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依的情绪发泄比之邵阳要直接露骨许多,飞奔扑入陆风怀中后,便止不住的抽泣痛哭了起来,仿佛这段时日来的焦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整个人都为之酥软了下来,紧紧怀抱着陆风,生怕后者再一次消失不见一般。
这一刻的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混乱无助的内心终是得以平静下来。
良久。
君子依稳住情绪,焦急的抓住陆风的手,“师傅,快和我去看看老哥,想想办法救救他。”
陆风迈步跟随间,突觉手掌传来些许粗糙,低眸看去,见君子依抓握的手,虎口已是开裂出了无数的伤口,瞧着极其的狰狞恐怖,俨然不止于一两次撕裂又恢复那么简单。
君子依似察觉到什么,回头捕捉到陆风痛心的目光下,连忙撤回紧拉的手,下意识藏到了背后。
“长大了~”陆风眼含泪光的欣慰一笑;
换作以往的君子依,势必要故作可怜巴巴的给他展示手上的伤口,不说求着帮吹吹,也要各种撒娇求索新的剑招剑式,或者别的手段。
而如今,竟学会了独自忍受,不让他担心。
君子依俏脸一红,心中欢快下,刚想着如往日那般撒娇上两句,转念又想到了邵阳同自己说的那些话语,内心陡然沉重下来,收敛了那份调皮撒娇情绪,郑重道:“是啊,师傅~小依长大了,总要长大的呀,总不能一辈子都依赖着师傅吧。”
嘴上如是说着,但心中却已遍布泪花,一遍又一遍的暗自告诉着自己,绝不可以让师傅再为自己挂怀了,不能再成为师傅的牵绊和累赘了。
自己要努力成为可以让师傅放下心的人。
可是……真的好想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撒娇啊……
好想好想在师傅面前得意的显摆一下这段时日来的进步啊。
……
众人临近小山坳。
君子朔看着远处入口旁的藤屋前坐着的一名老者,向君子依开口道:“小依,你来介绍一下。”
君子依连忙应下,转身朝陆风说道:“师傅~那人是九爷爷,也是子默哥剑道上的师傅。这段时日来都是他在看护着子默哥;子默哥变成如今模样,九爷爷是族内最难过的一个。”
“嗯,我知道,”陆风自是清楚远处那人的身份;
当初随着君子默一起来此练剑喂招,于剑道上的一些薄弱处,曾受过此人的点拨提醒。
陆风于其还是存着不少好感的,
抛开这些不谈,单就他‘九剑无双李剑心’的名号,以及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的侠名,便值得陆风予以投去诚挚的敬意。
君子朔这时开口:“我与九爷早年存下过些许芥蒂,使唤不动他,但里头的另外几名护卫,本质上算是我的人,你们可以以我的名义说服。”
说着顺手将自己随身令牌递给了陆风,算是交易示好的一部分。
“你们且管见面,”君子朔冷峻说道:“我替你拦着可能会过来的人。”
“多谢,”陆风思量下取出邪元煞心忏的手抄本递给了君子朔;
此举,倒不怕后者会生出变卦一说;
陆风相信君子朔这般聪明人心中自有衡量,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道理定然明白,断不可能帮着君子雅这边对付他。
君子朔看着手中的典籍有些发愣,“就这样?没别的条件了?”
仅是帮见上一面君子默,就给他这般手段?
是不是太轻易了一些?
轻易得让他都有些狐疑起真实性来。
陆风平和一笑,直言道:“你前阵子于青山剑宗的照拂虽存着用心在,但君家的名头确实让得青山剑宗平稳渡过了这段凶险的时日,你既有意交好,我又怎好挟宝索求?”
