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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龙虎金衣,大哉乾元
    光气飘忽,似虚似实,徘徊上下,流转西东。

    时而泊泊绵绵,状如溪泉,时而又轰然一分,散作灿芒点点。

    在薛敬视线中,见黑白两气在变化过许多后,终一个颤动,然后两气皆消,陈珩身躯上兀得便多出一件朦胧金衣。

    此衣形制绚美,好似根根华丽金线织成,上有龙虎饰纹,栩栩如生,两兽好似正随风在摇首摆尾,看着颇有些玄妙意思。

    薛敬挑一挑眉,心中难免是生起些好奇来。

    能在玉宸派坐稳实权长老位置者,自无一是浊流凡类。

    他们也曾是四大下院的佼佼之辈,胥都东洲的少年英才,齐云山下唱过名,岁旦评上留过姓,风光无限,是真真正正的一时之秀!

    而薛敬仅以元神之身便在十方殿内据得高位,享有权名,那便更是可见不凡了。

    可即便如此,以薛敬眼界看来,这门陌生的金衣道术还是极有可取之处,其中甚至隐可见几分阴阳未立、无色无绪的意境,堪称法韵十足!

    需知此法并非神通之属,仅是一门中乘道术,连上乘道术都不是,却已是有内具着这般的形神。

    若是再细细完善一番,推敲磨炼。

    假以时日,这金衣道术未尝不能够晋入神通之属,成为一桩真正的仙道神通!

    其实想到此处,以薛敬的聪明,他心中也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这猜测未免有些离奇了,令他也是暗中否认,不好直接问出。

    “薛真人着实法眼如炬。”

    陈珩一笑,道:“如真人所想,这金衣道术正是贫道近来拙作,可惜即便有恩师指点,还是未能将此术完善至上乘道术,仅勉强止步于中乘之属,便已然力不足支,见笑了。”

    “竟真是如此?”

    薛敬心头一震,好在他城府甚深,才未在面上表露出来什么异样,只是躬身称贺。

    薛敬既自诩精通百艺,那道录殿中的大多神通、道术自然也都被他牢记胸中。

    金衣道术如此气象,若是曾见过,他心中当有印象。

    可脑中记忆并无此遭,想上一想,那除了是陈珩机缘所得外。便也唯是他的自创了。

    而后者在薛敬看来,着实是有些离奇了。

    需知陈珩丹成至今也不过才大半年光景,仅这点功夫,便是创出了一门中乘道术,还蕴含妙理,纵是有大德祖师指点,也的确是一桩非凡之举了。

    “一品金丹同三品金丹间……两者差距,竟是如此之悬殊吗?”薛敬心下深思。

    遥想自家当年在金丹境界的创法,虽也同样是一门中乘道术,但却足耗了数年辛苦,个中艰难不足为他人道。

    且论起个中玄妙来,也是差了眼前的金衣不止一筹,好似草庐之比华居……

    薛敬微微摇头,很快将心绪收拾起,问道:

    “敢问真人,不知这道术何名?”

    陈珩略作沉吟:“龙虎金衣。”

    “金丹创法,这路数,看来真人是在为成就元神法相而做打算了啊……贫道谨为真人贺!”

    薛敬闻言先是恭维一句,而后见得金衣气象,他犹豫一番,终还是有几分好奇,小心问道:

    “还请真人恕我冒昧,多嘴一句,不知真人将来是欲证就何等法相?”

    “薛真人何必如此客气,此事大可直言无妨。”陈珩一笑:“我所治经典乃是三经中的《玄中太无自然开元经箓》。”

    “玄中经箓,三经之首……”

    薛敬将这名字念了两遍,见陈珩微微颔首,他神情骤然一变,忙上前两步,终不由失声叫道:

    “莫非是大哉乾元?!”

    “正是。”

    此话出口之后,场间一时寂然,再无半丝声息,简直是落针可闻。

    直至半晌过后,云下欢呼声骤然响起,似是城中那头鸦鬼已然授首,一片热闹。

    薛敬这才好似如梦初醒,满脸复杂之色。

    旋即他也不顾身份,当即一头拜倒阶下,激动道:

    “玄中经箓,其位最崇!不料真人竟有这等大志,薛某着实佩服!期间若有薛某可效劳之处,还请真人随意吩咐,愿效死力,以供驱策!”

