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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难眠之夜
    夏侯纾想都没想就摇摇头,她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裴浪也多次叮嘱她最好忌辛辣刺激之物。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让自己光洁的胳膊上留下一道丑陋可怖的疤。

    夏侯翊似乎早就料到夏侯纾会拒绝,并没有继续劝她,而是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

    前两日他看到夏侯纾带着云溪鬼鬼祟祟地进了沐春院的药庐,便猜到她身上有伤,肯定是去找裴浪讨药。后来他在裴浪那里看到自己送夏侯纾的一袋珍珠,也就完全明白了。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夏侯纾不主动说,他也不会问。

    夏侯翊住的春熹居与大哥夏侯翖从前住的畅旭堂紧挨在一起,夏侯翖不在后,畅旭堂一直空置着,除了每日负责洒扫的下人,钟玉卿不许其他人随意进出,渐渐便显得有些冷清。后来夏侯翊搬进隔壁的院子,带着丫鬟小厮十来个人,每日吵吵闹闹,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息。再加上夏侯翊交友甚广,平时来往的人员较多,时常还将交情较深的好友请到春熹居把酒言欢,那一带俨然成了东偏门内最热闹的所在。府中女眷为了避嫌,白日里基本上都是绕开春熹居走。

    而今夜,夏侯翊却抛开了他的热闹,躲在她这偏僻的小院里喝闷酒,显然是有心事。

    夏侯纾盯着兄长的神情看了许久,见他得意飞扬的眉眼之间果然含着几分愁绪,却也还是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夏侯翊的语调带着几分醉意。

    夏侯纾白了他一眼,却见夏侯翊面上笑意盈盈,却不似往日那般精神,这让她不得不琢磨着他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正琢磨着,假山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便见夏侯翊从假山上跳下来,身姿矫健,然后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兄妹俩隔着窗,一人窗外,一人窗里。

    夜风轻轻拂过,温热中带着一丝清凉,将酒香扩散开来,光是闻着都有几分醉意了。

    夏侯翊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眉眼含笑地望着夏侯纾,漫不经心解释道:“今日得了壶好酒,原本想过来找你共饮,见你房里静悄悄的,又怕吵醒你,所以在外面等你醒来。”

    夏侯纾闻言心中骤然一紧。这么说,他来很久了?

    那么他是不是也听到了自己说梦话?

    当年夏侯渊夫妇决定将夏侯纾从泊云观接回来时,夏侯翊正在鸣鹿书院求学,起初并不知情。后来是听府里去给他送衣服的小厮告诉他家中出了大事,他才陆陆续续听到些情况。彼时夏侯翊还不到十三岁,在长兄罹难后,即便知道了常年居住在泊云观的妹妹在回京途中遭遇刺杀,差点身首异处,可除了气愤,他什么也不能做,也做不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站在夏侯纾眼前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的二哥,而是越国公府未来的掌门人。

    如果让他知道,她从前的那段经历依然还梦魇一般在纠缠着她,他会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小算盘,夏侯翊有,她也如是。

    夏侯纾并不打算和盘托出,不由分说便从夏侯翊手中抢过酒壶,猛灌了一口,哪知是壶烈酒,辛辣的味道瞬间从喉咙直达鼻腔,呛得她连眼睛都不受控制溢出泪花。

    夏侯翊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哭笑不得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喝酒,再好的酒都是浪费。”

    夏侯纾泪眼迷离的瞪了夏侯翊一眼,忍不住又连续咳了几声,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夏侯翊见她泪眼花花的,十分狼狈,也不忍心继续打趣她,只是殷勤地给她拍后背顺气,脸上却又控制不住笑意,调侃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以后谁娶了你,不得天天来找我吐苦水?”

    夏侯纾很是诧异,虽然夏侯翊经常会开她的玩笑,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未来的夫君要来找他吐苦水。

    夏侯翊一副看穿了她心思的样子,说:“俗话说,长兄如父,如今大哥不在了,当然就得靠我这个二哥了。”

    “父亲母亲尚在,几遍真有那么一天,想来也找不到你头上。”夏侯纾反驳道。

    “谁家的夫婿敢去向老丈人告自己妻子的状啊?自然是同辈之间好说话些。”夏侯翊解释道,“或者说,你觉得以咱们父亲的威名,有几个敢在他面前说你的不是?”

    “说得跟真的一样。”夏侯纾翻了个白眼。

    话题就这么岔过去了,夏侯翊自始至终没有问起夏侯纾做了什么梦。

    夏侯纾又咳了半晌,才终于好受些,方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和嘴角。她缓缓抬眸,望着夏侯翊俊朗的面容揶揄道:“大晚上的,你不会真是为了来灌我一壶酒,然后看我笑话吧?”

