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楚清说翻脸就翻脸,胡恒秋心里委屈——楚清啊,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先别委屈,皇上不是在这儿呢嘛!
皇帝却陷入沉思。
他设这顿筵的本意,就是给楚清一个吐苦水的机会,这叫帝王施恩;等楚清把胸中郁气抒发完了,他自会安抚一番,然后加派任务。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然,哪个皇帝会听你一个臣子发牢骚?
可眼下,楚清不但发牢骚、吐苦水,还很有挑衅的意味,竟敢提出撂挑子不干,她凭什么?
她觉得朕真的不会治她的罪?!
楚清继续吃饭,那君臣俩爱想啥想啥。
她就是赌皇帝不敢治罪于她。
如今的楚清,底气十足。
皇帝现在面临内忧外患,若还选择与自己较劲而不是合作,那就是犯傻。
即便是真犯傻,想治她的罪,那也首先得要罗列罪名,可她有什么罪名呢?
刚刚皇帝还帮她罗列出一堆功绩。
若说豢养私兵、意图造反?楚家那些老兵如今分散各地做生意,谁能说他们算是私兵?
说触犯盐铁律令?她一样也沾不上啊!
海盐场都被“八风”毁了,唯剩临洋县一处盐场,也被定为朝廷盐引支领和运销的场所,逼急了直接送给朝廷,把自己的技术工人都撤出来,让他们以后再无精盐可用。
铁矿石特许购买权,也可以退掉,咱家有铁矿,不差你那仨瓜俩枣,还能省省心、再不提供你新款农具呢!
罪名罗列不上,那就说楚清刺杀皇帝?呵呵,谁信哪,有谁那么傻?
最重要的是,楚清如今名声太大,无论大宣还是沃斯,那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除非暗杀,否则只要不造反,皇帝还真没法动她。
皇帝琢磨楚清,楚清大吃二喝。
楚清以为打乱皇帝一切部署,却不想皇帝还有备用计划。
皇帝发现眼下用恩威并济那一套没有用,楚清既然经如此明确地“挑衅”,说明她并不忌惮当前局面。
楚清其实没想挑衅,她只是明确表达摆烂的态度,可这在皇帝看来就是挑衅。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能伸能屈、有容人之量,也是帝王的必修课,因此他忍得。
皇帝说道:“朝中很多大员的确德不配位,也导致楚爱卿没能得到公正的待遇,楚爱卿心有顾虑在所难免;
有些人遇到困难会退缩以求自保,但楚爱卿却迎难而上、愈挫愈勇,却是令朕刮目相看;
楚爱卿萌生隐退之意朕可以理解,不过,这些年你我君臣守望相助,配合极好,我们再配合一次如何?
这次,朕必不会令爱卿失望——只要爱卿同意,朕以公爵相赠!”
艾玛!还得是皇帝!
轻描淡写把“德不配位”推给朝中大员背锅,然后许出公爵爵位做筹码,直接无视楚清之前一切牢骚!
这下,打乱了楚清的计划!
楚清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把“临洋侯”这個爵位变成纯粹的头衔,一来试探皇帝是否打算将自己除爵。
她觉得一个侯爵,高不成低不就,不至于让皇帝顾忌,应该保得住。
二来,只剩下这个名头,就可以摆脱身上所有可供攻讦的因素,让自己“挂起来”,看着大宣和沃斯相争。
这种“挂起来”,表面看是什么权利都没有,但实际会形成让双方都顾忌的局面。
大宣和沃斯,一方是狮子,一方是老虎,势均力敌,如果没有楚清帮手,他们真打起来值不值得,就会各自衡量,很可能就打不起来。
打不起来,楚清又很安全,不是很好吗?
果如她想,皇帝并没有除爵的意思。
可是,皇帝也没有让她“挂”起来、获得“超然地位”的机会。
皇帝用公爵的爵位诱惑她!
人哪,禁不住诱惑,不是吗?楚清不言语,开始掂量起来。
“食邑万户!”看楚清不语,皇帝继续加码。
楚清抬起眼皮看向皇帝——挺大方啊!
楚清:“皇上,臣就是一介村妇……”
皇帝:“封地三府!”
侯爵一个县,现在公爵要给加到三个州府?
皇帝气闷。
他想起两年前楚清说:“臣将以先锋官的身份,到边境与沃斯王对战!”
又说:“臣愿以那玉矿余下的采矿期所得为军费,亲往北境,充当先锋官。”
他当时问:“伱在威胁朕?”
楚清则答:“皇上,臣愿为先锋官,自筹粮草,以玉矿开采期所得充作军费,并立下军令状,保证把沃斯王打回去,可好?”
那时她说得轻飘飘的,一句句话却像一个个秤砣叠加在一起,压得皇帝心头沉甸甸的。
如今,皇帝也在层层加码,心中却在发狠:楚清,你不要太过分!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楚清眯了眯眼睛。
皇帝这是在试探她所恃何物。
我所恃何物嘛……你可以理解为我手里有大杀器,但我却认为,我所恃,是我正好踩在大宣和沃斯中间的平衡点上!
还有,我儿子不在大宣,你找不找他,这就是我的“恃”!
“你不是总说,你只想多赚钱养孩子吗?你若能退敌,朕赐你公爵,世袭罔替!够你养孩子了吧?”皇帝咬牙说道。
皇帝已经放下君王尊严,以商人姿态与楚清讨价还价。
世袭罔替,这是又加码的意思?楚清点头:“皇上说的是,臣一介村妇……”
皇帝和胡恒秋现在一听“一介村妇”四个字就过敏,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都跟着突突。
楚清继续:“臣一介村妇,盼的无非就是孩子无忧、吃喝不愁;不图希功啊名啊那些没用的;
所以您让一个村妇去退敌,听起来有些好笑,皇上,您说退敌,我总得有兵吧?您给我多少兵?哪支部队归我使唤?”
要不是发冠束得紧,皇帝毛都得炸起来——你还想掌兵?!
皇帝气息已然错乱,胡恒秋惊得更是舌头打了结:“啊你你你……这这这……不不不……唉!”
可怜的老胡啊,皇帝让你作陪,是让你当说客的,结果你不但插不上嘴,还给吓成结巴,这夹板气受的……难为你了哈!
“不然呢?”楚清耸着肩膀,摊着两只手:“皇上,您以为我往边境上一站,吆喝一嗓子:苏来满沙·胡什伯克,你丫给老娘退回去!他就能乖乖退兵?”
就算您真这么以为,我还怕被朝臣们攀咬,说我与沃斯王早有勾结呢!再诬陷我一次谋反,我还活不活了?
到那时候,什么公爵、什么世袭罔替的,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