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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一回:平等的存在
    梧惠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明亮的灯光。

    虽然浑身酸痛,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是舒展着的。从狭窄的箱子里解脱出来,这是好事。可是梧惠还是觉得身上有种朦胧的负担,令她十分拘束。

    明明盖着被子,却还是很冷。因为太久没有动弹,血液不流通吗?

    “你终于醒了。”她听到一个男声,“你真的睡了很久呢。”

    “?!”

    曲罗生的手里端着一杯饮料,深红色,可能是葡萄酒。梧惠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奋力挣扎起来。曲罗生将杯子放在桌上,试图挥手安抚。

    “别紧张。皮带是为了防止风浪将人从床上掀下来的,我们无意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风浪?”

    梧惠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她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室内。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但若是在船上,倒算比较宽敞了。

    一个圆形的边框嵌在墙上,里面是一片漆黑。她反应过来,这是船的窗户,而且是船体靠下的位置。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吗?她睡了多久?

    “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

    也顾不得恐惧什么,这样的“熟人”做出此等无礼的举动,此时愤怒的情绪大过其他一切。

    “不是绑架,请您冷静一点。”曲罗生有些好笑地说,“稍微想想,殷社没必要向您的家人索要赎金。相信以你们中产阶级家庭条件,也提供不了什么。”

    言之有理,但听起来真让人生气。

    “绑架又不都是要赎金。”梧惠的声音正常了些。

    “那还有什么呢?其他的物质,比如法器?您并没有这些,我们无利可图。”

    “还不承认你们搞人口贩卖!我警告你们,这是犯法的!”

    曲罗生沉默了几秒。梧惠很难判断,这是否有为后半句憋笑的成分。

    “这更是无稽之谈。我们承认殷社在早期,的确有些……生物远洋贸易。不只是人。但这已经是被禁止的生意了——何况利润也不再可观。现在,我们不过是帮助一些需要离开家乡的人,前往新的地方生活,顺便收取一些手续费而已。这次请您来,我们并不打算收取任何费用。虽然也没与您提前打招呼就是了。”

    “这就是关键啊!”梧惠又挣扎了一阵,尽管是徒劳,“打什么招呼?我人都要被你们打死了!”

    “我们应该没有进行暴力运输……”曲罗生竖起一根手指凑在脸边,认真回想起来,“只是容器比较狭窄,让您受委屈了。还请理解,这是考虑到您对殷社的工作有些偏见,可能不会配合我们,才出此下策。”

    “所以说谁会配合你们绑架啊!!”

    “所以说不是绑架哦。”

    “那你放开我。”梧惠气得蹬了一下床,“既然不是绑架,连人身自由也不给我吗?”

    “这不是通往北方国家的航道,请您放心好了。殷社的人会全程陪同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至于人身自由,请您谅解。我判断您现在不具备冷静沟通的条件。为了您和其他人——尤其是我,的个人安全,恕我暂时不能让您自由活动。”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打得过你?”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通往北方的……那是哪儿?”

    “南国。”曲罗生回答,“碧落群岛。”

    梧惠浑身过电般震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去往那里的路上。

    她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为什么啊?什么意思?你、你们怎么能……凭什么?这不对劲。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疑惑。请放心,我会一一为您进行解答。也正因为问题有很多,我们才没时间提前与您说明。采用了有些粗暴的方式,请不要介意。”

    “我有提出异议的权力吗?”

    “当然有。”他爽朗地笑了,“只是需要评估。”

    “……”

    梧惠放弃挣扎了。她像个死人一样躺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灯很亮,有点儿晃眼睛,但她没心思在意。

    “您好像很失落。”

    “废话。”

    “抱歉。我不太能理解正常人在这种场合下会有怎样的情感。”

    这叫什么话?

    曲罗生不知道哪儿掏出一枚苹果,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水果刀,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削起果皮来。水果清甜的气息传来,梧惠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昏迷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先为您澄清一点吧:我们无意伤害你。这在之前的对话中,我已经反复强调数次。只是过程……有些不太温和。失礼了。这点我们需要承认。”

    你的存在已经是最大的威胁了。

    梧惠懒得说出口,在被动的情境下也不想惹更多麻烦。

    “接下来……稍微为您介绍一下吧。我们所在的船只,属于殷社的财产,持有者是社长殷红。这是一艘客轮,名为放逐玫瑰号,排水量与负载量都远远小于货轮。她总停泊在绯夜湾附近的码头,时常成为各种娱乐活动的举办场地。实际上,她很少出航,大约一年只有一到两次。”

    梧惠总觉得很奇怪。放逐玫瑰号……她从未听说过。但她的脑内,就是能浮现出一艘游轮的具体模样,上面还漆着殷社的标志。这分明是她梦里见过的事,怎么可能反馈到现实中来?她从不知道这回事的,这段记忆从何而来?巧合?未免太离奇了。难道和当时赤真珠的效用有关吗……

    等等。若是这么说,那莫惟明难道也——

    梧惠暂时没有提问,而是静静地听曲罗生说。

    刀片刮过果肉,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次请您来,主要是希望您能提供帮助。”

    “……帮助什么?不,我不要——拿开。太危险了。”

    梧惠狠狠歪过头去,避免扎着苹果块的刀离自己太近。虽然曲罗生递来的水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还贴心地去了皮,露出黄澄澄的果肉——但梧惠真的很担心一个大浪过来,自己身上给小刀开出一道苹果味的血口子。

