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我们不管吗？”
文娱部办公室，周副部长的大秘看着对方的脸色，低声问道。
周副部长……没有脸色。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不仅仅是他，这两天来，文娱部看似不闻不问，实际上从部长到司长，全都在关注着这场波及全国的大争辩。
所有实时数据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文娱部，别说有哪些人参与，就连有多少水军他们都清楚地的很。
足足看了五分钟，周副部长才关上网页，看了秘书一眼：“谁又给你打招呼了？”
秘书苦笑：“新洲电视台台长让生理帮忙发声了，但力度不大。”
周副部长笑着点了点他：“力度大的呢？”
秘书干咳一声：“辽东三位长老，两位省长都发了话，锦城那边力度也不弱。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周副部长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你告诉他们，还不到时候。”
“政府必须和人民站在一起。”
他有些惆怅地看向窗外：“世纪初是有大下岗潮，但那是为入市做准备，如果我们不准备好，自由市场会彻底把我国的经济打烂。”
那时候不得不那么做，国营经济已经尾大不掉，还牵扯了太多黑幕，官员精力，必须整改了。
但回忆起来，他们也知道，那时候手段过激了一些。
吃一堑长一智，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国家就采取了观望态度。
他话锋一转：“不过，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再争辩下去，会让国民之间产生裂痕，形成阵营，这就不好了。
秘书沉声道：“目前看来，是支持去除游戏污名化的一方占据优势。”
“何止占据优势？”周副部长想到刚才看的数据，微微一笑：“如果不是锐光他们砸了血本，现在恐怕兵败如山倒。”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喃喃道：“这位小赵理事长，还真有点儿手段。”
不用等秘书问，他就自言自语道：“机会非常准，现在正是我国夯实世界第一强国名头的时候，国民自信心达到了顶峰。”
“以前我们对于游戏的排斥，根本原因还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但现在随着国民自信心的复苏，这种恐惧早就消散了……你看，这次支持继续打击游戏业的，没有一个年轻人！”
“小赵理事长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而且自己利用利益交换，将朱长老绑上了战车。”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很愉悦：“朱长老可不简单，丹阳作为辽东三省的领头省份，在三省内话语权很重。”
“再加上和他密不可分的锦城省……这才能顶住这波大潮。”
秘书忽然心有灵犀：“如果他顶不住呢？”
周副部长微笑：“如果顶不住，就不要贸然放出这样的公告，说明他不适合这个位置，年底，他就不会在这个位置上了。”
秘书有些感慨：“看来赵理事长天生就是干部的料。”
没想到，周副部长再次摇头：“不，你错了。”
“他还真不是做干部的料，他的手段很直白，也很稚嫩，不够隐晦，如果他的对手是朱长老，现在……怎么说来着？草都三尺高了。”
他感叹了一声：“他对做官了解得太浅薄，可他真正的优势是目光。”
“有时候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是从娱乐圈第一线出生的，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可以这么做！”
“这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看似他干得不错，实际上，是他丰富的娱乐圈履历结合这个位置形成了化学变化。”
秘书似懂非懂。
周部长也不解释了：“去继续观察吧。”
“无论如何，明天就该结束了。”
…………
不行……
不对！
陈锐光红着眼睛坐在电脑前，他头发有些杂乱，眼圈发黑，满脸憔悴，胡茬错落不齐，眼神也有些溃散。
他面前的电脑上，显示的是教育部和tGA的论坛。
这两个战火纷飞的论坛上，首页帖子评论全部都过了五十万！
但是，第一页可显示的二十五张帖子中，十八张是支持游戏业整改！坚决支持游戏顶尖评测进入文娱协会的！
清一色！
直到下面，才有不支持整改的帖子。而且这些帖子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淡出第一页。
陈锐光两天来就睡了六个小时。
他眼睁睁地见证了这场华国网络上第一骂战的开幕、高潮。
如今，他预感到快要落幕了。
他痛苦地捧着脸颊，身体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椅子上，心情沉重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甚至都听不到了呼吸的气息。