    陈珩见薛敬难得如此失态,也是略一怔,知晓自己显然是小看了“大哉乾元”的名号,忙上前将其扶起。

    “如今我初成金丹,离元神还尚早,于金丹创出龙虎金衣,也不过未雨绸缪罢。”

    看薛敬欲言又止模样,陈珩笑着又补了一句:

    “不过玄中经箓高不可际,‘大哉乾元’深不可测,若有疑难之处,恐怕还要叨扰薛真人了。”

    “但一召唤,愿效死力!”薛敬握掌成拳,高声应道。

    ……

    ……

    正统仙道修行中,金丹三重之后,便是元神境界。

    此境一旦成就,便可以节节纳真,顺势凝结出法相来。

    而上应天,下应地,中应人,所谓元神法相便是修道人自身道果之外化,具有无边自然之伟力,可以抛诸凶患,弃灭死气。

    同金丹中人相比,元神已是跳至了另一片天地!

    而同金丹的九品之别一般,元神法相自然也是存在高下之序,被前古诸圣分作了下、中、上、至四等。

    下等法相性光蒙昧,白雪黄芽相歧,水火不能相济,是四等法相中的最劣。

    中等法相乾坤交泰,金容瑞相,如内河之水,虽可滋润百灵,但终究为堤岸所缚,不得自由。

    上等法相则一气潜通,似天日之当空,照耀大地,无处不烛,不过终有昼夜轮转,光去之后便是暗生,美则美矣,到底不得圆满。

    唯有至等法相,起自无先,生乎妙一,分为三元,如仙中真圣人,时时清静,不被一切旧染境界朦昧本源。

    本生于无,灵光可化万象,又何惧尘染消磨?

    此等法相才是四等元神法相之最,是修道人日后的成仙之籍,飞升之基!

    而玉宸作为前古道廷时代传承至今的大派,二十五正法盛名远播,众天宇宙都有闻。其中作为修行典籍的三经五典,更是名副其实的高上玄经,直抵无上仙道。

    玉宸三经共是:

    《玄中太无自然开元经箓》、《九灵洞极都照玄经》、《高虚秘要》。

    五典则为:

    《坤舆宝箓》、《混俗元旨》、《四十九真形图》、《潜虚书》、《六淳真经》。

    三经五典皆为成仙典籍,都记载了该如何炼就出至等元神法相来。

    但玄中经箓既为三经之首,自然也是别具奇异,神妙无方,令其与诸余仙经不同!

    如三经当中的《九灵洞极都照玄经》。

    此经一共记载了九门元神法相的成就法,分是“社稷众雷”、“光浮天汉”两类至等法相,以及七门不同的上等法相。

    《高虚秘要》更是载有“龙斗海天”、“后圣垂晖”、“青阳数奇”三类至等法相,以及十二门上等法相,和二十门中等法相。

    堂堂三十五门。

    数目之多,在三经五典中也是个异数。

    而最后的,也是作为三经之首的《玄中太无自然开元经箓》。

    此经却仅载有了两门元神法相,同《高虚秘要》相比,一多一少,着实是两个极端。

    至于那两门元神法相,则是至等法相“大哉乾元”以及下等法相“玄尸舒光”。

    所谓修道艰难,凶险万分,风光无量或是那粉身碎骨,只是在一步之间。

    而如三经中的《九灵洞极都照玄经》或《高虚秘要》。

    两者所载的元神法相都是法门有序,紧密相衔,如人体血脉之连接,极其严整,自下可窥上,自上亦可视下。

    破境时候纵然一个不慎,错失了炼就至等法相的机缘,那也可退求其次,从容去选取上等或是中等法相。

    因行气、导引、运炼、存养等步骤都是同个路数,于理不悖,那在退求其次时自然是似水乳交融般,绝无什么阻滞。

    可《玄中太无自然开元经箓》便不同了。

    此经在法相上仅仅记载了一门至等和一门下等。

    那便意味着修道人若参习此经,不是飞上九霄,自此恣意逍遥,便是堕入尘埃,前程半毁!

    而此经本就是以晦涩玄奥著称,且在成就元神法相时,又有这样一番凶险,那也无怪选取此经的玉宸弟子寥寥无几。

    千载之内,也不出十指之数……

    此时陈珩见薛敬满面红光,振奋之色溢于言表,他心下感慨,也是不禁摇头。

    其实《玄中太无自然开元经箓》虽有种种险关,但此经既能位居三经之首,自也是有其道理。

    只单说元神法相。

    此经所载的至等法相“大哉乾元”便号曰先乎象帝,独化卓然!

