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灵玉和双成问答完毕,云台上又是一阵安静。
众修士皆在心中回味两人刚才所言,仔细推敲论断,与自己修炼所得一一对照,越是验证,越发现两人问答的精妙。许多人心中豁然开朗,一些以前理解不了,甚至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都清楚明白了。
就连元后修士,也颇有所得。
自从双成出现,安香的风头就被抢得一点不剩,此时看到众修士露出钦佩之色,她心中不忿。可她与双成同为无双城女使,如果直接诘问双成,难免会给别人留下不识大体的印象,略一思索,便也起身对灵玉施了一礼。
“程道友,据我所知,你曾经是个剑修,筑基时意外受伤,才改头换面,成为法修。既然如此,你的筑基体悟,如何会与结丹对照?”
安香这话问得技巧,剑修与法修,是两个不同的分支,哪怕根基相同,修炼所求并不一致。比如剑修对心性的要求是,我心即剑,心剑之外,皆为外物。而法修的要求更高了一层,剑是法宝,亦是外物。安香抓住法修与剑修并不一致这一点,只要灵玉的答案不能解决这个矛盾,她的理论根基就坏了,刚才所言,不再有任何对照意义。
灵玉微笑还礼,不答反问:“请问安香女使,你是法修吗?”
“是。”
“那你是剑修吗?”
“既是法修,又怎会是剑修?程道友莫要开玩笑。”
“这么说,安香女使认为,剑修与法修是不能够共存的?”
安香心中犹豫了一下。看灵玉的神色,似乎有什么后着,可这句话她思前想后,都没有陷阱,便定神答道:“不错。”
灵玉接着问道:“那,安香女使觉得,我是法修还是剑修?”
“你曾是剑修,后转为法修。”安香心道,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这么说,安香女使认为,我现在是法修,并非剑修了?”
安香被她问得有些不耐:“难道不是?”
“是。”灵玉微笑,随手手腕一翻,一道剑气倏忽出现,刹那间,锋锐之意毫不收敛地压了下来。
受邀前来的元婴修士里,不乏剑修,灵玉释放出剑气时,他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法修怎么可能有这么锐利的剑气?”
“是啊,法修没有剑心,这不可能……”
安香神情数变,惊诧地看着灵玉手上的剑气:“这……”
灵玉手心一合,剑气收入体内,说道:“剑修法修,其根基本就相同,未必不能共存。上古典籍记载,人间修道,始于三位道祖,道祖座下,才有各大分支。魔门、鬼道、佛修、儒修皆传自道祖,这才是整个修行道。昔日道祖门下以各道分支,最终殊途同归,何必非要分个你我?”
“……”安香她知道灵玉是在狡辩,道理如此,可法修与剑修的修炼法门却并非一致,她有剑气为证,道理又摆得极正,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反驳。难道让她公布自身修炼的法门吗?不管放到哪里,这都是没有道理的。
见安香不再发问,灵玉收回视线,闭目守心,仿佛根本没把刚才那场争论放在心上。
安香无奈,只能偃旗息鼓。幸好她没有摆出质问的态度,只是道理争辩,就算输了,也不会丢脸。
之后,陆陆续续有几名修士发问,灵玉一一答了。
安香扬声道:“接下来哪位道友讲一讲心得?”她的视线顺着两侧看过去,最后落在昏昏欲睡的仙娥身上,“这位道友……”她想了想名单,笑道,“可是名唤仙娥?”
在场四十来位修士的注视下,仙娥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不错,小丫头唤我何事?”
安香身为无双城女使,在外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怔了一怔,方才接道:“程道友已经说完自身体悟,仙娥道友可愿说一说与我等分享?”
仙娥很没有形象地竖起右膝,手肘往上面一撑,说道:“都讲完了?好吧,我讲就我讲。”
悬钟又闭目养神去了,安香非常尽责地引导着论道会的议题,她见仙娥随性不羁的样子,八成不怎么通晓规则,便提醒了一下:“道友不妨与灵湘道友一般,讲一讲突破元婴的心得。”
仙娥一挥手,非常豪迈:“结婴有什么好说的?在场的小子们个个都结婴了,说了也白说,没什么意义。”
众修士听得这话,不少人在心里嘀咕,哪里来的狂人,不过元婴初期,也敢在这么多前辈面前说这种话!
