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正统观测过李获月胸膛内的圣意存在着强烈的求生欲,都只是当做这是龙类器官的本能,而并未真正地去将其判定为自由意识。
只有身为圣意的承载者,“月”本身知道,圣意是的的确确存在自由意识的,它无时无刻都在影响使用者,去诱导它们尽可能地解放圣意的力量,去沉沦在圣意的神秘和强大之中。
也是因为有着正统的炼金矩阵封印,圣意的自由意识一直都被限制得很死,只有在承载者濒死的时候它们才会趋于疯狂,开始尝试着逃离,或者彻底掌握承载者的具体。
李获月私下查过文献,得知前几代月几乎都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唯有自己这一代,圣意出现了异变,这自由意识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让圣意更加强大,能给予使用者更多的力量,以及更宽容的使用限制——比如不再会让“月”的寿命缩短,反而会回补“月”更多的生机。
她不知道圣意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在复仇的时候利用它,在她看来圣意不过是一个工具,而一个工具自然没有掌握她意识的本能。
是的,她绝不会把自己作过的孽,手上染上的人命,选择的道路,迄今为止的一切推到圣意上。这是她的选择,一切做过的恶,所有的选择,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什么狗屁圣意的引导。
所以,一个已经被她放弃的工具,就少在她耳边聒噪了。
一剑撕开了一个血人身体,透过裂开的缝隙,李获月的眼眸暴戾地盯着遥远处那巨大的阴影,即使身残,即使身处人生的深渊,她依旧是那个李获月,独断,饱含愤怒,不为任何人所动。
巨大的阴影见到李获月的那个眼神便知道想要说服这个女人,这一次是没什么机会了,它并不急躁,像是这样的日夜还有很多,只要李获月闭眼,意识陷入休息,它就能无数次地去低语,拖她进入这片噩梦。
这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也是李获月自己的罪孽,它相信以人类的意志是无法坚持太久,几年,十几年?李获月的寿命远不止如此,那么她只要活着一天残存在她身体内的那些圣意的自由意志就会缠着她,直到说服她。
又或者.让她彻底崩溃,意识主动放弃,死亡在这片空间里它就可以获得一具傀儡,再想办法去迎接远在天边的主体,重新获得这具潜力无限,同时也代表着真正自由的身体!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巨大的阴影看着越杀越疯,下手狠辣无比,无所不用其极的李获月,在它的意志下,那些被李获月杀死的血人再度从黑暗下爬起,集结成了一大片猩红的洪流覆盖而上将她淹没在了下方。
黑暗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巨大的阴影望着那堆起的血色的螺旋的塔,许久之后,它愕然发现不对劲,因为噩梦没有因为李获月的死亡而结束。
一股暴戾而凶狠的气息扩散开了,随后,是一股极致力量的爆发,一个血色的身影从那堆起的血人塔中冲了出来,她的身上挂着噬咬她血肉和骨骼的血人,但她不在乎,甩手砸断它们的脖颈和脊椎,浑身浴血地冲了出来,同时点燃了那在噩梦中被剥夺的黄金瞳!
鲜红的雾气如同大翼在她的身后喷薄而出,她一言不发地抽气,那微微开合的嘴唇吸收巨量空气的嘶声,在黑暗的深渊中仿佛魔鬼在呜咽!
血红的环盘踞在她的头顶,有些不稳定,但却鲜艳刺眼。
在巨大阴影沉默的授意下,高耸的血人螺旋塔坍塌下来,砸向李获月,那些血人不断复苏哀嚎着扑来,因为这里是噩梦,噩梦中的战斗没有休止符,那些过去的怨念和亡魂只会无止境地向她追赶!
而李获月也只是握住了这新的力量,肆意地泼洒,疯狂地扫击着这些亡魂,被血染红的黄金瞳隔着额发盯住那越来越近的巨大阴影,杀意凛然。
“亵渎的力量。”巨大的阴影低沉地说,它看着那如狂风扫落叶般,在尸山血海中疯狂杀戮向前,清扫出了一条道路的李获月似乎终于开始有些愤怒。
那是圣意从未给予过的力量,也是曾经一度束缚着圣意,将之拘束为供能机关的力量。
只是正统设计的“月”系统在他看来太过于简陋,在自由意识苏醒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这个牢笼存在弊端,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将承载者化为掌中之物,引导他们狂乱,诱导他们陷入疯狂,最终自我毁灭心甘情愿成为它的奴隶。
【恶龙的心脏,这是一次交换。】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度在巨大阴影的神智中响起了,那么的疲累,却又充满着温柔和怜爱,让它想要作呕。
【我给予你自由的意志,作为交换,你需要成为小月亮未来道路的助力。】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成为这种卑贱混血种的助力?成为她肆无忌惮汲取的血泵?
