的真好,崇拜死你了!”贾文玉这个女汉子根本不知道矜持为何物,望着傅松的双眼里都是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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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玲虽然没有像贾文玉这么夸张,但也啧啧道:“傅松,看不出来呀,当了大老板后,境界也比我们这些人高。”
傅松她俩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个哈哈道:“随口瞎扯的,呵呵。”
“哼!”丁丽轻轻哼了一声,不过语气中充满了笑意,“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败坏我名声,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傅松笑道:“为了表示歉意,我在咱们系建个奖助学金吧,来了一趟,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真的吗?”丁丽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随即觉得自己有点太那啥了,脸色微微一红,道:“其实我邀请你来,真没这个意思。”
“那还能有假,奖学金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傅松说着目光落在戴靓身上。
戴靓见状心里猛地一跳,激动之余,就是惶恐,这家伙不会……。
“地理系80级校友奖学金。”
戴靓顿时松了口气,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啊?”其他都惊讶不已,连忙表示自己没出一点力,不能占便宜。
“就这么定了。”傅松不由分说道,“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艹!你这家伙,装逼装到老子跟前了,走了走了,懒得搭理你!”
刘前进骂骂咧咧地招呼大家离开,不过陈海湘却留了下来。
傅松只好给戴靓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
“老陈,有事儿?”
陈海湘递给他一根烟,点点头道:“是有点事儿。”
傅松凑在他的打火机上点着烟,笑着道:“啥事儿这么神秘?”
陈海湘道:“倒不是我的事儿,而是……,而是我爸的事儿。”
傅松愣了一下,好笑道:“你爸?不是,老陈,你把我都搞糊涂了。”
“咱们边走边说吧。”陈海湘抽了口烟道,“老傅,本来我是不想张这个嘴的,可我老子说,我要是不帮他这个忙,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他娘的!”
傅松好奇道:“啥事儿让你爸说出这样的话?”
陈海湘叹了口气:“也怪我多嘴,昨天晚上我回家后,跟我爸说你来了,结果就被他给惦记上了。他的厂子这两年效益不太好,特别是今年,一连好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
傅松知道陈海湘所言不假,自从进入90年代后,全国纺织行业是一年不如一年,效益下滑只是开胃菜而已。
等到了明年,国内纺织行业就出现连年亏损,也因此纺织企业顺理成章地成为国有企业改革脱困的突破口。
无数的纺织女工被下岗,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从事众所周知的轻资产的第三产业。
一直到90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压锭、减员、扭亏”一直都是纺织行业的三大任务。
直到加入世贸组织后,国内纺织行业才算走出低谷,并且纺织行业成为了入世受惠最大的行业之一。
“所以听说你来了,我爸非要见见你,老傅,我……。”从小到大,陈海湘就没怎么求过人,更何况求的对象还是老同学,所以颇有些张不开嘴。
傅松摆摆手道:“老陈,你不用说了。我这两年也收购几家棉纺企业,所以对国内棉纺行业的情况不陌生。
你爸这个时候能主动找到我,说明你爸不糊涂。就冲这一点,我就愿意跟他见一面。我大后天去东营,明后天都有空。”
陈海湘愣了一下,哑然道:“你答应了?”
傅松笑道:“我只答应跟你爸见面,可没答应别的,你千万别误会!”
陈海湘高兴道:“够了够了,我算是完成任务了。你明天上午有空没?”
傅松道:“那就明天上午九点。”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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