    “我们真的很需要您。且非您不可。”

    曲罗生将切好的果肉放到一个碗里。此时海浪发生了较大的起伏,碗微微向一侧移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梧惠感到身体随之倾斜,但因为绳索的保护,她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观曲罗生,他轻巧地保持平衡,如履平地。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梧惠无奈地说,“我没有法器,也没有其他资源,更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不管你们温和地跟我讲些什么,还是采取过激的手段,我都觉得……我无可奉告。”

    “不需要说什么,您只需要存在就好。”曲罗生摊开手,刀在空中反射明亮的光,“船上有很多客人,都是去南国的……不都只是为了游玩。大多数人从此落脚,在南国生活。这也是殷社如今的业务之一。怎么样,听起来比人口贩卖要合规多了,是不是?”

    “但实际上并不合规吧?”

    “这不重要。”他放下刀,“重要的是,您并不属于他们。之后,我们会带您回去,您会回归正常的生活,并允诺一笔报偿。”

    “……怕是我有命拿,没命花哦。”

    “不会。我们会实时保障您的安全。”

    “那不就是监视吗?”

    “饮食起居发生的一切费用也由殷社承担。”

    “你在听我说话吗?”

    “这都是因为你很特别。”

    “你根本没在听吧?”梧惠忽然皱起眉,“什么特别?”

    曲罗生倚靠在桌边。又一阵浪潮席卷而来,船体发生剧烈的颠簸。装着苹果的碗儿转了一圈,险些从桌子边缘滑落。曲罗生稳稳地接住了它——只有一枚苹果因为摞得太高,从碗里滑到地面。

    “也许你能猜到,放逐玫瑰号上有你的熟人。”

    “……”梧惠缓缓吸了口气,才说,“我知道。”

    “莫医生是我们的贵客。这次航行,除了输送一些客人外,殷社也有自己的目的。不难猜出,这与他父亲生前的研究有关。虽然殷社有权对莫老的遗产进行处置,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让九爷浑身不自在。所以,这次行动也只能悄无声息地进行。因此,我们不能准备大多资源,以掩人耳目。若有莫医生在,相信我们的探索与回收计划,会顺利很多。”

    梧惠平淡地说:“我猜到了。你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您的用词不太中听。应该说,是各取所需。”

    “随便吧……但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还不明白吗?”

    曲罗生将装着苹果的碗放到桌子中央,走到梧惠的床边蹲下身。梧惠别扭地拧过头去。这个人身上透露的那种阴寒的气息,梧惠确定不是错觉。

    “即使是合作关系,我们也缺少相互制衡的办法。虽然看起来,作为一个集团而存在的殷社,相较于作为个体存在的莫医生,具有天然的优势。可实际上,不会再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旦他拒绝配合,我们会十分被动。”

    “……”

    “他是一个亡命之徒。”他说,“他不想做的事,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任何的利益与诡计,在一个连自我都可以置之度外的人面前,都形同虚设。尽管殷社的人也是一群亡命之徒,但是,亡命之徒之间是无法形成牵制的。”

    曲罗生是对的。

    他太了解莫惟明了,也可能是天璇卿·殷红,太了解他。梧惠感到可怕。

    “所以?”她还是追问。

    “我们需要你。”他凑到梧惠脸边,“你是唯一能制衡他的那个人。所以我们必须带上你,并始终让你处于我们的手眼之下。您不会受到伤害,请放心——如果您足够信任他的话。但我们可以保证,他不会让我们有对您出手的机会。”

    “我?”

    就凭我?

    “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哈哈!我保证到时候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把我们所有人撂下逃出生天,留我们几个干瞪眼。到时候失去任何价值的我就会被你们第一时间扔进海里喂鱼。”

    “哈哈哈。您真是太低估自己的作用了。不信的话,我们拭目以待吧。”

    他的气息扑到梧惠脸上。梧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她的确不高估莫惟明的品性,但……她知道,至少他并不是自己刚才形容的那种人。

    “你锁骨上有个痣。”

    “啧!”梧惠猛地扭过头去,“你烦不烦!”

    将脸架在枕边的曲罗生又笑起来。他连呼吸都是冷的,气流碰到梧惠,让她心烦意乱。她皱眉不语,曲罗生又坐在她的床边。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你倒是告诉我,这种情况下心情怎么可能好起来?”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的可多了!除了安全……就是工作。我没有给报社请假,这么久不去,他们会开除我的!”

    “……我想他们应该会在发现你不在家后报案哦?”

    “随便。反正工作不保。”

    “我们会赔偿您的。或者,为您介绍另外的工作机会。”

    “我不要。你们的工作听起来很危险。”

    “好吧。那太可惜了。”他跷起二郎腿,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我还以为您真缺钱到这个份上。真奇怪,一般人都会同意的。为什么您总有些奇怪的坚持,我并不理解。不如说……我不理解大多数人都在坚持些什么。”

    “你当然不——你为什么不理解?”梧惠停顿了一下,“从刚才起,你就在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你不懂的未免太多了吧?”

    “……”

    曲罗生扭头看向她,背光的面容笼罩荫翳。

    “抱歉。我很多事都难以解读。”他轻笑着,“看在您是隐元卿的份上,我愿将您视为与九爷平等的存在。我不介意告诉您为什么,只要您不觉得枯燥。”

    梧惠感到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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