君子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我这步棋下对了。”
陆风还以一笑,“棋局还在继续,青山剑宗不会让你失望。”
君子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紧握着手中的典籍,郑重点头。
虽然棋局的走向同他预想的些许不同,但大致并没有偏差太远,也算达到了他想瞧见的局势。
自一开始,陆风是否能活着归来,便是他棋局中最重要的一子,也影响着接下来的走势。
就如今来看,走势一片光明。
君子依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师傅~你们在说什么棋局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陆风平和一笑,没有多言,自当日君文欣来造访青山剑宗的那时起,他便对君子朔的布局隐隐有了猜测。
此番归来,又自白狸口中得知青山剑宗近况良好,且时常有君家来人善意走动后,更是确定下来。
君子朔有着动摇八大剑宗老牌格局的心,且将青山剑宗视作了手中的一柄开路利剑。
而目的,恐仅仅只是为了他所心爱的女人,唐婧。
事实上。
君子朔此般谋划从前确实仅仅为了唐婧,但如今却并不止于唐婧了,还有针对君子雅。
他可以纵容忍受君子雅的一切行为,甚至移交部分权势给她,但唯独不可原谅后者将局设计到唐婧身上。
这是他的底线!
原本他还需多隐忍一阵,待得时机成熟……
但如今,时机已至。
君子依接连走了一段路,都见陆风不答,转而又悄声问道:“师傅你刚给了他什么厉害的功法吗?单单只是帮着带来一趟祖山,会不会太……”
陆风这次没有隐瞒,直言解释了两句有关邪元煞心忏的事情,末了叮嘱道:“若无意外,今后的君子朔可不能再以没有实力的人看待了,你相处时要多加留意这点。”
君子依听完脸色陡然严肃起来,虽仅是只言片语,但让她隐隐有种感觉,君家的天可能要因此变了。
而这起因,可能仅是一本功法。
陆风对此却并不以为然,君家越乱于他而言越是有利,至少那样君子雅就抽不出闲工夫来打他玄气的主意了。
这也是因何他会如此轻易就将邪元煞心忏给出的缘由。
二人来到山坳口子。
陆风主动朝守候着的老者,行了个半师礼:“李前辈。”
当年的指点之恩,值得他这一礼。
李剑心明显愣了一下,打量着陆风这张陌生的容颜,一时间有些对应不起来具体是谁。
君子依连忙介绍:“九爷爷,他就是我提及过的师傅,也是子默哥的结义兄弟。”
李剑心听闻脸上依旧存着几分狐疑,俨然不大相信君子依的话。
陆风没办法,只得悄声说道:“李前辈,当年胳膊上那一剑的伤,没留下什么疤痕吧?”
李剑心一怔,随即双眼陡然亮了几分,凑上前直勾勾的盯着陆风,“你是当年给子默喂招的那个小兔崽子?”
君子依此刻却是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心中向来无敌般存在的九爷爷,竟被自己的师傅早年前砍伤过胳膊?
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李剑心嘴上虽然还在问着,但心中早就对陆风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
当年受伤的糗事,全天下可就只有三人知道,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君子默,在一个就是陆风了。
“好小子!”
李剑心眼中毫不掩饰的闪过一抹赞赏,尤其是感受到陆风如今的实力后,眼中更是不可遏制的浮现出了一丝希冀。
‘如果是这小子的话……’
李剑心内心悱恻,想到陆风在君子默心中的分量,保不准真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让得君子默恢复理智。
“好小子~”李剑心再一次的感慨了一声,前一句是赞叹着陆风如今的状态与实力,而这一声,则是在明白陆风是为君子默而来后,动容着二人间的兄弟情。
陆风在李剑心的带引下,穿过禁制与众多护卫,来到山坳深处。
入目的一瞬,他便惊愕在了原地。
不大不小的山坳之中,竟无一完整的区域,处处遍布着狼藉的剑痕,萤萤剑意萦绕四野,极其的混乱。
一侧破碎的山壁底下,君子默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塌陷的凹槽之中,警惕的看着四周,身体时不时的发颤,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般。
远远看去,简直犹若一只淋了雨无处躲藏的小野猫无异。
陆风看着这一幕,对比上一次见面时君子默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觉钻心的难受。
“唉,”李剑心重重的叹了一声:“他自回来后便一直就只有两种状态,一种便是眼下这般怕东怕西的蜷缩在碎石堆里头,谁靠近都能把他吓得浑身发颤;”
“另一种就是会突然暴起,发疯似得胡乱劈砍,各种剑招剑式毫无章法的凌乱使出,混乱得犹似街头混混打架,极其的疯魔,每每都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才会罢休。”
陆风忍住心中的难受,严肃问道:“到底是谁把他害成这样?以老默的心性,单单只是血族之中的一名剑客如何会有这般本事?”