    即便在一众至等法相中,这法相也是当之无愧的一等一,可谓名盖诸世,气压寰宇!

    若说丹成一品者,纯阳道果大抵已是掌中之物,才情彻世,无论在哪家宗派,都要被视作阆苑仙葩,小心教养。

    那能够修成至等法相,且还是“大哉乾元”这等法相的修道人,更是天资之妙,近乎超今迈古了!

    薛敬虽说投入陈珩门下,但也是今番才知晓陈珩所治经典,而他之所以这般振奋,以至庭前失态,归根结底,倒也都是因为祖师通烜。

    虽说“大哉乾元”法相证就不易,稍有不慎,便前途半毁,可若修成,却也是要享有无穷好处!

    通烜自是大德祖师之流,陈珩又是他亲传首徒。

    在薛敬看来,连祖师这等人物都默许了陈珩所为,并未阻止。

    那陈珩修成“大哉乾元”的几率,当是占上了大头!

    而一位丹成一品,又是有望修成“大哉乾元”法相的玉宸真传……

    此时薛敬已是不敢再想。

    他只将心绪收拢,忙将自己对于元神法相的见解细梳一番,顿上一顿,道声大胆后,便同陈珩探讨起那龙虎金衣道术究竟存有何等缺漏,又当如何补足。

    这一番坐而论道倏尔便是两个时辰过去,叫陈珩也是颇有些获益,脑中又添出了几个想法来。

    “多谢薛真人点拨,着实费心。”陈珩打了个稽首谢道。

    “怎敢,怎敢。”薛敬忙不迭摆手:“真人得祖师悉心教导,我这点微末见解在祖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还望不要嫌我眼界短浅才是!”

    其实陈珩之所以创出龙虎金衣这门道术,为此屡屡向通烜请教,在一真法界内百般推演,今番还同薛敬坐而论道。

    归根结底,也是同“大哉乾元”法相脱不开干系。

    道书有云: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对仙道下境修士而言,三经五典这等典籍,便是等若白日青天,他们虽可参悟修行,但碍于眼界,也终是如井蛙窥天,无论如何努力,所见的也仅半云片雾,不得全貌。

    纵有师长不吝点拨,可旁人心得,终究并非自己所悟,也难以圆通。

    为此缘故,种种演法求术,自然应运而生。

    龙虎金衣这门道术乃是陈珩观摩“大哉乾元”法相,草创而出,在演法过程中,非仅是得一道术,更是对于“大哉乾元”的琢磨推敲,印刻玄机,化为己用。

    而在擎日岛时候威灵也有提点,告诫陈珩将来若想跻身剑道十境,需得自创剑法,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数来。

    威灵这番提点与金丹创法,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归根究柢,都是叫修道人不囿于心界,大胆明悟真玄,方可见道。

    “据师尊所言,我创出的这门龙虎金衣还是差了火候,待得哪日金衣中有阴阳相感,而生万物的几缕意蕴,我才方有在金丹三重境后,去尝试‘大哉乾元’的资格。”

    陈珩眸光一动,心道:

    “而至于太乙神雷,我于紫清神雷上的修行还算顺利,两者到底同出一源……”

    值此时候。

    金车外忽有一团湛湛清光闪过,好似碧水滚滚。

    待得光消过后,唯是脸上含笑的杨克贞手拿麈尾,在童子引领下飘飘然入得殿中。

    杨克贞对陈珩当先一礼,道:

    “有劳真人久候,罪过罪过,那乌陵鬼王已然伏诛,只是此鬼身上携了一坛僵胎泥,已在暗中污了整整半界的灵机,清理界空秽气,倒是稍费了些功夫。”

    说到此处,杨克贞若有所思补了句:

    “我观这小鬼之所以能挣脱封镇,后来又功行大进,想必也是与僵胎泥脱不了干系,它倒是有些运道在身。”

    “僵胎泥?这等秽物在界空之中可不多见。”一旁薛敬闻言略来了些兴致。

    “还要多谢杨真人除去此鬼,还一界清平。”陈珩收起心思,打了个稽首,笑道。

    在杨克贞连连推辞声中,几人也是迈步出了金车,来到云中,向下空望去。

    此刻四方杀声早已是停下,云下城池内尽是恶鬼尸骸,堆叠如山。

    在最上的,便是被韦源中生生锤杀的那头四臂鸦鬼,骨肉成泥,几乎不见完体。

    云上则是征讨归来的沈澄等众,诸部道兵绵延无际,横跨天穹,团团簇拥着居中的金车,如铁桶一般,风雨不透!

