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
“迷!”
“翻!”
“缚!”
随着卫阶脚踏奇门罡步,双手转换术诀,阵势接连不断地出现变化。迷雾时而升腾半空,时而化作飓风贴地席卷,时而聚如重重峰峦,时而如波澜一泻汹涌。
支狩真隐约听到里面人喧马嘶,擂鼓铿锵,兵戈激越碰撞,战旗发出被狂风拍卷的猎猎声,仿佛棋阵中千军万马调动,正在向鹰耀全力发动攻击。
“轰隆”一声巨响,众人望见泥沙冲天迸射,纷纷扬扬洒落,一个巨大的凹坑从棋阵内向外裂开,一直延伸至卫阶立脚处。再过片刻,迷雾内隐隐火光闪动,滚滚浓烟飘散出来,发出呛人的气味,将半边天色染墨。
卫阶绕阵疾走,越走越快,神情渐渐凝重,额头渗出一滴滴细密的汗珠。众人瞧不见阵中的真实情形,心反倒愈发绷紧了,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揣测着。
支狩真盯着棋阵,并未感觉到鹰耀出剑的迹象。其间,他看到一名鹰卫匆匆入席,向鹰族剑仙禀报了些什么,随后双双离去。
“哗啦!”阵势里,猛然又响起怒潮澎湃的卷动声,支狩真望见一波水浪从迷雾里涌出来,泛着混浊的泡沫,周遭的泥土被水渗透成了深色。
“卫阶有点凶多吉少啊。”谢玄忽然说道。
“何以见得?”支狩真奇道,“毕竟鹰耀还未出剑,最后的胜负尚未可知。”
谢玄道:“卫阶不能完全控制住阵法,才会在施术时让水溢出来。为何他会无法控阵?想必是因为先前阵势变化的威力不够,奈何不了鹰耀,不得不强施超出自身能力的术法。”
“无法控阵,难免就会露出些许漏洞。”支狩真恍然道,以鹰耀的剑道修为,怎可能错过?
谢玄沉吟道:“好在卫阶人在阵外,一旦鹰耀破阵,他也能及时逃开,保住一条小命。”他瞥了支狩真一眼,“小安,要是卫阶输了,就没几个再敢上场了,到时候你可麻烦了。”
支狩真默然有顷,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是断然不会上去应战的。
且不说鹰耀剑术惊人,自己并无战胜的把握。光看那名羽族巡狩团正使对鹰耀的态度,便可知其人身份尊贵。纵然自己能击败对方,也未必落得个好收场。
“合!”
卫阶低喝一声,双手齐齐掐诀,棋阵骤然向内收缩,迷雾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大肆翻腾,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紧接着,卫阶咬破舌尖,一道鲜血喷入阵中,黑、白色的雾气立即融合,化作沸沸汤汤的混沌风暴。
“劫!”
卫阶话音落处,大地陡然一震,林苑的花木无风自落,草叶纷纷枯萎凋零。棋阵内的混沌风暴猛地炸开,犹如山崩海啸,一股毁灭万物的气息转瞬覆盖法阵。
一抹金色流光倏而闪过众人眼前。
尽管法阵困锁,浓雾混沌,那一抹金光依旧耀眼无匹,轨迹清晰,刺穿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过后,泥石瀑布般地喷溅,地面裂开纵横交错的沟壑,浓雾席卷一空,露出鹰耀挥剑直掠的身影。一枚枚黑、白色的棋子在他周围激荡飞溅,雨珠般凌乱落下,满地跳动。
“阵破了!”谢玄沉声道。
金色流光破开法阵,去势不竭,依旧沿着一条绷直的轨迹冲向卫阶。
卫阶面色惨白,嘴角溢血,却虽慌不乱,背后浮出一张经纬交错的棋盘法相,罩向鹰耀。
双方即将接触的一刹那,金色流光忽而一转!
这一转,犹如冲下的山涧遇石而绕,垂下的柳枝随风而荡,由直线转为曲线的衔接自然而然,天衣无缝。
在众人惊讶不解的目光中,金色细剑并未击向卫阶,而是从他前方转过,掠向右后方,刺入一枚尚在地面弹跳的黑色棋子!
血光迸溅!
黑色棋子一点点化作卫阶的模样,横陈在地,呼吸全无,眉心露出一个深深的血孔。而原先的卫阶则变成一枚黑色的棋子,“叮咚”一声,滚落到地上。
四下里顿时喧声大作,大多数世家子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伊墨疑惑地问道:“高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容禀。出席应战的是卫阶本人,但在他抖出棋子布局之际,悄然暗施移花接木之术,将自身与其中一枚棋子互换。自身潜入阵内,伺机施法对付鹰耀,留在外面的棋子化作他的模样,加以操控,惑敌耳目。”高倾月朗声道,“可惜他凝聚全阵之力,爆发最后一击时,被鹰耀的剑心感应出了本体。”
众人听到高倾月的言语,方才明白过来,不由大呼可惜。卫阶也算得上心计深密,若鹰耀未能及时察觉他的本体,一心攻击化身的棋子,卫阶便可趁对方剑势消竭的那一刻,从后方偷袭得手。
剑心通明!支狩真心头一沉,鹰耀不仅修出剑心,还臻至通明之境,才能识破卫阶的真伪之体。单论剑道修为,鹰耀尤在自家之上。
“嗡——”鹰耀举起金色细剑,遥遥指向席上众人,剑身发出细微的颤鸣声。初始轻如蜻蜓振翅,而后愈来愈响,犹如苍鹰拍击长空,翼震云霄。
鹰耀冷酷无情的眼神也如俯视地上猎物的苍鹰。
“下一个!”
满座一下子鸦雀无声,连道门苦修的卫阶也被一剑格杀,鹰耀的剑道修为惊世骇俗。在座的年青一辈尚不如卫阶,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诸多目光纷纷投向四大门阀,更多的人望向支狩真,有期待,有担忧,也有嘲弄,藏不住的恶意……
王夷甫业已又急又悔,坐立不安,早晓得如此,就不该与世子前来赴宴。
嵇康烦躁地拿起酒壶,又一把丢到脚下。他既想原安主动应战,一显人族不屈的气节,又担心原安被杀,彻底毁了人族难得的剑术奇才。直到此刻,他方才有些明了山涛的心意。
“是否出场应战,该由原安自己决定。”山涛正色道,“你我都无权越俎代庖。”
支狩真沉静地跪坐案前,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无视四周围投来的各色目光。
他心志向来坚毅,做好的决断绝不轻易更改。然而,当那柄金色细剑发出鹰击长空的振翅声时,他的剑胎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伏,像无声掀起的波澜。
那是剑修渴望一战的本能。
伊墨目光一闪,忽而开口:“我人族济济俊杰中,就没有可与上族较技的剑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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