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突来的战事,是沈毅先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按照他本来的计算,北齐哪怕现在全力集结兵力,也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才差不多能够把几十万大军集结完毕。
事实上也是如此,北齐不可能突然就天降神兵,开始“南下讨贼”了。
但是,两天前,周世忠所部,开始从真定府以及河间府,全力南下,同时猛攻沈毅的左右两路军。
蒋胜递上来的文书,也是两路军差不多同时送来的。
虽然凌肃与苏定,都是值得信任的主将,沈毅也相信他们能够合理的应对,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这种大战突起,他还是不能在济南干坐着,必须要去前线看一看。
见他直接要离开,张简对程陈二人告了声罪,拉着沈毅走到一边,低声道:“子恒,打仗不急这一天两天,你是山东的首宪,如今河南的巡抚和藩台都在这里,你突然要走,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顿了顿,开口道:“至少,把这顿饭吃完再走不迟。”
张简这番话,说的是比较基本的人情世故,毕竟那两位也是朝廷里二品三品的大员,即便相熟,也不好轻慢他们。
沈毅认真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师兄,这顿饭其实已经吃完了,该交待的事情也已经交待了,剩下的无非是闲聊,或者是领他们去楼台馆阁听曲儿而已。”
“我虽然不用亲自上战场,也不用亲自临阵指挥,但是总不能在这个当口,还在济南吃喝玩乐。”
他面色严肃,低声道:“从前在江都的时候,听一个老卒唱过一句诗,师兄想不想听?”
张简皱眉:“什么诗?”
“战士军前半死生。”
“美人帐下犹歌舞。”
张简闻言一愣,随即无奈摇头:“你劝我就劝我,干什么总是托名他人?”
沈老爷摇头微笑:“因为确不是我写的。”
他看了看程廷知二人的方向,开口道:“师兄,我现在便动身赶往前线,这二位伱替我接待就是,他们之中,程抚台为人耿直,不会生这种闲气,至于陈裕…”
沈老爷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他要生气就生去,我现在,也不必在乎他心里怎么想。”
张简无奈点头,叹气道:“劝你不动,你一路当心就是。”
沈毅默默点头,继续说道:“北齐占据山东七十年,咱们当初清扫山东的时候,必然理不干净,如今北边齐人突然暴动,山东境内他们的人,说不定会随之动起来。”
“我一趟北上,只带贴身亲随去,我的五千卫营,依旧留在济南,由师兄调配指挥。”
“如果有人趁机闹事。”
沈侯深呼吸了一口气,杀气毕露:“直接下重手,以震慑宵小。”
在他这个层面,所谓的下重手,基本上就是格杀勿论了。
张简面色凝重,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个人简单商议了几句之后,沈毅回到房间里,对着程陈二人拱手道:“二位大人,军情紧急,拖延不得,沈某这就动身离开济南,二位没有事情,可以在济南多住几天,我师兄会好好招待二位的。”
程廷知与陈裕,连忙拱手还礼。
程抚台正色道:“子恒且忙就是,老夫与陈藩台,明天也动身去开封就任了。”
他叹了口气道:“听到张藩台刚才所说,老夫心里也有些担心,能不能做好这任河南巡抚了。”
陈裕低头拱手,开口道:“军事要紧,侯爷去忙就是。”
…………
河间府,左路军大营。
沈毅匆忙赶到的时候,左路军已经与周世忠所部,激战了四天有余。
战况异常激烈。
周世忠所部,在河间府差不多有五六万的兵力,他们开始全面向南推进,即便在推进的过程中略有损伤,也毫不畏惧,依旧猛攻左路军。
左路军兵力稍逊一些,四五天时间,已经被逼退了五十多里,再往南退,就要退到山东境内了。
沈毅到左路军大营之后,苏定等人立刻来拜,沈侯爷没有犹豫,立刻在中军大营升帐,召集左路军高级将领议事。
很快,除了正在前线指挥战事的将领以外,其他将领都在中军大帐之中到齐,沈毅环视众人,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情形?”
苏定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沈公,末将一直派人盯着河间府,周世忠部,并没有任何增兵。”
“但是,他们就是突然发了疯一样,猛攻我们大营,逼得我们甚至退出了交河县城,一路撤到了这里。”
苏定说完之后,下面的将领开始一个个跟沈毅汇报自己知道的战况。
沈老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各种消息,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汇总,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这些将领都说完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战况如何?”
苏定正色道:“在交河县的时候,咱们有火炮,还有大量的火药,让他们吃了不小的亏,他们在交河县,至少丢下了两三千条人命。”
“这几天打下来,北齐的伤亡,在我们的一倍以上。”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似乎是悍不畏死一般,依旧在往南推进。”
“这几天,末将也看了邸报司的消息,在战事突起之前,北齐应该是派了一个钦差到了河间府,之后没几天,原本固守的周氏父子,便发了疯一样开始进攻我军。”
沈毅若有所思。
这是说的通的。
他毕竟出手挑拨过北齐胡汉,如今北边的朱里真人信不过周世忠,派钦差给他压力,逼着他出河间府迎战,这整件事情,在逻辑上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放在整个大局上,是有问题的。
因为北齐现在,已经连续吃了许多败仗,在整体局势上,他们是吃亏的。
按照周世忠现在的打法,他要死上两个人,才能换一个淮安军,这种无底线的消耗自身力量,哪怕短时间内能见效,能夺回局部土地,但是长久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
只会让整个北齐,死的更快。
北齐这么大一个国家,即便昭武帝拎不清,总是会有聪明人的,而且北齐那位永平帝干的还算不错,朝廷里肯定有不少能看得清局势的人,怎么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沈毅沉思了许久,还是没有想通前后因果,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说道:“那凌肃那边,应该是跟这里差不多的。”
“是。”
苏定点头道:“末将与凌将军通过信,他那里也是如此,末将猜想…”
“是不是河南那边的战事,让周世忠或者是北齐朝廷狗急跳墙了,想用猛攻,逼停河南的战事?”
沈毅微微摇头。
“不搭边的,周世忠这些人,不足以让我调河南兵力回援。”
他缓缓说道:“先这么打两天,我再看看,如果…”
他话还没有说完,帐外一个传信兵匆忙来报,低头道:“侯爷,内卫杜副帅要见您,已经在外面了。”
沈毅起身。
“让他进来。”
内卫的指挥同知杜庸,三两步走了进来,见到沈毅之后,直接低头抱拳,开口道:“侯爷,北齐北部边军,已经开始全部南下!”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鞑靼部呢,有动作吗?”
“暂时没有。”
杜庸开口道:“北齐派了使者去了鞑靼部。”
沈老爷抬头,望向天空。
“如此,似乎就说的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