安香只是觉得好笑,问道:“那道友想讲什么?”
仙娥道:“看你们一个个前路迷茫的样子,婆婆好心,就跟你们讲一讲化神的要点好了。”
她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往她看过来,就连几位元后修士,都睁开了眼睛。
“道友……”安香总觉得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能委婉地提醒,“你不过元婴初期,化神之事,是不是太遥远了?”
别人可就没有安香这么客气了,众修士中,传来一个声音:“嘿,元初就说化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乱编的!”
仙娥翻了翻眼皮,笑眯眯:“小子,别以为躲在人堆里说话,婆婆认不出来。我若说的有道理,你当如何?”
在场都是元婴修士,当然能够分辨出声音出自何处。说风凉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他面上带了几分狂态,就知道是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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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到自己身上,青年轻哼一声:“在场有这么多位元后前辈,休想蒙混过关!”
“说的对,那你敢不敢跟婆婆打赌呢?”仙娥仍旧笑眯眯,似乎咬定了他不敢。
青年被她的语气一激,热血冲头,毫不犹豫地道:“有什么不敢的!你要说的有理,我当众向你赔礼道歉!”
“哎呦,婆婆年纪大了,斗气的事做不来,赔礼就不用了。看你腰携异宝,招摇过市,想必身家丰厚的很,没人称赞很难受吧?不如,输了的话,赔给婆婆两件法宝?”
这青年腰间几个乾坤袋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里面东西不少。到了元婴这个修为,且不说随身洞府,乾坤戒乾坤腰带乾坤袖这种东西应有尽有,不必像低阶修士那样,都用乾坤袋这样的低价货。这青年连乾坤袋都这么多,很有炫富的嫌疑。
青年脸色有点红,可不想输了气势,只能咬着牙道:“法宝就法宝!你若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个乾坤袋就归你!”
说着,他摘下其中一个乾坤袋,拍在地上。
仙娥嘿嘿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始讲道。
青年见她完全没有拿出赌注的意思,忙道:“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我?”
仙娥被他打断,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婆婆怎么可能会输?”
青年怒道:“道友,你要打赌,连赌注都不拿,还有点诚意吗?”
不会输所以不拿赌注这种事,一看就是耍流氓。
见他不依不饶,仙娥皱着眉头,对灵玉说:“丫头,你有什么宝贝,拿出来吧!”
灵玉很淡定,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灵果:“婆婆若是输了,这枚生死树果就归这位道友所有吧。”
“生死树果?什么东西?”青年摸不着头脑,大家也都没听过。
灵玉懒得解释,转头问:“悬钟前辈,您看,这枚灵果可够分量?”
悬钟望着她面前的灵果,眼中似有异彩,点头道:“虽然老夫也没见过,不过,观其色,闻其香,此果应该对突破瓶颈有奇效。而且,没有余毒,很适合服用。”
无双城的大长老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青年嘟囔了一句,按下不提。
仙娥清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元神融于元婴,转化实体,名为化神。许多人以为,强化元神,化神就会变得容易,其实并非如此……”
刚开始,众修士们还是看笑话居多,一个元婴初期修士,敢谈化神,实在是狂妄。在场几位元后修士,对于化神之道,都是讳莫如深,不敢说自己的推测就是对的。可听着听着,众人渐渐沉浸到仙娥所描述的化神情景中,几位元后更是如此,越听越是专注。
等到仙娥讲完,云台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灵玉见状,知道自己的灵果保住了。
其实,仙娥所说的,并不涉及具体的化神步骤,她目前是个元婴修士,如果讲得太具体,未免惹人怀疑。所以,她只管从高层次的理论角度,一一论述其中关卡的要点。
许久,杜晋起身,向仙娥深揖一礼:“多谢道友指点。”
悬钟睁开了眼睛,同样深揖:“这等秘闻,道友愿意与我等共享,足见心胸宽广。老夫铭感五内。”
另有两位元后修士,亦站起来施礼。
看看这些人的反应,胜负还用说吗?
仙娥得意洋洋地瞅着那青年:“小子,如何?”
这青年脸色涨红,一句话不说,将那个乾坤袋抛了过来。
仙娥随手把乾坤袋丢给灵玉,浑不在意的样子。
众修士这时纷纷扭转了看法,这位虽然修为寻常,可对外物的豁达,足可称为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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