【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抱歉,就如同我所说的,这是一次交换,同样的也是一次赌注,伱可以不接受,我猜,你一定会力所能及地让她沉沦在你的力量之中】
是啊,我当然会这样做,我会给予她力量,给予她不敢想象的力量。背负着仇恨的人类在拥有力量之后终究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是历史无数次的重演,她也一样,所以你的赌注注定落败。
【我对她有信心.她也许会行差踏错,但到最后,我想她一定会知道自己真正应该做什么.】
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太过小看仇恨了啊,暂时拥有着不可思议权能的人类。
【恶龙的心脏,看着吧,她不会输给你,我以万般的沉痛将你置入她的胸膛,有朝一日,我相信她也会以同样的伤痛将你剜出,那将是我们故事的结局。】
不,不会的,我只会得到一个新的奴隶,力量的奴隶,感谢你送来的皮囊,即使是一个孱弱的混血种,也是我重新复苏的希望混血种,李星楚。
那是圣意记得的第一个混血种的名字,也是赐予它自由意志的名字,明明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亡灵,却胆敢如此大放厥词。
我会输?作为尊贵存在的一部分,即使是心脏,它也不可能输在混血种手中。
“别太放肆了。”巨大的阴影沉声说。
山崩血啸,这里虽然是李获月的噩梦,但大多的掌控权依旧在它手中。那些血人先是停滞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了数以百倍计的疯狂,冲向了李获月,但都被李获月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前进的道路,那些裹缠着她的血雾甚至被她当做辫形的锋刃螺旋地冲开阻碍,那是林年都不曾使用过的技巧,这个女人已然可以一通百通地创造更多的杀戮技法!
她和巨大阴影的距离不断缩短,越是接近,那海潮一样的尸山血海就越是汹涌,她独自抗击着这些过去的冤魂,这些象征她罪孽的记忆,身上爆开的伤口,被咬下的碎片都是刺痛的凌迟,这是她每天夜晚都在承受的赎罪,她不曾后悔,也不曾逃避。
在她冲到巨大阴影身前,突破了那阻碍的血潮,就在她成功突围的瞬间,前方冲出了一对依偎着的血色身影,她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了那两人的面孔,熟悉的模样,那对她亲手破坏的美好,也是难以修复的悲剧。
司马栩栩和茹笙,他们并肩冲向李获月,嘶吼着咆哮着让她去死,质问她是否还要再杀死他们一次?
李获月分神了那么一瞬,胸膛瞬间被刺穿,整个人被顶死在了地上。
那些海潮般的血人抓住了她的四肢,爬了上来,啃咬她的身体,剥皮抽筋拆骨,牙齿咬碎关节的咔擦声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可怕,在那群潮中李获月仰头望着黑暗的天顶,视线中逐渐出现了一张脸,漆黑如深渊,就像一个漩涡。
它踩在尸山上,看着被啃噬的李获月说,“你的时间不多了,我是不会让其他人救你的,你一辈子都逃不掉这份诅咒,携带着圣意的承载者终究会找到你,而你,只有两个选择,杀死他,重新夺回圣意,又或者被他杀死。”
“别让事情变得麻烦。”它伸出手去抚摸李获月的脸颊,在漆黑的阴影触碰到李获月的时候,那同样的颜色立刻染上了它的全身,直到最后,站在尸巅上俯视李获月的阴影,成为了另一个李获月,身上带着曾经这个女人的冷厉和无情。
李获月望看着那张自己的脸颊,清冷,漠然,与曾经如出一辙。
它一脚踩在了李获月的脸上,看着她渐渐沉入尸山之中,“总有一天,我终将取代你,你逃不出这份命运的螺旋,没有人能救你,没有人。”
她望着天空,下意识想向漆黑的天伸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手,就像溺水的人会拨开水面,幻想天空会抛下救命的绳索。
那些溺水的人,临死的人,内心最深处的祈祷:
神啊,行行好,谁来都可以,请你,救救我吧。
漆黑的世界里浮现出一抹幽蓝,那么的深沉。
一只手骤然贯穿了那虚假之影的胸膛,没有喷勃出鲜血,有的只是如海潮的黑色烟雾,那是它的本质,恶念,暴戾,完全的负面情绪。
一只手掐住了那圣意意志的脖颈将它举了起来,它只来得及惊怒地想要低吼质问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可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就被轻而易举地扭断了脖子,无奈消散成了黑烟重新融入这团噩梦,等待着下一次的侵袭。
李获月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自己伸出的手被轻轻握住了。
那么的轻,仿佛没有使任何力气,她就向着上方坠入坠入了那一片幽蓝之中。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蓝。
她睁开眼睛,想去看那只被牵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