完了。
全都完了。
锐光游戏不会再有活路了，明面上对抗政府的决策，动用了如此多的水军，已经触及到网络安全法了。
上面不会饶过他的……
“陈总……”这间会议室中坐满了人，有人低声说到：“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些都是全国做换皮游戏的厂家。
有的不在他旗下，有的是他的人。他们全都有一个特质：公司不大，甚至玩家都没听过。
但钱真的不算少！
“是啊，陈总，这次……这次怎么会这样啊！”
“那些家长居然会冲不过学生！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以往发生过那么多次对游戏的口诛笔伐，怎么就这一次家长们不给力啊？”
不仅仅是现在家长的发帖少了。
还有不少家长，被游戏方说动，居然发了反思贴，站在了游戏业这边！要么就直接销声匿迹！
“陈总？”
“陈总……”
“陈总！”
嘈杂的声音响起耳畔，陈锐光闻若未闻。
终于几十秒后，从他指缝里发出近似哽咽的颤音。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随后，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拳捶到桌面，死死盯着电脑，目光都有些扭曲。
他的声音如同负伤的猛兽，嘶哑着咆哮：“为什么！！！凭什么！！”
“姓赵的刚刚上任！！！怎么会有这么多省份大佬亲自出面支持他！！”
“凭什么家长们这么容易妥协！！不是说好本性难移吗！！他们受到的教育就这么容易被更改！？”
“被喷了几句就偃旗息鼓！？”
“当初明星考公的时候，他们战斗力是这样的吗？！”
“凭什么轮到我就变了！！！”
全场安静。
这是发泄，作为一名商人，谁都看不出来。
但失败的号角已经吹响在他们头顶！
就在此刻，大门被敲响，助理快步冲了进来：“陈……”
总字还没说完，他就噎住了。
全场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色彩。
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昂的老总，现在竟然就像菜市场里乱摆的蔬菜，还是卖剩下的。
就连看向他的眼光，都没有了活力。
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低声道：“陈总……刚才文娱部发声了……”
陈锐光终于抬起了绝望的眼睛，费力地打开文娱部的官网。
华国文娱部：“游戏业改革，任重道远。”
“近几天，华国文娱协会推出了一条公告，其中涉及对于游戏业的改革方案少许。”
“但就是这少许，让我国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讨论。”
“首先我们要知道，我们刚刚成为全球经济军事第一强国仅仅十年。”
“这十年我们都在花时间理顺新的经济关系和华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直到三年前开始，文娱协会成立，我们才真正有精力将目光放在文娱工作上。”
“大家必须明白一个概念，文娱作品并不仅仅是娱乐，它是在国际上宣传自己国家的武器。”
“有些玩家无法抵抗游戏的反差，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加入到对整个国产概念的损毁中。游戏，不过是时代巨变的缩影而已。”
“但所有文娱作品之中，文字依靠想象，影视植根于本国文明，只有游戏，才是能从听觉，视觉，想象力三方面全面影响国民的产物！”
“曾经过我们没有意识到，但现在我们有了新的机会！”
“不要视而不见了，各位家长、同学们。”
“在华国彻底巩固胜利果实后，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是一场丝毫不比曾经弱的战争——话语权的争夺！”
“这十年来，西陆依仗自己几百年积累的文化实力，定义了一项项娱乐，将我们这个最古老的文明古国踩在脚下。如今，是巨龙睁眼的时候了。”
“孔方老师好不容易将音乐凿出一个大洞，但我们的工作仍然还很多，影视、游戏、……都需要慢慢攻坚。文化产业需要所有人的努力！”
“愿与诸君携手共进。”
每看一个字，陈锐光的心就往下落一分。
等看完之后，他已经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定调了。
文娱部亲自出面，这件事情已经定调了。
可还不等他说话，另外几个关注的账号几乎同时响起！
华国宣传部！
华国教育部！
华国旅游局！
多个部门联袂发声，目标只有一个：如今的时代，要用更新的目光去看待事物，游戏已经不是电子海洛因！
陈锐光瘫软在了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
全场一片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难以置信地开口：“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