    “是又如何?”夏侯翊眼角依旧噙着笑意。

    “是吗?”夏侯纾不以为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漫不经心地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胡说八道些什么!”夏侯翊随手打开了她在自己胸口有一下没一下拍着的手,仰头喝了一口酒,“听说你白日里带翎儿出去了,还被三婶当面斥责了一通,我是特意来安慰你的。”

    “多大点事,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夏侯纾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然而眼里却写满了不屑,“三婶婶的性子,全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多的是被她言语刻薄又敢怒不敢言的。如今这府中,同辈的也就你我和翎儿三人,可这些年来,你我兄妹何曾在她那里得过好脸色?尤其是关系到翎儿的事,她更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可怜翎儿,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么多。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难得的是,今日这事母亲居然没在意,反而劝三婶不要把翎儿管得那么紧。我瞧着这翎儿若是再不觉悟,恐怕以后还有得苦吃。”

    “三婶要是听了你这话,肯定会跟你拼命的。”夏侯翊笑道。他平日里虽然不爱掺和家中女眷的事,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忠言逆耳,我才不怕她。”夏侯纾轻笑道,“何况三婶是长辈,也不是爱主动挑事的人。”

    “我看你也就仗着三婶不会真拿你怎样。”夏侯翊说完着便回想起了儿时的事情,“我记得三婶刚嫁入府中的时候,也是温婉大方的,待我与大哥也十分亲切。岂料三叔的病情突然恶化,没拖几年就去了。翎儿的身子骨也随三叔。这些年来,三婶着实不容易,你没事就别去招惹她了。”

    “做母亲的,有几个是容易的?难道咱们的母亲这些年就好过吗?”夏侯纾摆摆手反驳道,“三婶若连翎儿的将来都不好好打算,却要跟我这个小辈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谁哭还不一定。”

    夏侯翊笑了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聪明的一面呢?”

    夏侯纾噘着嘴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那是因为你把眼睛看向别处了,都不关心我。”

    “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夏侯翊十分不满。

    “怎么没良心了?”夏侯纾反问道,“你若关心我,便会知道我除了聪明伶俐,还活泼开朗,善解人意。能有我这样的妹妹,是你的福气。”

    夏侯翊但笑不语,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方说:“对了,我还听说你上午去了沐春院,扬言要开赌局,还要自己坐庄?”

    夏侯纾脸色一黑,闷闷道:“二哥,你不觉得咱们家里的这些人都不太靠谱吗?我白天说的一句话,晚上就传到你耳朵里了,想必父亲和母亲那里也听说了吧。这个家真的漏得跟筛子一样。”

    夏侯纾笑着点点头,说的却是:“你放心,这件事也就在家里传一下罢了,出不了门的。”

    夏侯纾哪里能放心,皱着眉头继续说:“那你也得让父亲好好管他们呀。一个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大老爷们,怎么也喜欢嚼舌根?”

    “父亲知道怎么做,这倒不用你操心。”夏侯翊道,“不过你说你要做庄,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夏侯纾呵呵直笑,“那些人就喜欢争论不休博人眼球。只要把这事换成赌局,而我来做庄,不论他们赌谁赢,那我就稳赚不赔。”

    夏侯翊疑惑道:“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稳赚不赔?”

    “这不是明摆着吗?”夏侯纾笑得更欢心了,“他们不是押姚氏赢就是押佟氏赢,等到事情尘埃落定,输的那一方总得心甘情愿掏钱吧?我就赚个中间差价,那也不是一笔小钱。”

    “你很缺银子吗?”夏侯翊一脸鄙夷,“万一他们谁都没赢呢?”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夏侯纾心有成竹。

    “你如何这般肯定?”夏侯翊有些好奇。

    夏侯纾差异的看着兄长,道:“二哥,我知道你耳聪目明,手里的情报也多,但你别拿这个问题来试探我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中宫之位,只会落在她们其中一人身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的。”

    “万一有呢?”夏侯翊依然坚持。

    “不会有万一。”夏侯纾斩钉截铁道,“如果有,早就出现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说着她看了夏侯翊一眼,笑道,“难不成二哥觉得皇长子之母有这个能力吗?她连连皇子都生下了都还只是个美人,如今更是连亲自抚养孩子都尚且不能做主,还敢祈求其他吗?”

    夏侯翊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夏侯纾又瞥了一眼夏侯翊手中的酒壶,转移话题道:“好酒需得配好菜,你这样独酌可真没意思。”

    夏侯翊知道这个话题不宜继续下去,便识趣的没有再提。

    过了一会儿,他瞄了妹妹一眼,笑着问:“看你这么馋,不如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夏侯纾皱了皱眉,抬头仔细打量夏侯翊的表情,听他这话,再联想起他今晚的种种反常行径,并不像是临时起意。

    夏侯翊也不打算过多解释,只说:“明日午时,你先带着云溪去游湖,我晚些时候便到。”

    “你为何不与我同去?”夏侯纾疑惑道。

    “你今日才得罪三婶,我这不是怕一同出门太过招摇了?”夏侯翊笑道。见夏侯纾满脸写着不相信,才说,“我有要事要处理。”

    夏侯纾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与我游湖只是个幌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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