    见得陈珩出面,诸部道兵都是俯首见礼,动作齐整,惊得四权仙城里的应岳等众心下发颤,双膝战战,莫敢仰视。

    不过等得杨克贞将乌陵鬼王头颅拿出示众时候,这份敬畏便瞬被狂喜所冲散。

    城中无论人鬼皆手舞足蹈,欢喜非常,好似终去了心口大石,轻松异常。

    一时间可闻欢声四起,直将城上黯云都冲得一散。

    杨克贞看着下方热闹景象,不禁抚须感慨:

    “小小鬼物罢,竟也敢将一界都扰得不宁,使万灵如处灶火之中,界空之民,也是苦楚,若有一方元神宗门扎根于斯,哪容得妖鬼猖獗!”

    薛敬摇头应道:

    “阳世众天中,界空之数便好比春日飘絮,数不胜数,且此界土地、灵机甚有限,在界空中亦属下等,哪个元神真人肯在此安身?便是旁门元神,也不会做此想。”

    陈珩沉吟片刻,抬手一指。

    其身后金车微晃,光影斑斓,一朵璀璨焰花悄然落下尘头,化做树种扎根地底,无声无息。

    “元神势力自不肯来此栖身,不过经此一役后,云韶界至少也可得一段安宁。”

    陈珩收起目光:“而既是难得心血来潮,那也算是有缘了。”

    薛敬和杨克贞见得这幕,对视一眼,彼此心下不由微讶。

    大演日仪金车已位列仙道法器之极,能压它一头的,也唯有各宗大真君手上的道器,而方才那朵金焰乃是金车的一点本源性灵,同金车出自一体,这也意味着陈珩是在此界插下一个眼线,云韶界若再有异变生起,金车便有感应。

    薛敬点了一点头,道:

    “真人,既此间诸事已了,那我等之后是?”

    这话一出口,不单近旁的沈澄和杨克贞那几个弟子神情动容,便连杨克贞亦扭头看了过来,目芒炯炯。

    云韶界到底只是一块跳板,肆行祸乱的乌陵鬼王也不过癣疥之疾罢,无足轻重。

    他们和陈珩之所以遥遥来此,终是为了削平乱贼,好唱凯回宗。

    羲平地真传崔钜和他身后的真武山,才是此行真正的大头!

    此刻迎着众人目光,陈珩眼中锋芒一闪,缓声道:

    “先前灵应观主既有传讯,言说崔钜手下之人已是连克十四城,班肃在真武山扶植之下,都近乎要建号称尊了……这等形势,哪容再缓!”

    他拔剑指北,朗声一笑,语声慷慨激烈:

    “那就整肃兵马,直指葛陆!便以班肃之首级,做你我的累功之阶!”

    剑光飒然一涨,刹时间,森森光华轰然斩开乌云,寒月光辉一盛,骤然洒出来万点清辉。

    “万胜!万胜!”

    周遭众人为这股气势所感染,齐声大呼起来。

    光华烨烨,诸色共舞,好似云中有数万焰流在飞窜游走,将这片虚空都是照得亮如白昼!

    ……

    ……

    与此同时。

    羲平地,葛陆。

    法梁城中的一座宫观内,面带倦色的蔡璋踏入门槛,正待吩咐亲侍们备上些酒水来饮用,耳畔便忽听得大钟敲响,声声震耳,好比虎啸龙吟。

    继而城中便有一阵喝骂声响起,一道道遁光飞入云中,疾如劲矢。

    “老爷……”

    那将美酒奉上的亲侍看了蔡璋一眼,犹豫道:“还饮吗?”

    “又打过来了,哪有功夫再消遣?尔等也速速收拾一二,随我前去御敌。”

    蔡璋无奈摆手,但话虽如此,他却只仰头看天,也并不急忙动身,半晌过后才捶胸哀怨道:

    “我这条命,怎会如此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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