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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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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讓他查。”

    這樣平淡甚至冷靜的一句話竟然出自嚴均成之口。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何清源都不敢相信。即便作為至交好友,他都覺得過去那些年裏嚴均成簡直瘋到了一定境界,怎麽可以自虐般地去關注她的生活長達十來年,換位思考,如果——如果他有天知道,他的初戀女友如此病态,像躲在陰暗角落裏的瘋子一樣,用冰冷的目光關注他跟他太太的生活,他會毛骨悚然,他會厭惡抗拒。

    可現在嚴均成竟然敞開了讓人去查。

    他難道不怕鄭晚知道後會恐懼他,會離開他嗎?

    何清源走過來,擋住了嚴均成的揮杆,急切地壓低聲音:“你瘋了是不是?現在只要你一句話,江開盛那邊就能攔住那個姓駱的,他根本什麽都查不到!安生日子不過你折騰什麽?!”

    嚴均成垂眸,淡淡說:“他想查,就讓他查個夠。”

    “瘋子!”何清源呵斥,“我還以為鄭晚回來了你會好一點,你還是這樣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可你想過沒有,她要是被你吓到,你該怎麽收場?你現在就想賭,賭她心裏有沒有你,萬一,我說萬一,你賭輸了怎麽辦?!”

    愛情使人貪婪。

    可能一開始,嚴均成想的是只要她回到他身邊就好,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想要的越來越多。

    他想要在她心上鑿出痕跡,落地生根,一如當年。

    嚴均成面無表情地摩挲着球杆,稍稍退開,又是一杆進洞。

    他直起身子,聲音冷冷:“我早就輸了。”

    何清源原本激動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他悲憫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至交好友,他的生死夥伴。

    可憐嗎?同情嗎?

    不如說是悲憫。他清楚地知道,鄭晚就是嚴均成生命中最大的劫數,嚴均成躲不開,也沒想過要躲。

    由愛生懼,由愛生貪戀,這就是一場豪賭,嚴均成賭的就是,她心裏有他。

    賭贏了,自然皆大歡喜。

    賭輸了,他也絕對不會放手,反正他早就賠了個精光,他什麽都不剩了,自尊心、驕傲、靈魂,全都給了她。

    何清源長嘆一口氣,“冤孽!現在我就祈禱,祈禱鄭晚知道一切後不會連夜收拾行李離開你。”

    臨近過年,東城的外來人口也都踏上了返程。原本到了高峰期擁堵不堪的道路,如今暢通無阻,如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車廂也寬敞了許多。

    鄭晚所在的美容院也提前幾天開始放假,考慮到生意起碼要在正月十五後才會回暖,老板很大氣地批了近半個月的假期。

    本來鄭晚是打算自己回南城過年,可嚴均成堅持,讓秘書訂了兩張機票,他陪她一起回去。

    讨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兩人窩在沙發上看一部老電影。

    他們早在很多年前就在電影院看過,如今不過是重溫,鄭晚也開始分心,側頭看向身旁的男人,“我覺得你今年過年還是跟你爸媽一起過比較好。”

    嚴均成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跟她十指緊扣。

    “我聽你打電話時提起過,你爸爸的身體不太好。”鄭晚低聲,“老人家很在意春節,今年你還是陪他們一起過吧。”

    他雖然從來沒提,但對這件事,他們都有默契。

    多年前的那一出,她不敢說自己全然忘記,但放下也并不是意味着她能跟他的父母如一家人般相處。

    她相信,他的父母見了她也會尴尬。

    他用了二十年時間,令他的父母已經妥協,認命。但他們內心深處,未嘗不會對她微辭,他們會為了嚴均成之後結婚的喜悅而短暫地顧不上這些情緒,顧不上、壓住了,不代表沒有。

    與其到時候互相生厭,不如盡量少些來往更好。

    家和萬事興,有時候不去接觸,不去親近,彼此都舒服自在。

    嚴均成低低地嗯了一聲,卻又說道:“我在這邊吃了年飯就去南城,我們一起守歲。”

    這是他的堅持。

    鄭晚失笑,“你不嫌來回坐飛機折騰,我肯定沒意見。”

    ……

    半夜鄭晚被噩夢驚醒,醒來發現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勉強坐了起來,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摁亮屏幕,現在才淩晨兩點半,他去哪裏了呢?

    她穿好睡袍,系好帶子,整個屋子都鋪上了羊毛地毯,走在上面,一絲聲音都沒有,推開門,只見書房的門是關着的,他這個點還在加班工作嗎?

    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忙完,不想現在就去打攪他,放輕腳步,來了廚房。

    現在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反而沒了睡意,略一思忖,将頭發紮好,又穿上圍裙,細致地從一旁的果籃筐裏挑出個頭均勻的雪梨。

    白皙的手拿着雪梨,一點一點地清洗幹淨,削皮、切成小塊,放進已經将冰糖煮化的熱水中小火慢炖。

    淩晨兩點多鐘,周圍一片寂靜。

    鄭晚拿着湯勺,慢慢地攪拌着翻滾的甜湯。獨屬于雪梨的香甜氣息撲鼻而來,溫暖了這個夜晚。

    她其實很享受這樣的時刻,思緒逐漸放空,什麽都想了,什麽也都沒想,這股甜膩的氣味包裹着她,一點點的開心,一點點的沉醉,好似這才是沒做完的美夢。

    嚴均成安靜沉着地坐着。

    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根香煙,煙霧缭繞,萦繞在鼻間揮之不去。

    他需要這樣的味道,內心各種念頭都如沸水般翻滾,只有抽一口煙,才能勉強冷靜下來。

    鄭晚微微俯身,擡手揮了揮熱氣,想看看炖的甜湯有沒有好,熱氣沖着她,面頰微微濕潤,她想,他也真的很辛苦,這些天來,他每天跟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偶爾回了家也要鑽進書房忙。

