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温度骤降。
天空下起了飞雪,将小镇掩埋在一片苍白之中,远远望去,好像一卷未曾染墨的宣纸。
王伯接到警局的通知,说是找到他儿子了。
手中的剑蓦得掉落,熔炉滚烫的温度像是灼伤了他的眼睛,他颤巍巍的手拭去两行热泪。
警局的同志提醒道:“大爷,套件外套吧,外边儿冷。”
王伯重重的点了点头,拿上棉袄钻进警车。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一个失散多年的拥抱,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王伯震惊的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声色颤抖的问:“他....他....”
警察点了点头,将两人的DNA鉴定拿给他看,“节哀。”
王伯的脑子一片迷蒙,他不可置信的攥着纸,结巴道:“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警察有些不忍的拍拍他的肩:“大爷....”
“这算什么!”王伯恶狠狠的撕烂纸张,他趴在王泽身上声嘶力竭,“孩子!孩子啊!是爹对不起你啊....”
心中的猜测得以证实,沈檀站在单面玻璃窗后心脏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
她记得小的时候,似乎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她没饭吃,只能坐在包子铺的门口闻人家的店内飘出来的香味用来充饥。是王伯看她可怜,给她买了两个大肉包,还将她带回了家,让她坐在炉子旁取暖。
她至今都记得王伯曾经对她说的话,他说:“孩子,你吃饭要快。如果吃得不快,就会别人抢走。”
他看着她不解的小眼睛,阴沉着脸指着屋外的小男孩:“你看到了吗?你如果拿着包子走出去,他会直接上来抢你的包子。”
她吓得赶紧把包子都塞进了嘴里,滚烫的肉汁在她舌尖翻搅。她仰着头哈着气,王伯递给她一杯水,“吃饱了就回去吧。”
沈檀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伯伯,我能跟着你吗?”
王伯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不能,我还要等我的孩子回来,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她虽然伤心,却依然感激。
王伯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虽然不让她住在他家,但是并不排斥她常来找他。
如果后来她没有认识沈遵,符鬼派也没有收养她,她或许会成为一位传承铸匠精神的铸剑人吧。
沈檀强忍着情绪,喉咙哽得生疼,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住,痛得她难以呼吸。
整个世界突然变暗了,眼前变得模糊,她微微仰头瞪大眼睛,试图将眼泪禁锢在眼眶中。
李长明虽然不知沈檀的身世,但看沈檀这样伤心,想来是很需要他师父的安慰的。
偷偷的,他给沈遵发了一条短信——师父,速来,掌门需要你!
苏青韵死死的握着周南均的手臂,深怕他一个心软上去安慰沈檀。
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厌恶,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缠着他的阿均不放啊!现在还在这边装得楚楚可怜,真的很恶心耶!
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解决这些事啊!为什么什么时候都要拜托他们家阿均?绑架也好,追查犯人也好,她干嘛不自己去找啊!
“阿均,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苏青韵贴着周南均柔柔的问。
周南均扯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发现实在没办法扯出来,只好无奈道:“再等等吧,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苏青韵在心里冷笑,面色上却拢起眉头点了点头。
沈檀擦了擦眼睛,微红的眼角倔强的看着他,不愿意流露出一丝脆弱,“我想要亲自问问他,我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周南均不忍让他独自面对,但又抽动了一下被苏青韵牢牢拷在怀里的手臂,有些无奈道:“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沈檀摇头,“我想自己问问他。”
周南均的脸上没什么变化,但眼中却是克制隐忍的情绪,“好吧。”
审讯室,王伯颓然的坐着,古铜色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两只深陷的眼睛死寂般垂着。
灰青色的衣衫套着一件黑色长款棉袄,更衬得他的身形佝偻。
沈檀怔愣的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坐到了他的面前。
“王伯。”
王伯像是没了魂的躯壳,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
沈檀叹了口气,剥了半个橘子放在王伯的手边。但他的脑袋只是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就又像一座雕塑一样摆在那了。
“如果您还想再和王泽说说话,我倒有个办法。”
王伯嗤笑,“人都已经死了,能有什么办法。”
“符鬼派自然有符鬼派的办法。”沈檀平静的回答。
王伯猛地抬起头,他像是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沈檀的手,“什么办法?”
沈檀抽回手,将橘子放进他的手里,“但是您得配合我,回答我一些问题。”
王伯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问!你问。”
沈檀问:“那天夜里....是王泽绑架的我吗?”
王伯点了点头,沈檀继续问道:“那他绑架我,这件事您知道吗?”
王伯有些麻木的咀嚼着橘子,“知道,就是我让他去的。”
沈檀深吸了一口气,“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伯的手忽的攥紧,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都是那些人骗的我!都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
沈檀被吓了一跳,人微微往后倾了下,“他们....是谁?”
王伯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年前,我的屋里忽然寄来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我儿子丢失时穿的衣服,还有一封信。”
“信里写了什么?”
“他让我定期去你以前住的老宅,把屋内的照片擦拭干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碰。”
沈檀疑惑的问:“他让你做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只要听他的话,他就会告诉我儿子的下落。”王伯痛苦的捂着头,“后来,你回来了。他又让我带着王泽上山,并将他偷偷安排在你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沈檀了然,难怪他们一开始没有人察觉王泽的存在。原来是有熟人帮助,所以才让他藏得那么好。
王伯紧紧的握着沈檀的手,老泪纵横的哀求道:“檀檀啊!你别怪伯啊!我也是为了我的儿子啊!求求你一定要让我再见到我的儿子啊!”他忽的人一倾,双腿瘫软跪在沈檀面前,“求你!求你!檀檀!原谅我吧!”
沈檀也半跪在王伯面前,神色慌乱道:“王伯,您这是干什么!您快起来呀!”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