李剑心脸色沉重,摇头道:“那人仿佛就是冲着小默来的,那一战过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人的剑道造诣定绝不简单,甚至不会在我之下,如此方有可能一下让得小默受不住巨大差距带来的打击,心境崩塌。”
“我对小默这孩子了解,若仅是涉及自身实力的强弱,断不至于承受力那么差,他定是见识到了让他感觉终身无法企及的剑道高度,甚至觉得整个人族剑客都难企及那般高度下,一时钻了牛角尖,极端心绪下,才落得这般田地。”
陆风听言,脸色说不出的沉重。
沉寂良久。
倏得开口:“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他。”
陆风心中盘算着,将过往同君子默一起修习的那些剑术一套套的呈现施展出来,看看能不能凭借着彼此的过往,唤回君子默的一丝清明。
李剑心略微犹豫了一瞬,开口道:“也好,小默于你的剑道颇为熟悉,且尽全力认真的与他战上一场;”
顿了顿,神色变得肃然:“光战可能还不够,这段时日来我没少出手,让他胜和让他输,乃至平手等等,各种场景都试过,可都无一起效,这许是因为我非他同龄之辈,对他的冲击影响有限,换作你来或许有用;”
“先让他熟悉一番你的剑道,再使出你最大的本事,给我狠狠的把他揍趴下!”
“或许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多么弱小,情况才可能有所好转;”
“唯盼着他可以自己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给我爬起来!”
陆风一怔,随即应了下来。
……
山坳外。
君子雅同焱雀二人终是赶回祖山地界,但还不待有机会靠近,便即给君子朔拦截了下来。
二人尽皆没有言语,仅是以着冰冷凌厉的眼神互相注视着对方。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形的交锋下,二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绝然的态度。
不止于眼下之事上的态度,还有着对未来以及彼此的态度。
仔细想来,这还算是君子朔从小到大第一次这般直视向君子雅,也是头一回毫不掩饰的正面与之相抗,忤逆后者的意愿。
四周气氛在二人的对视下压抑的令人窒息。
焱雀立在君子雅旁,大气也不敢喘,心跳仿佛都慢了半拍。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瞧见君子朔在君子雅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硬的姿态。
隐隐感觉都像变了个人似得。
或者说,这才是君子朔真正的模样。
山坳中,彼时传出阵阵铿锵对战之声。
那是陆风已然开始同君子默交手的动静。
君子雅听后铁青的脸色更为难看下来。
没有对君子朔多说半字。
“我们走!”
冰冷的喝声下,绝然远去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焱雀跟在后头内心直发怵,怯怯的说了句:“小姐,咱们回自己接管的山坳,他凭……”
话语未曾说完,便被君子雅凌厉冷肃的目光给瞪退了回去。
若仅是君子朔拦阻,她自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但山坳中传出的打斗动静,让她清楚,陆风无疑已是成功见着了君子默;
山坳之中有着她安排的护卫在,若非君家高层插手,凭君子朔亦或是君子依都是断不可能办到这点的。
换句话说,眼下情景,君家高层是默认的。
事态都这样发展了,若她再无趣的强拧下去,最终只会落得一个自讨没趣的下场。
她素来聪明,聪明的女人从不做无趣的事情。
再者,没了君子默这个诱饵,再想引陆风上套,也是很难办到了。
只得再以新一轮的局,来谋这份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