    可憐的老板。她念頭剛起,又抿唇笑了一聲,老板如果還可憐,那她這樣為老板打工的,豈不是更可憐。

    她也太過偏心了。

    香煙燃起。

    雖然氣味不同,可在某個瞬間,它跟寺廟裏永不熄滅的線香一樣,在點燃的那一刻,誰心裏沒有願望跟期許呢?

    鄭晚将炖好的冰糖雪梨盛出來,看了眼時間,确實已經不早了。她平穩地端着碗,來到書房門口,先敲了敲門,再推門進來,聞到了濃重的煙草味。

    她跟坐在辦公桌前的嚴均成猝不及防地對視,一瞬間,她驚愕兩秒,他眼眸幽深,似一潭看不見底的古井。

    嚴均成沒想到她會醒來,更沒想到她會來找他,夾在手指間的煙還在燃着,快燙到他手指他才反應過來。

    他還來不及收起滿身的肅然,身體已經更快一步起身,敞開了書房的窗戶。

    鄭晚進來,瞥了一眼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裏面有不少煙頭。

    她微微疑惑,雖然他沒明确說,但她知道,他在……

    努力戒煙,他在公司在外面有沒有抽煙,她當然看不到,但回家後,他基本上不碰這個。

    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嗎?她只掃了一眼屏幕,若無其事地問他,“還在忙工作?”

    如果她沒出聲,嚴均成甚至都以為這是一場夢。

    這場夢他已經做了很多年,他輕咳一聲,想過去擁住她,卻又怕她聞到煙味難受,“嗯。馬上忙完。”

    鄭晚将白瓷碗放下,溫聲說:“給你炖了點梨湯,你多少喝一點,潤潤肺。”

    她見他站在窗邊,臉上寫着想過來,身體卻不動,忍俊不禁,幹脆主動走向他,在他專注的目光中,她擡手幫他整理了下睡衣衣領,輕聲說,“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記得喝點湯,我剛嘗了嘗,不算很甜,你應該會喜歡。”

    嚴均成定定地看着她。

    視線從她的額頭到她的眉眼,他幾乎就快忍不住。任憑內心是如何的驚濤駭浪,如何的飛沙走石,到了她面前,他全部忍耐,最後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烏發,“好。”

    鄭晚退開兩步,笑道:“那我回房睡了。”

    她轉身往外走去。

    “小晚。”

    他突然叫了她一聲。

    鄭晚回頭看他,等着他的下文,他卻只是說道:“我去洗個澡,馬上就睡。”

    ……

    嚴均成再回到鄭晚身邊時,身上沒有一絲煙草味。他将這股味道沖洗得很徹底,只剩下薄荷的清冽。

    他從背後抱住她,灼熱的呼吸落在她脖頸。

    情潮湧動,唇齒厮磨,年少的時候,因為一個笨拙的親吻,她跟他連換氣都不會,他只能憑着本能去親她。

    在後山,在無人的教室,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

    他們之間的回憶太多,不是一個親吻,也不是一次拉手。

    鄭晚被他抱了起來,與他對坐,兩人氣息交織。

    她的手扶着他寬闊的肩膀,猛地一攥,纖細的手指骨節泛白。

    仿佛過了一段崎岖的山路,她坐在車上,颠簸到幾乎說不出話來。每當她以為道路已然平整該下車時,倏地,又是更陡峭的一段路,看不到盡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終點。

    只依稀到最後,她聽到他低……

    沉的聲音如從天際傳來,“你答應了的,你會跟我結婚的。”

    鄭晚自然也察覺到了嚴均成的反常。

    之前,他就癡纏不已,這幾天更是,她回了南城,他又被公事纏身折返東城,她才稍稍能休息一下。

    所有的疑惑不解,在駱恒找上門來時,她才終于找到了答案。

    駱恒風塵仆仆,眼睛都熬出了紅血絲來,他手裏拿着份牛皮紙袋,沉重地說:

    “小晚,你好好看看這些資料,這都是我最近才查出來的,沒查出來的還有更多。嚴均成他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你如果繼續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危險。

    小晚,我尊重你所有的決定,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你會受傷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知道越多,他越心驚。

    小晚都是被嚴均成的僞裝騙了,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危險,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可怕。

    她不應該跟這樣偏執的人在一起,他們根本就不适合。

    駱恒呼吸急促地看她,仿佛只要她點頭,他就能立馬将她從危險的沼澤中救出來。

    鄭晚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個紙袋,沒有接過。

    “小晚?”

    鄭晚靜了幾秒,下意識地用指腹觸碰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微笑道:“駱恒,你是一個好人。”

    駱恒一愣,不解而茫然地看向她,心裏已經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她徐徐道:“還是不要當一個自以為是的好人為好。未經允許,私自去調查,這樣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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